說時遲那時快。
一黑一白兩道影子閃過,來人的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此人輕功極好,從山崖翩然而下,足尖輕點,在水麵上如履平地。
“兄長,我去救下麵那個。”
李詢說完,動作乾脆利落,幾步之外提起那個落水的女郎,很快回到了岸邊。
另一邊,李諺借崖邊一跳,身手矯健,輕鬆攬過嗆水昏迷的崔瑧,還有離岸邊不遠的崔瑢,一手一個,腳下生風,亦是很快回到岸邊。
崔玨緊跟著兩人身後趕到,眼瞅著三個妹妹的狼狽模樣,再看一旁雍容華貴,分外從容的兩位皇子。
他握緊手中長鞭,臉色實在難看。
早上父親特意叮囑,說陛下明麵上雖南下廣陵,但又接到密旨,說有幾位皇子奉命提前蒞臨,讓他前往城外,早早做好迎接,於是在城門處他掉轉方向,隻留了大半府兵在車隊裡。
沒想到一時不察,險些出了大事。
他才剛與大皇子李諺,二皇子李詢打過照麵,兩人輕裝簡行,身後跟著的仆從侍衛可以說用低調形容也不為過。
崔玨路上還在思考父親話裡的深意,隻是還未多說上幾句話,府兵就急匆匆來報,說是丟了幾位小姐,遍尋不到。
崔玨臉色頓時變了,立刻就要策馬回去。一旁的李諺李詢倒是熱心腸,騎著馬就跟著崔玨來了。
兩位皇子的坐騎血統優良,日行千裡,崔玨漸漸就遲了一步,等他趕到時,三個妹妹已經被全部救了上來。
崔瑢雖未溺水,但被人十分不禮貌的提溜上岸,她小女孩的自尊險些沒了。她這會兒倒是不樂意了,扭了扭脖子,對身後比她高不少的俊俏哥哥也不給個好臉色。
“鬆開鬆開,我快喘不上氣了。”
李諺沒和這麼小的女孩打過交道,將手鬆開後,十分無措的站著。
一旁李詢聽見她的話,以為是嗆水了,於是乾淨利落的把她抱起,頂在膝蓋上,往她後背使勁一拍。
好家夥,崔瑢兩眼翻白,差點被拍上西天。
崔瑧被救上來時已經呼吸微弱,氣若遊絲。她在三人中嗆水最多,已然是昏迷的狀態。
崔玨向兩位皇子道完謝,就叫一旁崔府下人把崔瑧抬下去醫治。
崔璦一身時興的粉衣全部濕透,身上披著李詢的一件披風。
她半昏半醒,隻感覺自己溺水之時有人從天而降,將自己救了起來。甫一睜眼,就發現身側正有個翩然少年正對著她看。
——幾乎可以說目不轉睛。
青天,碧雲,千萬桃花。
河水激蕩,心池不寧。
崔璦視線由暗轉明,一切漸歸明朗,她神思混沌,喃喃開口:“你是誰?”
被她以近乎失禮的眼神盯著看。
李詢和她對視了一眼,忽然移開了視線。
崔瑢走不動路,還是被李諺一路提著過來,隻是一身零落,鞋襪都不知去處,小腳也不複白嫩,沾了不少沙子。
崔瑢仰頭呼叫:“啊啊!你是誰?快放開我!”
崔玨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見狀上前一步:“趙嬤嬤,把兩位小姐帶下去,讓跟著來的大夫好好瞧瞧。”
下人恭敬道:“是。”
“今日之事,多寫兩位殿下相救。”崔玨對兩人一作揖。
李詢握著手中長劍,“小恩不必言謝,崔兄如此焦急,不知這幾位小姐都是什麼身份,讓你如此失儀?”
崔玨淡淡解釋:“二殿下剛剛救起的,正是在下親妹。”
李詢思考了一瞬,竟道:“剛看二小姐似乎受驚著涼,恐怕要好好開服藥調理調理。”
聞言,李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崔玨沉默了幾息,還是委婉拒絕:“崔府自有醫術精湛的大夫,這事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李詢收斂了表情,他也不是什麼愛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李諺笑道:“剛才那小姑娘到不像是受驚著涼的樣子,我把她從河灘撈起來,小姑娘還給我個大白眼。”
提到崔瑢,崔玨似是有些無奈,少年意氣的臉龐上浮現一絲苦笑,“那是我三叔的女兒,從小就是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性格,家裡寵溺的很,大皇子莫要怪罪。”
“一個小女郎,我倒不是要怪罪的意思,隻是——”
說到這裡,李諺李詢倒是相視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
崔玨見二人表情奇怪,頗有些不解。
李諺溫和道:“崔兄不必意外,我隻是與二弟想到了同一個人,故而相視一笑。”
“這樣。”崔玨也不大感興趣,淡淡頷首,暫時拜彆兩人。
兄弟二人留在原地整理衣物。
李諺梳理了下愛馬的鬃毛,若有所思:“五弟若是再大幾歲,今日便是我們三人一同來清河了。”
李詢擦拭著隨身佩劍,不以為然道:“貴妃向來溺愛五弟,她去哪裡就要把孩子拴在哪裡。要我說,慣子如殺子,貴妃此舉,實在不太妥當。”
本來今日該是他們兄弟三人,隻是李訸頑劣,貴妃愛子心切,於是把人強行帶在身邊,說是怕惹事了不好給兩位殿下交代。
如今這光景,恐怕人還在廣陵看瓊花吧。
李諺性格溫和,不似李詢說話尖刻,略微不讚同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五弟年幼,能承歡膝下也是一件好事,二弟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
李詢冷哼一聲,“他那樣頑劣潑皮,比起承歡膝下,我看還是雞飛狗跳更多一些。”
李諺被他這話逗笑,隻得一邊搖頭一邊歎息。
誰都沒想到,被二人臆測還在廣陵的李訸,已經悄悄跟了過來,腳程一點也不比二位哥哥慢。
等二人離去,李訸揮了揮手。
隨身太監高時序立刻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二哥對我如此不屑,那我也沒必要和他打招呼,今日入城,你也彆和刺史說,拿了我的令牌去驛站即可。”
小小年紀,說話倒是威風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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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上巳節就這麼浪費了。
崔瑢自覺沒傷著身體,被抬著回府的路上卻看見一臉愁容的四夫人——也就是崔瑧的生母。
四夫人身份不比崔璦的母親二夫人李氏顯赫,也不如三夫人盧氏高貴,在府中是個常年被視若無物的存在,四叔房裡好幾房妾室爭奇鬥豔,庶子庶女生了不少,四夫人娘家沒落,也幫襯不了什麼,日子定是不好過。
“蔡嬤嬤?”
“嗯?”
“可不可以向您請一件事?”
“請小姐吩咐。”
崔瑢迫不及待道:“可不可以,把給我看病的趙大夫請去給四姐姐瞧瞧,我不打緊的。”
蔡嬤嬤眉眼恭順,“奴婢做不了這個主,還是請小姐自己和夫人說吧。”
聞言,崔瑢怏怏的,她本來越過母親和蔡嬤嬤商量,就是想在母親麵前少提要求,隻是她完全忽略了蔡嬤嬤是她母親身邊的親信,自然是什麼都以她母親的命令為首位的。
“不過,小姐既然有這個想法,便可以將趙大夫喚去你那,然後再單獨吩咐他去四夫人處就行。”
蔡嬤嬤不愧是良仆,腦子轉的就是快。
崔瑢聽罷終於心安,回去之後就鬨騰著要趙大夫來看。盧氏今日身體有恙,母女兩沒打照麵,崔瑢請了個脈之後,趙大夫果然說“平安無恙”。
隻是另外開了幾幅強身健體的藥方,這藥崔瑢早就吃習慣了,收了那紙藥方就塞進抽屜裡。
小女郎有心事,從荷包裡拿出一兩金子,“趙大夫,我還有一件事差你去辦。”
趙大夫也算是看著她崔瑢長大的,隻說:“請六小姐吩咐。”
崔瑢:“我四姐姐今日落水受驚,你一會快些去我四叔府上,替她看看。”
趙大夫拿了沉甸甸一兩金,出了院落就往崔四郎府上去。
-
崔四夫人處。
崔瑧落水後至今未醒,隻暈暈乎乎吐了幾次水,眼瞅著高熱驚悸,怕是要大病一場。
城裡有名的郎中都要花時間去請,她把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派了出去,半晌都沒一個回來的。
四夫人急得上火,她福薄,膝下隻有崔瑧一個女兒,這不是她的命根子是什麼?
好在趙大夫來得及時,四夫人知道她是盧氏身邊伺候的人,於是趕緊讓人進來瞧瞧。
把完脈之後,趙大夫思索道:“沒什麼大事,隻是脾胃進了水受了涼氣,肚子裡餘水未清,我開兩副藥煎了一喝就好了。”
四夫人淚水漣漣,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等人走後,她立刻拿著藥方讓人去煎藥。一副藥灌下去,崔瑧吐完胃裡的水,人終於是有了意識。
四夫人見狀終於情緒崩潰,拍打著床邊,很是絕望:“誰讓你去玩水的?娘不是教過你不要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嗎?”
崔瑧被她這副瘋癲模樣嚇到,加上剛醒來神誌不清,喏喏解釋:“女兒不是故意的,是阿瑢讓我去的……”
四夫人臉色一僵,抱著崔瑧的腦袋,哭腔漸起:“我就知道,這府上沒一個善心的,都不是好相與的東西。”
崔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