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去商會首富莫聞的家中,他說無論京城把顧盼和滕華哪個抓走了,他都想繼續做商會會長。”當晚在臨時下榻的宅院中,晉竹影屏退下人,摸著下巴道,“雖然他字字句句都在說滕華肯定沒有問題,那他又怎麼會斷定,滕華有可能會被抓走呢?”
白瑤拍著桌子站起來:“我知道,說明他知道滕華和顧盼一樣,他們倆都是大壞蛋!”
陸風憐瞥了白瑤一眼,笑出了聲。
白瑤見自己被輕視,冷眼道:“你是誰啊,就往旁邊一站?我們仨都是京城來的大官你知道不?”
秦昭本想接著晉竹影的話說,但由於白天被陸風憐氣到,此時便很有眼色的保持安靜,等著白瑤繼續嗆他。
陸風憐聞言抱著膀更站直了些:“我是你們的安全衛士。”
“安全衛士又是誰派來的?我們這一行人,皇上派了許多侍衛跟著我們,安全得緊,不需要安全衛士。”
晉竹影見陸風憐要開口,怕他說漏點什麼,忙拍著他的肩頭打圓場道:“陸大哥是黎江軍司派來的,身手比皇家侍衛強許多,就怕咱們山高路遠出點什麼意外。”
秦昭心裡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白瑤並不知道晉竹影的真實身份,幸虧沒被她發現什麼。
“你們這邊怎麼樣?”晉竹影不欲在陸風憐身份上再多說什麼,趕忙問道。
“我們這邊也怪,這位安全衛士往我身邊一站,正常老百姓根本沒人敢近身,”秦昭哼了一聲,“但是,請注意,有一位挑擔子的大哥,直直向我走來。”
“哦?他說了什麼?”
“說滕華心疼農民,顧盼勾結綁匪,眼饞他們的香料種植園。”
“你信嗎?”晉竹影沉聲問道。
“我信個屁,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手上都乾乾淨淨,雖然挑著擔子,但是腰板挺得溜直,哪裡有半點果農的樣子。定然是滕華派來說自己好話,給顧盼潑臟水的。”
晉竹影點頭道:“那如此看來,這二人應該都有問題。”
秦昭皺眉:“這麼下去也不是回事啊,咱們目標太明顯,又住在人家安排的園子裡,一舉一動都受限。現在滕華已經主動出擊了,若就這樣一直被他們騙著哄著直到離開戈杭,那豈不是什麼都沒查到?”
晉竹影笑道:“但這樣就是京城希望看到的結果。”
秦昭:“不能遂了他們的意。就算我查出問題不捅出來,也要讓他們知道欽差不是好騙的,否則他們豈不會覺得天高皇帝遠,就可以自己瞎折騰,那朝廷威嚴何在?”
秦昭轉頭向陸風憐道,刻意加重禁軍二字的讀音:“陸大哥,你們禁軍若需要行走江湖,是否會對外貌進行一定偽裝呢?”
陸風憐神色如常:“會的。”
“那我和晉竹影,如果要去微服私訪,你覺得偽裝成什麼樣比較好呢?”
第二天一大早,白瑤和陸風憐,一個服飾華麗,一個背著六七把刀,向著戈杭州府,郎才女貌地出發了。按秦昭的指示,他們今天要讓知州把這幾年所有的賑災賬目都搬出來,挨個核對,包括有問題但後來又平了賬的那幾本。
而秦昭和晉竹影,則後半夜就化好了裝,從宅院後牆出飛出去。
民婦秦昭,和農人晉竹影,此刻正蹲在樹乾上,看著不遠處的茴香種植園。此時太陽已經逐漸爬上天空,晨光熹微,照著矮籬笆圍起的園內有一行一行茅草樣子的茴香,其間有農人在除草澆水。
秦昭道:“這都拿籬笆攔起來了,也沒看出有啥問題啊。”
晉竹影失笑:“你見過彆的種植園嗎,怎麼就知道正不正常?”
“行行,你見過,你說這有什麼問題?”
“確實沒看出問題來。”
秦昭瞪了晉竹影一眼:“下去問問情況,就說咱倆是彆地方旱災逃難來的,想來找份工。”
“什麼地方?”
“啥什麼地方?”
“咱們是從哪個州,哪個縣逃難過來的?”
秦昭被問愣住了,趕忙思索從京城來這一路看哪裡的災情比較嚴重。
晉竹影瞥了眼秦昭,笑道:“那日在永泰園,你懷疑我身世,我跟你說我是塞北人,你竟然沒有揪著問下去。塞北大了去了,我是塞北哪裡人,哪個州縣,長官叫什麼?隻要你細問下去,就絕對會出現問題。你雖然聰明,但久居高位,對這個世界的層級和細節已經非常不了解。”
秦昭沒答話,直視著晉竹影的眼神已然有怒意。
晉竹影卻是沒發現,繼續道:“這就是審訊的竅門之一,謊話永遠不夠完美,一定有沒編織到的細節,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問出來。”
秦昭一腳把晉竹影踹下樹,自己緊跟著跳了下去:“彆特麼顯擺了,快去問話。”
另一頭,白瑤和陸風憐,在戈杭州府的公堂,正命人把賬本一筐一筐的拿出來。
一筐一筐的賬本,涉及了近十年的田賦、戶稅、徭役、常平倉等。
白瑤,指著一個搬東西的小吏:“你,給我解釋一下,禦史說你們的賬本有問題,滕華也承認了的有問題的,是哪幾年,哪幾條賬目對不上?”
滕華在一旁擦汗,心道這跟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啊,怎麼又要開始嚴查了?
顧盼則在幾步外的太師椅上,老神在在地品茶。
滕華顫巍巍說道:“公主,下官之前給您稟報過呀,有一年的糧食先被借用了,第二年就補上了,一鬥都不差。”
白瑤抬頭看向陸風憐,拚命給他使眼色,壓低聲音咬牙道:“你也問點什麼啊。”
陸風憐低下身子,湊近白瑤耳邊:“安全衛士隻保證安全,不摻和其他事。”
白瑤:“……”
顧盼這時出聲了:“公主殿下,您不妨問問,具體是哪年,哪幾本賬本,誰,借了多少糧食,做什麼用的。”
白瑤聽聞此言,如臨大赦,剛想張口把顧盼教的話問出來,突然想到秦昭頭一宿叮囑她,在秦昭二人拿到第一手證據之前,不要真的查出什麼東西來,一來對五皇子不好交代,二來若真查出問題,怕壞人狗急跳牆。
白瑤把頭轉到顧盼這邊,俏皮地甩了甩頭上的釵環,問道:“顧大人,我怎麼聽人說,你和附近的流寇土匪關係很好呀。”
顧盼嗆了一口,慌忙放下手中的茶,也跑到滕華身邊,老老實實跪下。
這時,有個衙役急匆匆跑進來,湊到顧盼耳邊說了什麼,顧盼抬頭看了眼白瑤,而後點點頭。
“顧大人,這位小哥來跟你彙報了什麼事?是不是說如果今天在公堂內,本公主查出了問題在誰身上,本公主都走不出這個公堂了?”
陸風憐聞言,雙手摸向身後的刀。
唬得顧盼連連磕頭:“下官不敢。下官就是對公主不敬,也不敢對五皇子不敬不是。”
白瑤覺得這話聽著有點不對勁,但是沒咂麼出問題所在,隻得無趣繼續讓小吏翻賬本。
秦昭給她的任務是,來府衙虛張聲勢,隻要把顧盼和滕華兩個人都穩在府衙就可以,等她晚上回去再計劃下一步行動。但是白瑤腦子空空,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向陸風憐望去,這位老哥也隻會在察覺到她目光的時候轉過頭去。
哼,一個都靠不住。白瑤腹誹道,死腦子你給我轉啊,轉好了,五哥會感謝我的!
突然,白瑤靈機一動,喝道:“本宮是來查案的,現在什麼都查不到,你們讓本宮回去怎麼跟五哥交代!你們就是編,也得給我編出幾個問題來!”
此言一出,堂下跪著的兩位大官都抬起頭來,心思就各有不同了。
滕華心道,我不是跟你說顧盼勾結土匪了麼,你去查呀。
顧盼則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公堂上擺譜的小隊陷入僵局,出去探案的小隊也不順利。秦昭和晉竹影在一連跑了三個香料種植園之後,終是被人叫住了。
“慢著,先彆走,你們說是宏山逃難來的?”
“對,”晉竹影點頭哈腰道,還特意學著當地的口音說話,“擱宏山走過來的,官老爺您看我們鞋都磨破了。”
晉竹影指著方才被秦昭踹下樹去蹭爛的草鞋,苦著臉對種植園把門的壯漢說道。
“宏山那地方人都死絕了吧,還有主動往這跑的人呢,你們不知道這是啥地方?”
“也是一路啃草啃樹過來的,餓得緊。戈杭,不是有錢有糧的地方嘛。”
壯漢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撇了一眼秦昭問道:“你媳婦呢?她怎麼不說話?”
“她是啞巴,不會說話,”晉竹影回頭看了秦昭一眼,她小臉上現在已然慘兮兮,頭發上還有蹲守時粘的樹葉子,看上去頗慘。
“你媳婦小模樣倒是不錯哈哈哈。”
晉竹影聞言,抬手懟了秦昭巴掌,又回頭向看門的說道:“也是幾個孩子的娘了,乾吧得很,孩子都餓死了,也就我命苦還得養她。”
秦昭聞言,一邊聲嘶力竭的啊啊叫著,一邊對晉竹影拳打腳踢,好似在控訴自己怎麼就跟了這麼個沒良心的。
晉竹影連連慘叫,露出痛苦的表情,一邊跟看門的點頭哈腰,一邊拽著秦昭走了。
看門的露出詭異神色,開口喊道:“哎,哎彆走,彆往那邊去。”
晉竹影哪聽得那麼多,生怕看門的是看上秦昭了,趕忙快走幾步,躲進一片林子後麵,從小路繞上大路,這才停下腳步。
“彆打了,彆打了疼。”
“疼個屁,你習武的人這點小拳頭就疼了?”
“我之前去山上救你,被人砍好幾刀你怎麼不說?”
秦昭一愣,而後拳頭又招呼上去:“早就好了,早就好了吧,在這跟我裝柔弱。”
“哎,先彆出聲,你聽到什麼沒有?”
秦昭這回不信他裝神弄鬼,繼續上拳頭錘:“罵完人還騙人,你個臭不要臉的!”
晉竹影忙捂住秦昭的嘴,向身旁一棵大樹後躲去:“閉嘴,真的有人來了。”
秦昭這時才察覺到異樣,霎時安靜下來,屏住呼吸,側耳聽著動靜。
突然見到幾個帶刀的身影,從天上落下來,直直站在二人身前。
“郡主大人,請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