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窩陳情(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4470 字 4個月前

看這架勢,莫非是,土匪?

秦昭一愣,心道有點意思。

對方能識破她和晉竹影的化裝和準確定位,有可能是有人提供了他二人的信息,也說不定是從他們淩晨離開宅院時就已經被跟蹤了。

但對方又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隻把她當成白瑤,說明問題不是出在欽差隊伍的內部。

那要麼就是滕華,要麼就是顧盼!

亦或是商會?

晉竹影側身將秦昭護在身後,手伸向懷中,被秦昭按住。

秦昭悄悄道:“不打架,咱們跟著去看看。”

“怎麼?”

“萬一真是土匪呢?去看看是否真的與顧盼勾結呀。”

晉竹影心道秦昭所言有理,若真是遇到危險,他二人的身手也不愁跑不出來。

半個時辰後,兩人被捆著手,摘了眼罩,推進一間茅草房裡。房子昏暗,滿地雜物,從糊了紙的檻窗透進微弱的光。

“老實待著,一會兒有當家的來提審你們!”一個粗糲的聲音喝道,未待人回頭看,門板砰地一聲關上,震下來簌簌灰塵。

“你知道抓我是多重的罪嗎!”秦昭轉身罵道。

“來人!要審什麼,提前說一下讓我們準備一下啊!”晉竹影也配合著喊起來。

秦昭側身對著門板使勁撞,總感覺這門顫顫巍巍,再撞就要掉下來了。

騰的一下,門又打開了,亮的刺眼。

一個果籃被端端正正放在門口,門再次關上。

“吃吧,我們當家的說你們是貴人,不能怠慢,隻得先委屈一下了。”門外粗糲的聲音再次響起。

晉竹影道:“既然他們有安排,就等著吧,看有什麼節目等我們。”

“來,繩子給我解開,”秦昭也決定暫時放棄掙紮,湊近晉竹影道,“我怎麼感覺這個場景很眼熟。”

忽然間她恍然大悟。

半個月前,秦昭還是被阿蟲綁架到落霞山上,如今卻天人兩隔。

晉竹影說不出安慰的話。他知道秦昭和他,正踏在一條也許比阿蟲的複仇更加危險的前路上。三兩下解開自己手上的繩索,拿起一個香蕉,剝了皮遞給秦昭:“吃吧。”

秦昭接過香蕉,微微笑了笑,用鞋劃拉出一片相對乾淨的地麵,席地而坐。

晉竹影見狀,不禁失笑,也學著她挑了個蘋果,帶皮啃一口,麵對秦昭坐下,調侃道:“你也是過得糙。”

“沒辦法,行伍之人,什麼都挑到戰場上第一個死。”

晉竹影遲疑道:“你父皇,知道你一直在準備上戰場嗎?”

秦昭沉默了。

晉竹影所說的這個戰場,意有所指,而他們二人都明白。

“父皇……也許吧。但我師父絕對知道。”

“咱們聊聊吧。”

“好。”

從晉竹影表明身份,坦誠邀請她一通加入重審太子案、助力三皇子奪嫡的隊伍之後,秦昭還沒有正式表態過,也沒有就二人的曾經和當下境況真正推心置腹的聊一聊。

不過,秦昭話音落下,迎來的隻有沉默。

晉竹影再次站起身來,透過門縫看外麵,又聽了聽響動,確定外麵沒有人在監視。

秦昭遲疑著開口道:“當年太子太傅的馬受驚了掉下懸崖,太傅連同車夫都粉身碎骨,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們是這麼說我爹的?”晉竹影聞言笑了,眯起眼睛回憶道,“當年在梅林,一波又一波的殺手出現,車夫和我爹都已經死了。我怕的要命,一直哭,這時候橫舟突然出現,把我救出去,逃離京城。”

京郊,梅林,茫茫大雪,圓月高懸。

四野一片肅殺,唯有雪花鋪天蓋地落下,敲打著枝頭被凍紅的梅花。

忽然,靜謐中,一輛華麗馬車飛馳而過,呼嘯的車轍濺起殘雪,破壞了原有的平靜。

車夫麵容普通,神色嚴肅,驅車向前,不時四處張望。

片刻後,幾道黑影從梅捎飛馳而過,直奔馬車而去。來者手中執霜刃,在月光和雪的映照下凜冽刺眼。車夫抵擋不及,被人斬落再地。而後車簾中鑽出一成人身形,與黑影招架兩手後墜下馬車沒了氣息。

無人駕馭的馬車狂奔向前,黑衣人緊隨其後。

馬車中爆發出刺耳的哭聲。

霎那間又一紅色身影閃現,利落幾劍解決了黑衣人,而後斬首驚馬,從車廂簾子裡扯出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懷抱一個木盒,臉龐白淨,涕泗橫流。

“你父親死了,我帶你走。”

晉竹影的思緒回到當前,繼續道:“我記得當時是個月圓,殺手都是黑衣服的人,橫舟一身紅色,像天神一樣。他說我父親死了,他帶我走。”

“然後呢?”

“我抱著太子留給我爹的木盒,裡麵有五皇子和巡南侯的罪證,但隻有一頁半的紙,剩下半張不翼而飛。”

“那一頁半寫著什麼呢?”

“寫著五皇子把控商會造成壟斷,逼死許多行腳商的性命。而當時在香料壟斷案之後,巡南侯還涉及到侵吞國庫。當時香料案的主謀是戶部尚書,你也知道的,最後太子中毒案也把他定成主謀了。”

“但主謀確實不是他對吧,是五哥對吧?”

“當時我爹帶我逃跑時,有一批殺手是五皇子派來的。後來我去投奔三皇子,三皇子說他曾經截獲過五七兩位皇子的密信,正是他二人在密謀毒害太子。他曾把密信拿去太子看,太子不相信。”

天呐。

秦昭感到一陣惡寒,沒想到七皇子竟然也參與到謀害太子一事中,當時他還那麼小。

自己這些年,竟然也一直在和殺害太子的凶手通信!還說了自己懷疑五皇子是凶手!不知道七皇子給她回信,安慰她不要多想時,自己心裡是作何考量。

晉竹影繼續道:“太子身故後,他又把信拿給皇帝,誰知竟被皇帝給燒毀了。”

秦昭:“!”

如果說得知七皇子也是凶手,讓她渾身寒毛直豎,再聽到這句話,秦昭感覺像掉進了冰窟之中。

這些年她心底湧現出許多次,但萬萬不敢相信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那張總是有著慈愛微笑的臉,一次又一次包庇她捅婁子的人……父皇竟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他的兩個兒子,殺害了他的太子,而他在包庇那兩個殺人犯!

如此一來,自己這些年的探察屢屢碰壁的緣由簡直再清楚不過。有皇帝的正德司擋著,他們甚至可以永遠將秦昭攔在馬上接觸到真相的一毫厘之外。

晉竹影見到秦昭如此反應,摸了摸她的頭頂。如果說方才秦昭為阿蟲唏噓,他說不出安慰的話,此時就更說不出。

他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如此令人震驚的消息,他不相信秦昭沒有猜測過。但那是誰都不願相信的事實。

雖然,這就是真相。

晉竹影等了一會兒,見她臉色稍微緩過來一些,繼續說道:“橫舟來找我,還帶著太子的扳指,就是藏鋒閣主事的扳指。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相信我,讓我統帥藏鋒閣,我也一直練功習武學兵法,要配得上這個位置。後來我們二人得知三皇子一直在努力為太子翻案,就去投奔了三皇子,這些年也查到些各皇子大臣的把柄,先按住不發,關鍵時刻也好拿捏。但太子中毒一事,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證據。”

秦昭點點頭。

曾經慘死獄中的胡淵所涉及的圈地案,還有把巡南侯裝進去的春闈案,估計就是藏鋒閣探察消息的手筆。

晉竹影說完,安靜看著秦昭,他知道秦昭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些事。那句順理成章的“你呢?”就被他含在口中,咽下腹中。

他知道以秦昭的性格,肯定也做了不少努力,無論是陳斯探察到的,還是沒探察到的。

等她什麼時候想說,她自然就會說了。

秦昭慢慢啃完了一根香蕉,但明顯還在晃神,若不是晉竹影提醒,她把是要把香蕉皮也吞入腹中。

“你明知道你父親是他們害死的,竟然還能和和氣氣和七哥說話?”

“你不也能對著五皇子撒嬌嗎。”

得到晉竹影的這句回答,秦昭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晉竹影不和氣,又能怎麼辦?就像自己不對著五皇子撒嬌,這些年來又如何為自己去查案創造機會?

“那三哥具體是什麼打算呢?”

“有皇帝攔著,從太子案入手顯然是不行。三哥若能直接奪嫡成功,那便可以順理成章重啟太子案,重審相關的案件,給枉死之人昭雪。”

“那你來戈杭,三哥那邊需要你幫忙怎麼辦呢?”

“有橫舟和陳斯盯著,出不了大問題。”

秦昭沉吟片刻,緩緩道:“我曾經有兩次馬上追查到人,那人突然莫名其妙就死了。我也曾經去過東宮,但是東宮空置這麼多年,門口守衛依然嚴密,根本鑽不進去。多次出入大理寺,去誆世家子弟是假,以這名義去找案卷是真,但無論如何我都找不到太子案的案卷。”

秦昭說的,跟陳斯之前彙報給晉竹影的內容相差無幾。沒提的是她因為這些舉動而帶來的詭異名聲。

晉竹影看著眼前平靜的秦昭,突然想起那個半夜坐在衣冠塚前,寂寞喝酒的身影。

沒有正常小姑娘會大半夜的在墓碑前自己喝上半個時辰的酒。

晉竹影抬手又摸了摸秦昭的頭:“這些年,你過得很不容易吧。”

秦昭卻仿佛觸電似的一激靈,麵色複雜的看向晉竹影。

晉竹影歎了口氣,沉默半晌道:“你怎麼了?之前在五皇子府,你不是還親我來著。怎麼最近對我如此生疏,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讓你厭煩了嗎?”

“不是,”秦昭斟酌著用詞。她不想傷害晉竹影,但又感慨晉竹影竟然淪落到需要對自己使美人計的程度,“我會儘全力查出戈杭到底發生什麼的,保證讓三哥滿意,你不用對我如此親近。”

晉竹影一頭霧水:“這兩件事有關係嗎?”

秦昭抬起屁股離晉竹影遠了點,不想過多解釋:“算了,以後我不說你是什麼寵臣了,咱們保持距離吧。”

“彆啊,我好不容易才成為你的侍衛,失寵的話我這職位不沒了嗎。”

兩個人一人挪遠,一人跟上,一人又挪遠,一人又跟上。

終於,一個聲音響起。

“你們壓到我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