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換柱(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4376 字 4個月前

秦昭和黎江屬於冤家師徒,對秦昭的生活大小事宜黎江一律不管,言論是我一個當兵的管不到公主頭上去,哪怕我是她師父。

但是真涉及到她的安危,黎江比她親爹還上心,哪怕他可能麵上看起來不上心。

所以就有人私下裡琢磨,說黎江其實與秦昭關係一般,都是礙於皇帝的麵子才與她近便。

這樣也挺好,就京城那個混亂程度,誰都彆太把表麵當真,誰也彆太把自己的“真”暴露在外。

但這不意味著黎江要囑咐她幾句,還得遞信。

信上是這麼說的:五皇子讓我轉達你,戈杭路遠,受災嚴重,流民頗多,又有匪患,要阿昭送完銀錢,速去速回,不要多事。

秦昭心道,晚了,我已經把銀錢換了其他東西。

但黎江的詭異行徑,和五皇子的多此一舉,讓秦昭更堅定了想要探察戈杭究竟的決心,尤其是眼下要投奔三皇子的階段。

三皇子雖然樂意拉她入夥,但就這十幾年來她給三皇子寫的信都石沉大海來看,這位遠在北疆的將軍哥哥不見得對京城局勢不了解,尤其是又有晉竹影和陳斯這兩大助力的情況下。

如果戈杭賬目真的有問題,而戈杭又真的還在五皇子的治下,那麼把這個案子辦的漂亮,便是秦昭交給三皇子的投名狀。

本來帶著白瑤隻是她的靈機一動,並沒有想清楚到底該如何安置這位大小姐。但在戈杭的城門逐漸映入眼簾之後,秦昭心生一計,催馬掉頭,靠近白瑤,並讓眾人圍城一圈聽她說話,主要是白瑤,秦昭給她安排了重要任務,要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白瑤一路吐的凶,此時正眼淚汪汪頭暈目眩,不知秦昭的話有多少進了她的耳朵。

一乾侍衛不明就裡,聽了秦昭的安排,表示雖然不理解,但堅決執行任務。

唯有晉竹影,在聽到秦昭說了第一句話之後,便眼睛一亮,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在秦昭吩咐結束後,策馬回身,向戈杭開路而去,卻讓白瑤的馬排在隊列第二位,秦昭慢悠悠退居在第三。

遠遠便能看到一行官員衣著整肅光鮮侯在城門外,安靜如雞,與身後喧鬨但衣著素色破舊的百姓形成鮮明對比。官員見到京城的馬隊靠近,登時人頭攢動起來。

晉竹影在隊伍之首,一掀衣擺,利落翻身下馬,向官員們文文氣氣的拱了拱手,而後向白瑤使了個眼色。

白瑤了然,向前大跨一步,側眉斜目對著麵前躁動但不敢言語的眾官員一撇,嬌聲道:“哪個是戈杭知州啊?”

站在隊伍中央的一個白胖中年男人滿臉堆笑,鼻梁眼角都擠出笑的紋路,湊上前來:“正是在下,在下顧盼。”

顧盼,這名字怎麼看怎麼帶著一股雞賊勁兒。

“那同知又是哪個?”

“哎,臣在,臣在。”白胖官員顧盼身旁一個乾巴瘦的老頭子站了出來,低頭向白瑤敬禮。

“你們都來迎接本宮了,本宮很滿意。來著一路也太折騰了,給本宮累個半死。本宮的行宮你們給收拾出來沒有啊?”

“有的有的,準備好了。”顧盼笑著搓搓手,“公主一駕舟車勞頓不遠千裡而來,戈杭雖不及京城富貴,也儘最大努力為公主收拾出一座富貴宅院出來,保證公主您住的舒心。今日先在客棧落腳,明日一早下官帶各位貴人去宅院下榻。”

說罷回頭瞪了那個乾巴瘦的同知一眼。

白瑤點點頭,突然想起來秦昭還在身後半晌沒出聲,又嬌聲道:“放肆,巡南侯的獨生女白瑤郡主也隨本宮出行,你們沒接到通知嗎?見到白瑤郡主怎麼不行禮!”

秦昭這才慢悠悠上前幾步,對眾官員示意,對白瑤不忘了給自己擺個譜感到好笑。

沒錯,秦昭在戈杭城外對眾人宣布的計劃便是:偷梁換柱。讓秦昭成為白瑤,讓白瑤成為秦昭。

在眾官員眼中,秦昭是五皇子的勢力,白瑤是七皇子的勢力。而戈杭又有極大可能是五皇子的勢力範圍。若秦昭繼續頂著五皇子嫡係的名頭行動,無論是誰想巴結,或者想隱瞞什麼,秦昭都不會拿到真相。

但若她假冒白瑤,以七皇子派係來與人打交道,說不定能套出五皇子的真實信息來。

秦昭本來還擔心白瑤隻顧著哭,沒聽到該怎麼演出自己傳聞中蠻不講理精神有異的狀態,此時見白瑤行徑,暗自點頭:差點忘了白瑤是最會蠻不講理的,根本不用自己來教。

至於戈杭的知州和同知,黎江提供的信息說戈杭的這兩位大官素來不合,在許多政見上都有明裡暗裡的爭端,秦昭可以從這二人的關係上入手。

眾人在門外客套了半天,有眼尖的官員發現公主一行並未押送糧草過來,有幾人在顧盼身後小聲的交頭接耳。

白瑤卻視若無睹,不耐煩道:“行了,帶路吧,怪累的。”

眾人抵達戈杭時剛到申時,顧盼在給眾人安頓好之後,又千叮嚀萬囑咐的說稍晚時候會有盛大的接風宴來款待公主郡主,要她們稍事休息,白瑤不耐煩的擺擺手,要他退下。三人上二樓客房,讓隨行的侍衛們在一樓房間住下。

“怎麼樣!我演的怎麼樣!”白瑤在房門關上之後,趴著門縫看了一會兒,見門外侍者的身影雖然不貼門,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回過頭壓低嗓音,興奮的向秦昭問道。

“很棒,在戈杭的這些天你繼續保持就行。”

“但你平時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呀,會不會露餡?”

“他們又不知道我平時什麼樣,話說回來,我確實沒有你有公主派頭。”

白瑤嬌俏的抬起下巴,朝秦昭得意挑眉。

晉竹影適時搭腔:“確實確實。”

見秦昭瞪了他一眼,晉竹影忙大聲道:“公主您先好好休息,我們退下了,就在隔壁,有事兒您喊一聲就行。”

白瑤本來不明何意,見晉竹影先朝她擠眉弄眼,又抬手指了指門外幾個若隱若現的侍者身影,恍然大悟,也回嘴道:“啊,退下吧!”

秦昭起身吩咐門外站著的侍者不必在此候著,都去一樓大堂等傳喚就行,回到隔壁房間,正待關門,卻見晉竹影跟在身後,很自然的就要抬腳進來。

“你這是做什麼?”

“我是你的侍衛啊,貼身侍衛,我得保護你。”

“貼身侍衛就要跟著人進屋啊?”

晉竹影今日不知怎麼,豁出去一張老臉,上趕著陪笑道:“不僅要進屋,還要貼身呢。”

秦昭氣笑了,退一步把人讓進來:“滾你媽的蛋。宮裡那麼多貼身侍衛,沒見誰敢跟父皇這麼說話。你進來我跟你說要緊事才是真的。”

晉竹影不依不饒:“你當日在五皇子府對人家動手動腳,人家真成你的貼身侍衛了,你怎麼又如此冷淡。”

“行了你!吃錯藥了是不是!”

來戈杭這一路,秦昭就發覺晉竹影與她相處的狀態,明顯鬆弛起來,對她的行為舉止也突然上升了一個台階的親密,有點膩乎,讓她心底咯噔一聲。

這其中固然有晉竹影卸下了假麵的放鬆,故人相認的坦然,以及有了戰友情誼的親厚,更何況有“寵臣”這麼個名頭掛著,晉竹影拿這身份來開開玩笑再正常不過。

但秦昭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晉竹影沒明說自己是如何接手了藏鋒閣,又是如何與橫舟跑去投奔三皇子的詳細過程。但是從那日在落霞山上見到藏鋒閣另幾人的身手,以及陳斯信息網的強大,秦昭便心裡有了計較:晉竹影這些年經曆的,定然遠比自己能想象到的還要多。

這樣一個坦然說出“我想去殺蔣豪,還沒來得及動手”的人,縱使對秦昭說出:我與你是天下最最好朋友,秦昭如何能信。

在秦昭眼裡,晉竹影當初的小心翼翼,與如今的主動貼上來,雖然行為上差異很大,但本質目的都是一個,都是為了三皇子的奪嫡大業,頗有點不得已以色侍人的意味。

這讓她有些唏噓,沒注意晉竹影正在跟自己說話。

“什麼?”秦昭回神,話隻聽了一半,偏頭看了看晉竹影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我說,傳說戈杭知州與土匪勾結,方才見到,白白胖胖的,確實是典型的貪官形象。”

“哦,是啊。”

“你說叫我進來說正事,是什麼正事?”

“也沒什麼,先歇著吧,一會兒還要應付酒局。”

晉竹影見秦昭臉色有些冷落,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觸電般的收回手,輕聲道:“那你也休息一下,我就在隔壁房間。確實我是公主的侍衛,在郡主房裡呆太久會引人懷疑。”

“好。”秦昭答道,話音剛落便回到裡間榻上躺下,不再言語。

好像累得很。

又好像嫌棄得很。

晉竹影沒再說話,悄悄推開房門,又悄悄合上房門,回到自己房間,向著兩人相隔的牆敲了敲,悶悶的聲音傳入秦昭的耳朵:“我在這,有事叫我。”

“知道了。”同樣悶悶的聲音傳過來。

晚上的接風宴果然與白胖官員顧盼所說,豐盛異常。中間有許多官員和富商來輪番給白瑤和秦昭敬酒,白瑤一直興衝衝的應付,秦昭卻興致缺缺,搞得顧盼還特意來對這位“巡南侯獨生女”噓寒問暖一番。

其樂融融,言笑晏晏,似乎沒人知道,京城派人來,是來查案的。

晉竹影神色擔憂,偶爾向秦昭方向望過去,秦昭卻隻顧著跟在白瑤身後喝酒,一次都沒有轉過頭來。

夜漸深,接風宴的觥籌交錯安靜下去,秦昭一行人回到客棧,顧盼點頭哈腰的離開,再次表示明天一大早會來接諸位貴人。

秦昭回到房間,照例是兩眼發直著看天。她固然希望能給三皇子交上一份滿意考卷,又擔心真把誰逼急了,戈杭的哪個眼線跑去京城,鬨出意料之外的動靜來。

明天要先從誰入手呢?

又要怎麼樣把自己“巡南侯一派”的身份利用好呢?

“咚咚咚。”

有人敲門。

估計是晉竹影,方才席間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秦昭心裡就覺得煩躁,翻了個身並未理會。

“咚咚咚。”

秦昭突然間意識到,如果是晉竹影,他直接敲牆就好了,沒有必要先繞出來敲個門。

她立刻翻身下榻,敲了敲晉竹影的牆,又起身走到門邊,厲聲問道:“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