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驚魂(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4486 字 4個月前

於此同時,隔壁白瑤的房間也傳出了同樣的詢問。

“下官滕華,來給公主送些戈杭特產的茶葉。”門外傳來一個老年男聲。

給公主?

秦昭這才意識到,被敲響的是隔壁白瑤的門。

她輕手輕腳靠近門邊,從門縫看不到隔壁的方向,隻能聽著外麵響動。

門外又響起晉竹影的聲音:“原來是同知大人,不知這麼晚了,找公主有什麼事嗎?”

“下官擔心公主舟車勞頓,想著送點我們戈杭特產的茶葉,順便見一見公主。”

“這麼晚了,明天再見不行嗎?”

“實在是惦記公主。下官在公主小時候還抱過她呢,五皇子引薦的。”

完了。

秦昭心裡一驚,竟然把這茬忘了!

若是戈杭有人進過京,見過秦昭和白瑤,不就都露餡了嗎!京城裡隨便某次人多的場合,眾官員擠成一團不好分辨,她們兩個皇親國戚坐在上座,長什麼樣子一目了然!

就在秦昭緊張之時,隻聽門外晉竹影笑著問,“呦,還有這段緣分呢?是公主什麼時候來過戈杭嗎?”

“說來慚愧,下官曾經入過京城,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下官當時就在戈杭任職,如今眼瞅著半截身子入土,也就是個同知,沒那個福氣再進京麵見五皇子了。”

“同知大人,在下是公主的貼身侍衛,自己人。本次來戈杭,一方麵是賑災,另一方麵也是來褒獎一下戈杭眾官員治理有方。白瑤郡主此次也是欽差,要不叫上一起說話?”

“不用不用。就是來看看公主,閒話幾句家常,不用勞煩郡主大人。”

秦昭心下了然。

晉竹影這話問的聰明,若滕華是近幾年見過自己,那早在戈杭城門外他已經發現了有問題。不予拆穿,此時又來找,便是要找真正的白瑤說話,要找的是巡南侯一派的人。

而他說十幾年前見過公主。正所謂女大十八變,完全換做另一個人也是認不出來的,更何況她和白瑤身量相似年齡相仿。他主動提及五皇子,又說不用勞動白瑤,則說明他沒發現公主的身份有異,是要找五皇子一派的人說話,不想讓巡南侯一派知道。

“公主大人,開門吧,有我在沒事的。是戈杭的同知大人,你小時候還抱過你呢。”晉竹影笑著大聲說。

二人在外麵說話,白瑤躲在門後聽了半天,心裡盼著門外的人快點走。此時見晉竹影這麼說,便隻得打開房門。

“公主大人,這是老朽的一點心意。”滕華恭恭敬敬將手中的茶葉包遞給白瑤。

白瑤接過,卻見滕華沒有要走的意思,剛要開口攆人,滕華趕忙說道:“老朽還是有些事情想找公主說的,希望公主給老朽一炷香的時間。”

晉竹影在滕華身後不動聲色點頭,又抬手按了下腰間的佩劍,白瑤放下心來,側身讓滕華進到外間來。

方才滕華敲門之前,白瑤也沒閒著,她正在書案上給七皇子寫信,打算抱怨這一路的舟車勞頓,以及秦昭讓她假扮自己的趣聞,把秦昭不要泄露消息的叮囑全然拋在腦後。

而滕華敲門時,她嚇了一跳,扔下筆就跳到門後去聽聲音,完全忘記了書案上擺著的信需要收起來。直到滕華不肯走,非要進屋,晉竹影點頭了之後,她才冷汗直衝額頭。

完了完了,怎麼辦,她那信上字體極大,又把秦昭叮囑之事描述的詳而又細,桌案就在外間擺著,滕華隻要多走幾步就能看到。

電光火石間,白瑤靈機一動,說了一句話,叫住了正要往裡走的滕華。

“滕華大人,關門啊。”

用白瑤慣用的嬌縱語調和抬頭側目的表情。

“哎,是,是下官僭越了,該打該打。”滕華聽聞此言,忙收住腳,回身悄悄把門帶上。

就在這一晃神的瞬間,再回頭,白瑤已然坐在圓桌旁,而晉竹影則一屁股坐在書案上,將那封墨跡未乾的信壓得嚴嚴實實。

“說吧,什麼事。”晉竹影溫和開口道。

滕華抬眼看著兩位貴人的表情,心下盤算著應該怎麼開口。他在欽差隊伍出發之時,就已經接到消息,說這次京城來人,是要來查往年賬目虧空的事情。

本來他還心下打鼓,畢竟賬目虧空是自己弄出來的。往年叫小書吏已經東挪西西挪動的把賬麵給平了,結果今年又被捅出來,不知道最後會查到誰頭上,也不知道上麵打算如何發落此事。

突然又聽聞欽差是公主秦昭,滕華登時心裡有了一些底氣。

秦昭是五皇子的人,這件事在戈杭沒人不知道。派秦昭來,基本就說明朝廷打算把戈杭賬目之事輕輕放下。

“五皇子,近來可好?”滕華笑嗬嗬問道。

“好。”

“那就好。”滕華點點頭。

又是一片安靜。

晉竹影盤算著眼下的局麵,到底該說些什麼好。

滕華半夜前來,明顯是有事要說,但不知是來求情還是彆的事。白瑤受了秦昭叮囑,又剛惹了把打小報告的信展在桌麵上這麼大的禍,此時不敢多說話,隻得閉著嘴板著臉裝高冷。

秦昭,怕是在隔壁房間偷聽呢,但這房間的牆傳聲悶悶的,並不能完全聽清楚。

晉竹影向秦昭方向走了幾步,緩緩道:“滕華大人,其實鬨出這種事來,五皇子心裡是有些不舒服的。”

正如晉竹影所料,秦昭確實正趴在牆上,恨不得把耳朵扣進牆裡去聽。隔壁房間卻半晌沒有聲音,不知道是乾脆沒人說話,還是自己沒聽到。突然就聽到晉竹影問了這麼一句。

晉竹影說的話很妙,看似明確,實則非常含糊。

“鬨出這種事”,既可以指賬目不平被人捅到京城,也可以指,無論是因為什麼事由,竟然需要把欽差從京城派到戈杭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來。

前者還是小事,後者就是大事了,因為誰都不知道欽差會不會查出更多案子。

“心裡不舒服”,就更妙了。因為手下事情辦得好,但沒有得到響應的獎賞,反而受罰,作為上峰,定然會自責,這是心裡不舒服。手下事情做的不好,給他添了麻煩,那更是心裡不舒服。

具體要怎麼理解,全看滕華揣著什麼樣的目的來,要說什麼樣的話。

秦昭暗自驚心,聯想到之前在大理寺晉竹影套胡淵的話,他應該有非常豐富的審訊經驗,甚至是刑訊經驗。

果然不出晉竹影所料,滕華聽聞此言,顏色大變,站起身來對著白瑤就要拜,被晉竹影趕忙扶住。

棒子打完,該給甜棗了。

“滕華大人這些年儘心儘力,五皇子都看在眼裡的。滕大人有話直說,咱們是關起門來的自己人。”

晉竹影兩句話,把滕華的心情搞的跌下地又飛上天,此時麵色有些激動:“五皇子遠在京城,還這麼惦記我們這些做事的,老朽感激不已!老朽還搞出賬目虧空的事,實在有愧於五皇子恩德。”

“具體怎麼回事,你慢慢說,不要說見外的話。”

滕華便一五一十交待,由於前幾年彆地旱災,正好戈杭官員與商會關係好,便挪用了一些賑災糧拿給富商到外地去賣,當年糧食的數就少了,錢款沒及時收回來。第二年回的款,他趕忙又低價買了糧,補上去年的帳。

官方賬麵上數字沒少,戈杭災情曆來不嚴重,也沒餓死過人。官員挪用賑災糧,去外地高價賣低價收,裡外裡賺了一大筆銀子,自然不會進公家的賬目。

往年這種操作也是有的,不知道今年是被哪個不長眼的,捅到戈杭知州顧盼那裡。這人素來與滕華有嫌隙,想抓緊一切機會把滕華搞掉換上自己人。

“他就是嫌我們分賬沒算他,竟然把這種小事都捅到京城去,真是反了天了,不知道戈杭姓五嗎!”

晉竹影點頭嘖了一聲:“確實過分了。”

滕華見官方派來的人都認可自己說的,底氣更足了,打算把來這一路都盤算到底要不要說的話都講出來。

“其實方才敲門前,我心裡還打鼓來著,不知道五皇子派你們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真的要怪罪下來。”

“嗨,常有的事,大家都懂,不用太在意。”

“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想給五皇子講,又怕給他老人家添麻煩。”

晉竹影看向白瑤,白瑤乖覺的點點頭:“滕大人,請講。”

滕華果然是個守時的人,說要一炷香的時間,確實在一番寒暄後言簡意賅的說明此行的真正意圖,而後掩門離開。

晉竹影一直將滕華送到一樓,才一個翻身躍上二樓,去敲開秦昭的門,把她也叫到白瑤房裡。

“晉竹影,你這身後的墨水印子是怎麼回事啊?”秦昭方才不知道藏信的驚心一刻,見晉竹影弄臟了衣擺,隻道是調侃,沒想到話音剛落,白瑤竟抽噎了一聲。

秦昭愣了,遲疑看向二人,心道方才這麼點時間,晉竹影就搞出了什麼鬼迷心竅的事情不成。

“這個一會兒再提,先說正事,你聽清楚多少?”

“拜你所賜,都聽清楚了。”

“看來他來試探五皇子口風在其次,來告顧盼的黑狀才是真章程。但無論他說的顧盼官匪勾結、惡意擾亂商會是否為真,首先他承認了前些年有賬目虧空,也承認了他和商會在五皇子的照拂之下假公濟私。”

“他倒是沒明說五哥也從中獲利的事,想來也是有的。”

晉竹影冷笑道:“其實單憑他說的這些,很難斷定他就是個貪官。換個人來坐這個位置,逢年過節肯定也要給領導送點土特產。就看這土特產有多少,背後有沒有人血。隻不過白瞎了他這一番清臒樣貌,看著到真是個好人。”

秦昭點頭:“官匪勾結要管,官商勾結,雖然管不住,但定然也要管。並不是說殺人犯的罪更重,入室搶劫就不是罪過了。”

“今天在城門外,說到咱們今天要在客棧落腳時,顧盼瞪了滕華一眼,你注意到沒有?”

秦昭一愣:“還真沒注意。”

“許是把招待的任務交給滕華辦了,而他為了今天晚上方便來找人,特意沒有及時收拾好庭院,隻好把我們安排在客棧。”

二人一陣不忿。本以為顧盼看著腦滿腸肥,一股子貪官樣貌。而滕華乾巴瘦,又一臉苦相,應該是個好人了吧。沒想到反而滕華是在五皇子庇護下做事的人。

更何況,他剛才那一番話,又有多少是粉飾太平,多少是添油加醋,多少是閉口不提的更大錯漏,隻有真正探察了才會知道。

白瑤在一旁絞著手,半天沒插話,突然說到:“你們要查五皇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