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進貢(1 / 1)

權歸 姥朕子 5431 字 4個月前

河傾月落,景陽宮內好不熱鬨。正殿以正紅為基調,黑色與金色為輔,四處盤旋的青鳥刻得栩栩如生,造型優美,巧奪天工。玉龍金鳳環繞的玉柱立於雙台左右,若俯殿堂之宏麗,如瞰豔霞之暉光。

群臣候坐,門殿大開,最上位者自是大燕朝執政者燕宣王。隨歲月匆匆,龍顏已微微有些許風霜,但難掩威嚴與霸氣,一雙丹鳳眼中閃爍著些許情緒,兩彎濃眉渾如刷漆。

位於一旁為大燕鄒皇後,麵若中秋明月,色如春曉之花;丹唇列素齒,翠彩發蛾眉,眉目端莊,雍容大氣。而後是貴妃等一眾嬪妃,為輝煌的宮殿平添許多顏色。

在皇子公主們中,最惹眼的不過是永樂公主與四皇子,二人並排而坐於高處,儘顯皇室風采。

其次是二皇子周治,不僅擁有陳貴妃的好顏色,一舉一動之間竟也有幾分周宣王的影子。此時坐於周嵐清之上,兩人免不得時不時壓低聲鬥嘴,最後還是周澈其中調和方才好些。旁人見此景,還以為幾位的感情甚好。

剩餘便是安妃所生五公主周雲清與嫻妃所生七皇子周城。最後便是六公主與八皇子,今日卻並未出席,說是告病。除了皇後隻讓人派人多送了些物品送去之外,無人多加在意。

北朝進貢,有的是財寶金銀,稀世珍品,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皇帝大悅,賜上賓之位入座。

話音剛落,北朝太子阿塞爾便出現在眾人的視角中,周嵐清早聞其名,如今倒是生了幾分興趣。

她隔著層層台階打量著這位極有可能成為北朝未來君主的男子:隻見其不同於中原人膚色偏白,而是常被驕陽眷顧的顏色。身著繡黑紋深藍色圓領長袍,外罩亮綢緞麵乳白對襟襖背子,麵色嚴肅有禮,上前說了幾句好聽的場麵話,就同一旁的隨行的使臣落座。

周澈側目便發現周嵐清正盯著北朝太子看,出言調侃道:“阿姊,再盯著哪處看呢。”

被揭穿的人坦然勾起一抹嘴角,收回了目光。

這位北朝太子可不同於他那沒用的父親,自他接手政事以來,北疆常年戰火紛紛,周嵐清對他並沒有多少好感。

周澈依舊掛著吊兒鋃鐺的笑容,眼睛實則是早已掠過這位遠方來客。除此之外,殿中還有許多雙眼睛盯著阿賽爾,對邊疆騷動的不滿與探究正隔著一層窗戶紙搖搖欲破。

時辰已到,宮宴掌事扯開嗓門,一聲“開宴”響徹整個殿堂。

緊接著禮樂起奏,亦隨精心挑選的宮女從後台有序排出,手端美味佳肴。而後以四人為一小縱隊列抬豕,牛,羊上前,走近一看,竟是早已切好的精細塊,一挑出可見內裡無骨。

隨後便有香醇美酒,甘甜水果;最後便是續續出來一眾宮廷舞女,聲聲悅耳,美輪美奐。

觥籌交錯之間,周嵐清幾杯酒下肚,竟是生出幾分醉態。迷蒙中一望台上人,皆是帶著高興的笑顏,又往台下人,亦是歡聲笑語,整個宮殿漂浮著幾分鬆弛。

但此情此景在她看來,卻好似生出幾分十裡秦淮,金陵一夢的味道。少女雙頰微紅,美目起波瀾,似是煩了這喧鬨處,索性起身往外邊離去。

待到院中,清風拂麵,交雜寒意撲醒幾分醉意,桃春於一旁候著,時不時留意著醒酒湯是否送來。

正處後院亭中坐,鬨聲遠去,唯於寂靜安寧。

還沒等來湯碗,卻聽見不遠處似有鬨聲傳來,使得周嵐清浮上些煩躁之意。桃春往那處看去,便立馬低聲稟報道:“殿下,是寧親王府的世子殿下,似是與一女子起了爭執。”

原是周正禮這個潑皮,此人可真是名不符實,仗著自己的身份,時常強搶民女回家中,納的小妾更是數不過來。可眼下周嵐清因身子不適,便不欲於管這等事。

但一旁的桃春大抵是吩咐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再加上現是外國來朝見的日子,還是確保不要多生事端,於是對主子多嘴了一句:“殿下,奴婢瞧著那女子不像是大燕的人。”

周嵐清蹙眉,起身朝爭執處去。

走進一瞧,一女子身著粉白色花邊紋路長袍,見人來轉身,露出清麗秀美的臉龐,眼裡羞憤之意仍未散去。

周嵐清淡淡掃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懶懶散散地朝著周正禮處出聲:“宴席未散,世子又是在做什麼?”

周正禮調戲不成,此時正吃了女子一腳,又見周嵐清,有苦難言,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嵐清麵上染上幾分不滿:“方才見了皇叔,似是世子前日之行徑頗有微詞。今北朝來訪,不知道世子又將興起何種波瀾?”

周正禮一聞親爹便泄了氣,畢竟上回打在自己背上的棍子是真的不好受,苦苦央求著周嵐清不要相告。

對此後者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周正禮立馬心領神會,立馬反咬一口道:“我也隻是路過此地,見這女子鬼鬼祟祟,再加上其這模樣奇怪,才上前詢問,哪知此人不知好歹,還想行刺於我!”

女子似是不可置信周正禮的無恥,先用眾人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麼。

可見眼前眾人都麵色不愉,且那潑皮對眼前的女子恭敬態度,想必也隻有眼前女子能為自己討回公道,立馬操著略帶口音的不熟練語言道:“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是和我的王兄來的。”

聞言周嵐清將眼睛重新放在的眼前的女子臉上,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是北朝太子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妹妹,你見過他嗎?”女子臉上帶著些許殷切,早知道會遇到此等爛事,自己就聽母親的話躲在房間裡就好了。

不待女子多想,就聽到周嵐清道:“方才剛剛有見過。”

才抬起頭來,就看見周嵐清不再看眼前的周正禮,語氣嚴肅:“事到如今,世子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周正禮咬咬牙,也是知道自己這是招惹了硬茬,心中咒罵了幾句,麵上卻隻得低三下四的請求眼前女子的原諒。

那女子也知身處於此,不便多加糾纏,就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周嵐清明麵上好看,但轉而就送給周正禮一記眼刀,示意放行。

待後者倉皇離去後,女子立即行北朝之禮,向眼前人挑明身份:“我的名字,叫做吉爾青。是北朝公主。”

聽聞周嵐清伸手扶起女子,神色柔和:“原是友朝公主,今日是我朝世子唐突,自後本宮定是與皇叔相告,望公主切勿放在心上,免傷自身心情。”

一旁的桃春適時恭敬的介紹道:“公主安康,我們殿下是永樂公主。”

吉爾青看著眼前這般美的不可方物之人,心中升起冉冉好感:“原是大燕祥瑞,真是美麗!”

常人是難會有如此直白的言論,更何況是女子,周嵐清先是一愣,隨即展開笑顏,發出邀約:“方才使得公主受驚,不如同本宮前去小亭中小坐,稍作休息。”

吉爾青自是欣然通往,大抵是北朝女子性子隨性奔放些,立馬便上前與周嵐清並肩而行。

一旁桃春先是嚇了一跳,正是要開口,但看見周嵐清沒有什麼排斥之意,硬生生將話頭塞回肚子裡了。

幾杯清茶入肚,吉爾青像是找到知音一般,也行許是頭一回同外國女子交談,竟能與周嵐清交談甚歡。

過一會後,周嵐清似是剛想起來,問道:“既是來了,怎不在宴中同你相見?”

吉爾青臉上不可掩飾地有些許尷尬,但也沒多加掩飾,隨即開口解釋道:“其實王兄本是不同意我跟來的,是我自己偷跑來的。”

周嵐清還沒從這句話反應過來,又見吉爾青臉上又浮現向往之意:“聽我們朝中都說大燕江河景色,是人間樂景。可王兄說路途遙遠,不讓我跟來,真是氣煞我也!隻不過他千防萬防,還是沒想到我也上車了。”

這副嬌憨的模樣配上繪聲繪色的演說,將周嵐清與桃春逗得笑得出來。吉爾青則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羞極了似的,一個小臉上透著些許紅。

周嵐清笑完了,轉而麵上又不自覺爬上些愁色,有些心疼地問道:“路途遙遠,倒是苦了公主,可有磕著碰著,需本宮找些藥物或是其他?”還未等眼前人回話,隨即又吩咐桃春:“稍後備今夜一模一樣的佳肴送往公主住處去。”

桃春連連應下,吉爾青則是大受感動,連忙寬慰道:“不打緊的,我素來是被當作男子來養,這個還是受得了的,您如此關心我,實在是高興,來一趟認識長公主,倒也是不虛此行!”

早聽聞大燕長公主的名聲,今日一見,回去也可同母妃訴說,這般一想,吉爾青更是對周嵐清又生出幾分喜愛。

二人正說著,忽而傳來陣陣腳步聲,待兩人望去,竟是阿賽爾一人前來。

吉爾青躲閃不得,落入了阿賽爾的眼裡。後者是在宴會上聽見後亭園中有打扮似北朝女子受人調戲,便是尋了個理由來找人,果真是在此發現了吉爾青。

隻是沒想到一旁竟還端坐一席深紅色流彩暗花雲錦的女子,正是殿上看到的永樂公主。

方才隻不過是匆匆一眼,如今一看,其容貌更是美得驚為天人:容貌猶如晨曦初破曉,貴氣自然流露,難以言喻之雅。眉眼上挑,宛若狐仙;麵若桃花映朝霞,白皙之中微透淡粉之潤,猶似晨露輕沾花瓣,純真明媚,似春風拂麵。

收回目光,不等吉爾青多加狡辯,阿賽爾便朝周嵐清微微行禮:“王妹頑劣,想是給公主添麻煩了。”

周嵐清也知其絕非等閒之輩,起身回之以禮道:“本宮同公主似是一見如故,並無麻煩一說,反倒是大燕有懈怠之處,還望王子殿下切勿怪罪。”

不知是否錯覺,吉爾青感覺周嵐清不同於與她方才一般放鬆,渾身多了幾分疏離之意。

而自己的王兄此時也渾身帶著刺一般,這讓吉爾青感到十分心虛。

阿賽爾淡淡地笑著,對她說出的話卻是那般半點不留情:“吉爾青,還不快回來。”

換做是平日,吉爾青哪容的王兄這樣凶,早就一蹦三尺高。但現也知自己做錯了事,隻得焉焉得磨蹭至阿賽爾身旁,隻是眼睛還黏在周嵐清身上。

後者見狀隻得為吉爾青開脫道:“想必公主或許也是無顧忌其他,想陪伴在太子左右,也是有與兩國交好之意,還請您切勿怪罪於公主。”

吉爾青如此單純一女子,怎會想到兩朝交好之意?

這話若是北朝真心,是頂好的開脫;若是落入旁生他意人耳中,倒是生出幾分提醒。

阿賽爾自然是聽得出對方所言之意,麵無改色,依舊掛著淡笑,使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既然我朝公主與大燕長公主在這陰差陽錯之間生了幾分不解之緣,倒也是北朝榮幸,我自是高興不及,怎敢怪罪?”

隨即竟又大膽看著周嵐清:“今見大燕公主,確實使我大開眼界,看來大燕不僅有山河壯麗,更有美人。”

桃春聽此有幾分輕薄大膽的言論,心下一沉,但礙於對方身份,一時也不敢開口,隻是看著眼前男人的眼神下降了幾個溫度。

周嵐清臉色亦如平常,裝作聽不懂的模樣,隻是聲音裡多了幾分冷意:“宴席還未散,太子殿下還是趕快回去罷,以免錯過更多好景。”

對此阿賽爾並無太多糾纏,隻是再次行禮之後,便攜著吉爾青離開了。

人一走,桃春便忍不住為主子打不平:“北朝公主如此單純浪漫,怎會有這般無禮的兄長。”

周嵐清斂下美目,隱去了情緒:“正是有這位太子,才有這般天真的公主。”

她望了一眼院中池水,隻見得皎潔月亮映射其中,偶爾的魚群遊動,使得月亮也變了形狀,有些漫不經心道:“走罷,宮宴還未結束。”

這頭才離開的吉爾青正忐忑不安的跟在阿賽爾身後,最終是忍不住說道:“王兄,阿青知錯了。”

阿賽爾轉過臉,已然沒有方才麵具一般的假笑,而是有些生氣道:“身處異國,更應是多加小心些,若是沒有遇到永樂公主,你現在又是何處境?”

吉爾青聽得出王兄訓斥裡的關心,立即求饒:“王兄,阿青下次不敢了。”

看著阿賽爾表情由陰轉晴,她又憋不住話:“王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車裡麵了?”

阿賽爾淡淡掃了她一道:“不然你真以為你有通天的本事?還是把我當成瞎子?”

吉爾青尷尬的笑了一下,立馬轉移話題:“王兄,大燕的永樂公主真是個好人呢!用個詞來說,就是人美心善!”

阿賽爾沒有多言,他忽然想起周嵐清對他的態度,警惕,審視,似是一隻難以養熟的野豹,自言自語問道:“心善?”

“什麼?”吉爾青沒有聽見阿賽爾的話,又問了一遍。後者回過神來,沒有解釋,而是胡亂在女子的頭上揉亂一把,對其說一句:“你先回住所,彆再惹事。”

吉爾青正想多加辯解,表明自己也想去看看宴席,卻被隨後趕來的北朝使臣請走,本來就不滿的臉上又添了幾分不滿,嘟嘟囔囔地跟著使臣回去。

阿塞爾看著她乖乖跟著人走遠,轉過身,往宴會的方向行去。殊不知正有變故將起,令在場眾人皆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