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秦昭緊繃了半天的神情突然鬆弛下來,對白瑤溫和道:“當然不,查五哥不就是查我自己嗎,我這些年沒少從五哥那裡撈錢。”
“那你方才說什麼官匪勾結、官商勾結的。”
“戈杭賬目的事情都捅到京城去了,我不可能一個不抓一個不罰就回京呀,這樣豈不是讓父皇來罰我,”秦昭笑盈盈對白瑤解釋道,“況且不知道是誰告發的此事,我不先把情況摸清楚些,又怎麼會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五哥呢?”
白瑤點點頭,感覺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反倒是你,我還要叮囑你。”
“嗯?什麼?”
“你不要把這些事與你父親講,也不要與七哥講,畢竟還什麼都沒查清楚,又關係到五哥的聲譽。”
晉竹影聞言樂了,又轉身衝著秦昭,指著自己屁股上那黑黢黢的墨水印子:“你問問她這是怎麼來的。”
白瑤的小嫩臉皺了起來,把方才從接風宴回來、到自己糾結要不要給七哥寫信、寫信是隻說這一路辛苦還是要把昭瑤二人互換身份的事情也講了,再到:“還是竹影哥哥機智,一屁股就坐信上了,這要是被滕華看到可不得了!”
“瑤瑤,你既然跟來,肯定是信我的。現在你我身份互換,這就是我們戈杭之行最大的計謀,待我們悄悄把事情都查明白,把是哪個人憋著壞的黑五哥抓出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秦昭麵容誠懇,拉起白瑤的手說到。
“好!我保證一個字都不再提,”白瑤興高采烈,當即舉手保證道,想到晉竹影的衣服,又補上後麵四個字,“也不再寫!”
秦昭又皺起眉頭:“不過還有一件事,需要我們事先想好怎麼應對。”
“什麼事呀?”
“戈杭之行,像今晚這種需要你自己應對的場合肯定還會有,畢竟你是五哥的嫡係。”
白瑤聽到前半句,方才得意的神色忽然又被慌亂頂替了,而她聽到嫡係二字,又高興起來,拍著胸脯道:“你說,我肯定沒問題!”
晉竹影見秦昭字裡行間拿捏白瑤十分輕鬆,突然又為白瑤的身份立場感到惋惜。如此一個純真嬌憨的人,偏偏是七皇子的妹妹,又喜歡著五皇子。
這無異於一隻隻知道啃草的小白兔,出生在狐狸窩裡,又惦記著給對麵的狼崽子送花。
後麵找個機會再跟秦昭提一下白瑤的去處吧。晉竹影歎息道,他雖然這些年殺人害人不少,但都是有罪之人,眼看著白瑤這種人直奔危險前路,有些不忍心。
如今朝局,上到天子貴胄,下到布衣草民,似乎每個人都有麵前要追逐的東西,背後又有看不見的漩渦在無形中拉扯,或退或進,或萬劫不複。
晉竹影腦子裡想事情,見秦昭手舞足蹈的給白瑤演示要她如何做如何說,一會兒從桌子後麵站出來,一會兒又鑽到桌子後麵去,秦昭說的他是半個字也沒進腦子。
“總之,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打哈哈。如果讓你做決定或者給承諾,你就說,你是五皇子派來的,必須要上報五哥。若問你案情的進展,你就說欽差自有定奪。主打一個: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認。”
“保證完成任務!”白瑤高興的拍手道。
“晉竹影,你也有任務。”
“嗯,什麼?”晉竹影飄遠的思緒被秦昭拉了回來。
“我和瑤瑤互換了身份,我話多不合適,瑤瑤話多也不合適,所以隻好讓你當多說話的人,我倆幫個腔。誰都不給明確回答,有什麼事咱們仨回來再商量。”
晉竹影點頭,他自然明白秦昭為什麼說她們兩人都要少說話。白瑤扮演公主,但基本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說多錯多,不如讓她閉嘴。而秦昭扮演的白瑤,總不能越過“公主”去指點江山,那便隻好讓晉竹影充當發言人。
今晚的方針政策總算製定完畢,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顧盼和滕華果然一大早就來招呼欽差隊伍入住城中心一處不小的宅院。
“這是我們戈杭商會的首富莫聞莫老板的私宅,聽聞公主郡主來此,特意倒出來給貴人住。”顧盼搓搓手,陪笑著看向晉竹影身旁的兩位貴人。
兩位貴人都微微點頭,並不搭腔。
晉竹影笑著向前一步:“顧大人,天怪熱的,彆勞動公主郡主走太多路,您今天是要領我們看災民,還是給我們看政績,怎麼個計劃?”
秦昭見顧盼被問的一愣,心底暗笑。估計是這位顧大人想著她們是來賑災送糧款,又來查賬本案,結果從昨日到戈杭,沒人提這兩件事。方才晉竹影問起的也完全是不相乾的事,就好像是他們一行人騎了十來天馬,就為了來戈杭考察一樣。
秦昭冷哼一聲,轉身對白瑤道:“公主,我說咱們就先跟著顧大人到處逛逛,顧大人給咱們看什麼,咱們就看什麼。”
“都行都行,熱死我了。”
顧盼賠笑道:“公主郡主來坐轎子吧。”
“不坐。看災民呢做什麼轎子!”這回反而是白瑤直接拒絕。她見秦昭和晉竹影字裡行間都跟顧盼對著乾,自己也有樣學樣懟起人來。
一行人在城裡七繞八繞,晉竹影白瑤在前麵帶頭走,顧盼和滕華在一旁跟著。顧盼長得胖,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還要時不時笑臉回答晉竹影字裡行間充滿貶損之意的提問,很是為難。不一會兒,便隻留滕華在他二人身旁走,自己落了後,走在秦昭旁邊。
“跟不上他們了,我來跟著白瑤郡主一起走。”
秦昭點頭示意。
“白瑤郡主,也跟著來處理政務呀?”
“幫公主的忙。”秦昭不知道他怎麼跑來與自己搭話,冷淡答道。
顧盼擦擦汗,又提快腳步跟上秦昭,笑道:“皇帝陛下過生日,七皇子也回京了吧?”
“你見過我哥?”
“沒有沒有,就是耳聞七皇子戰無不勝,很是敬仰。”
“我哥應該是蠻厲害,不過我也是聽我爹說的。”
不料提到巡南侯,顧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巡南侯他老人家怎麼樣呀?”
對話發展到這裡,秦昭心裡大概有了個猜測。所謂的跟不上晉竹影和白瑤隻是個托詞,來找她東扯西扯,最終應該是為了把話題拐到巡南侯身上。
“我爹好得很,沒事進宮陪皇帝下下棋,幫幫東家的忙,再幫幫西家的忙。”秦昭邊說,邊打量顧盼的表情。
“他老人家辛苦。”
“沒有顧大人辛苦,”秦昭撇了一眼顧盼,突然惡趣味上頭,打算假裝認為顧盼是個大清官,以此為前提說話,再揭露他,戲弄顧盼一番,“顧大人莫非與我爹共事過?”
“下官曾經在南疆做過個小官,品級太低,入不得巡南侯的眼。後來巡南侯回到京城,我又被調來戈杭,也是沒緣分和他老人家真正共事,實在遺憾。”
“顧大人沒想著給我爹寫寫信嗎,”秦昭擺出一副好說話的表情,“水不能至清,君子難至查。明珠蒙塵,也是難以避免的事。顧大人,總是辛辛苦苦做事,不抬頭看看天色,路是很難走的。”
秦昭這番話,已然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告訴顧盼,做好官,也要看清形勢,跟好領導,站好隊伍。
顧盼的反應有點出乎秦昭意料。他先愣了一下,而後笑嗬嗬恭維道:“沒想到白瑤郡主小小年紀,對為官之道也頗有見地。”
“不過,你若是想通過我,找我爹幫忙辦事……”秦昭試探著說出這句話,果真見顧盼猛然抬起頭來,又接口道,“怕是有些為難。”
“這又是為何?下官確實有給巡南侯送些消暑禮品的想法。”
秦昭不動聲色與顧盼拉開一些距離:“我來之前,對戈杭情況大致有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人說顧大人,好像,跟土匪流寇有些交往?”
顧盼白胖的臉上突然皺成一團,慌忙分辯道:“定是哪個無知小人傳了不知哪裡來的瞎話,來糊弄白瑤郡主!這就是汙蔑!惡意的汙蔑!”
“顧大人,我也就是一說,是個風聞。要是後麵證實了顧大人跟土匪沒關係,顧大人要給我爹寫個信,我帶到就是了,顧大人不必如此激動。”
顧盼見秦昭又轉了話鋒,擦擦汗,而後應承道:“是,是,提前謝謝郡主。”
秦昭又側頭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快走幾步趕上前麵的晉竹影和白瑤。
顧盼卻沒有趕上來,依舊在後麵慢慢走著,不知心底在想寫什麼。
滕華卻沒忍住笑意,噗呲笑出聲來。
晉竹影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溫和道:“滕華大人,端莊持重一些為好。”
突然,晉竹影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顧大人,為何戈杭城中有如此多斷手斷腳的平民,反而商鋪依舊熱鬨非凡?若沒有災,又要我們來賑什麼災?”
“斷手斷腳?有嗎?”顧盼被問的一愣,左右看了一眼,又開始擦汗。
晉竹影的聲音已經清冷起來:“顧大人,天真的那麼熱嗎?累,就多歇著。”
顧盼低著頭,沒有出聲。
白瑤突然插了一句嘴:“顧大人,問你話呢,快回答啊。”
顧盼抬頭,看了眼滕華,又看了眼京城來的三位貴人,堅持道:“下官沒看到什麼斷手斷腳的平民。”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眾人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