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禮三疊(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4167 字 4個月前

聲音恰好,也能被身後的秦昭和七皇子聽到,秦昭本想繼續調侃七皇子就是想討個美人,聽聞此語登時住了嘴,兩人不約而同豎起耳朵。

“是啊。”五皇子點頭感歎:“不過這是在永泰園,進出的每個人都經過嚴格查看了,不可能有人會把毒物帶進來的。”

三皇子曖昧的回頭斜了眼白瑤,又望向巡南侯身上的華麗裝飾,調笑道:“聽聞五弟前陣子被人在永泰園被人撞落了水啊,當時是怎麼嚴格的?”

“嗨,小姑娘,不跟她計較。”五皇子聞言一愣,苦笑著舉起酒杯向三皇子道:“更何況,你看看人家背後是誰,咱惹不起。”

話音直指巡南侯權勢。

七皇子聽得沒趣,沒理會秦昭小心遞給自己的目光,喝了一口悶酒。

見三皇子看向他的表情依然揶揄,五皇子告饒道:“之前確實把守不嚴,我已經把相關人員都處理了,這次換了一批新人,又叫了羽林軍幫忙,絕對沒有問題。”

三皇子立刻調轉了話頭:“你看左仆射這老狐狸。平日裡問他什麼事,他都裝瞌睡。今天有美人上前,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樂聲減弱,滿場飛的美人們也再次聚攏在坐席中央,波斯使臣提出要把這幾位美人都送給皇上,同時臉上露出“你懂得”的笑容。

翻譯表達了使臣的意思後,皇帝麵容平靜無波,蔣總管嘴角抽搐,左仆射的後腦勺直搖,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不知道是使臣有意為之,想當著各國使臣讓皇帝下不來台,還是單純覺得往雍朝後宮裡送幾個美人無傷大雅,是可以堂而皇之宣告的風流樂事。

全場安靜了片刻,波斯使臣有點手足無措。

就在波斯使臣等待答複,滿場大臣使者心思各異之時,陳斯適時站了起來,說自己剛在禮部任職,正愁編排皇家舞樂沒有靈感。感謝波斯使臣給雍朝送來這麼多舞蹈老師,可以在禮部的樂坊領職位,也好將如此曼妙的身姿教給雍朝的舞者們。

波斯使者連忙稱是。

如此一來,無論這些舞者是單純的刺客,還是打算送進後宮的狐媚子,就都有緩衝可言。若是刺客,先在禮部觀察一陣子,總歸會露出馬腳。若是狐媚子,就算皇帝真想要,也不好當著多國使臣和雍朝眾大臣的麵就收入囊中,總要有個由頭先安置在彆處,到後麵皇帝是想娶妻還是納妾,自然隨他的便。

禮部尚書暗暗點頭,皇帝依舊麵無表情,蔣總管抽搐的嘴角翹了起來。

“陳斯這小子真挺不錯,可惜心思不在正道上。”正德司司正易秋白坐在五皇子的下手邊位置,麵容刻肅,感歎道:“識大體,反應快,更重要的是儀態端方、一表人才。不想領正職,去鴻臚寺當個門麵也好看不是,到樂坊去成何體統,真是有辱斯文。”

五皇子偶爾會溜出去跟陳斯喝酒,此時隻好訕笑著稱是。

秦昭心底裡偷笑,怕是易秋白執行任務,要經常出入這花間柳下,趁各大臣貴子不防備的時候抓人才最輕鬆。而他偏偏為人剛正不近女色,可想而知每天當值時會有多痛苦。這都是她聽黎江給自己調侃才知道的。

秦昭看向陳斯身後,見到有上次見過的狀元和榜眼,又有個年輕人她沒見過,忙戳了戳五皇子的後背:“五哥,第三排最末,挨著狀元榜眼的那個人是誰?”

“啊哈哈哈,你算是問到點上了。”五皇子看著巡南侯站起身的背影,掩唇對秦昭道:“這位是真探花。”

“真探花?”

“對,之前春闈不是抓到一個假探花嘛,這個是真的。”

“打算怎麼安排啊?”

“聽說想去國子監。”五皇子連連搖頭:“要真去了國子監,最高也高不到哪裡去。說來也怪,今年的新科三人,似是都不想做大官。”

“這話怎麼說?”

“後麵你就知道了。”五皇子不想再交頭接耳。

“這仨人長得倒都是不錯。”秦昭伸長了脖子向後看去。

“規矩點,你是公主,端莊點,彆因為父皇沒責罰你就心裡沒數。”五皇子低聲訓斥道。

秦昭撇嘴回頭,低聲道:“五哥教訓的是。”

她轉頭將注意力放在巡南侯身上,聽他對皇帝大肆吹噓,一會兒說東方聖主四海鹹服,一會兒說以德治國天下清明。

突然話鋒一轉:“陛下,臣年事已高,想要告老還鄉,望聖上恩準。”

秦昭一愣,心道:“還有戲看?”

轉頭看向七皇子,隻見他麵容驚愕,似是沒料到舅舅會突然做此舉動。

全場第二次陷入沉默。

雍朝除了官僚體係之外,在京在外都有一些世家貴族,分彆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巡南侯自打被皇帝叫回京城後,也不服氣了一陣子,畢竟他在南疆盤桓大半輩子,與下屬許多官員世家都有成熟的利益關係,突然被調離根據地,又是叫回京城,說句不好聽的,簡直是要把他自己作為人質,用來牽製白家的勢力。

幸虧皇帝把七皇子調到南疆去接替他,沒派個彆的什麼人,也算給巡南侯個安慰。

但七皇子顯然沒有他那麼老謀深算,打仗沒他厲害,人情世故和恩威並施也沒他做得好,讓白家在雍朝的世家勢力中地位有小小擾動。還好巡南侯趕忙給七皇子派去了自己培養的班底,也算助他在南疆站穩腳跟。

春闈案是巡南侯鬨出的比較大的案子,但類似程度的也不是沒有過。每次皇帝都是小懲大誡,而後幾句玩笑話就過去了。

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這甚至可以算作皇帝和巡南侯之間特有的君臣情趣。

隻是,當眾請辭,這是第一次。

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眯起了眼睛。

連引發了第一次沉默的波斯使臣都沒搞清楚狀況,環顧四周,然後與周邊翻譯小聲說話。

就在這時,在波斯美人舞蹈結束後,又開始打瞌睡的左仆射突然站了起來。

“老臣歲數也大了,辦事已然不牢靠,想休息兩個月。”

四座皆驚。

巡南侯和朝中文官曆來不對付,以左仆射為首。

他突然做此舉動,連六部尚書都坐不穩當了,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皇帝終於金口玉言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一個兩個的都說自己歲數大,這是怪朕俸祿發的少,不好買補品啊。”

巡南侯和左仆射聞言,當即跪倒,表示絕無此意。

“還有誰,還有誰沒錢買補品,給你們發個美人行不行?”

一片安靜。

沒人敢說話。

皇帝突然笑了起來:“今年天旱,歲收不足,也請各位愛卿擔待。朕也歲數大了,這不也在兢兢業業做事嘛。平身吧。”

巡南侯身強力壯,乾脆利索的站起身來。倒是左仆射真一把老身子骨,跪下去時利索,站起身來就需要身後來人扶了,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趕著小跑上前,把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領導攙起來。

不論巡南侯此舉是真心道歉,還是以進為退,都不該選擇在使臣獻禮的場合上說出來。左仆射適時站出來為皇帝解圍,也是告訴巡南侯,想跟皇上撒嬌,不要當著外國使臣的麵。

春闈案,皇帝若真想嚴查,禮部管科舉那一條線的官員有的罰了。如今隻是把巡南侯買通那幾個人撤了職,把假探花撤下來並令其終身不得入仕,其他人的連帶責任一個都沒有追究,簡直是希望這件事輕輕舉起輕輕放下。

這已經是非常寬容的處理方式了。

秦昭與黎江合計過,要麼皇帝想保七皇子身後的巡南侯,這說明皇帝可能支持七皇子奪嫡。要麼皇帝想保禮部尚書。這也合理,畢竟禮部尚書是皇帝的肱骨之臣,這誰都知道。再要麼,就是單純的因為過生日心情好,不想把事情鬨太大。

但巡南侯此舉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從他的立場來講,皇帝不可能當著多國使臣的麵,允許他辭官。尤其是當著南詔的麵——怎麼可能讓南詔知道,他們對抗了多年的大將軍要被撤職,南詔最忌憚的軍事勢力就此被削弱呢?哪怕皇帝本來有責罰他的心思,巡南侯在使臣獻禮的場合把這件事挑明,也是借南詔的壓力來脅迫皇帝,讓他金口玉言表達出:巡南侯位置穩固。

巡南侯果然是老狐狸。

都說君心難測,君心要考慮的東西實在是多。

君心自己也很累。

彆說君心,連秦昭此時都覺得今天見到的大場麵已經不少,可以回去休息了。

她突然同情起自己那高坐在龍椅上的父皇來。這人看起來是萬人之上,其實每天都在被各種人哄騙,算計,包括自己的親兒子。

兩位老臣落了座,席間第二個節目,是北狄獻上的戰馬舞。

北狄使者隔著舞者們向三皇子遙遙舉杯。麵對這個自己過去幾年裡一直在沙場上麵對的死敵,三皇子禮貌回敬,而後一飲而儘。

國家間的政治就是這個樣子。縱使在戰場上我想把你千刀萬剮,但如今是個外交場合,我也要與你甜美的笑。

戰馬舞的編排很巧妙,場上舞者分為敵我雙方,又分彆有一半表演騎士,一半表演戰馬。縱使沒有兵器,隻有一些綢緞表意佩劍,砍刀,長槍等,卻也將戰場的波詭雲譎和撕心裂肺搬到了仁壽殿中。

在場的將軍眼中無不動容。

一曲舞畢,全場的使臣與官員都起身鼓掌。

“三哥,敬你。”七皇子舉著酒杯,叫了聲三皇子。

三皇子點點頭,麵露肅容的喝下這杯酒。

緊接著是第二輪的獻禮環節,蔣總管方才休息得了,此刻又開始拿著使臣獻上的表單,賣力喊了起來。

仁壽殿內一片祥和,偏殿裡準備下一波獻禮的百越使臣卻焦頭爛額。

“找到趙棋聖了嗎?”百越使臣見跑進來一個隨從,低聲問道。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