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風波(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3881 字 4個月前

大旱之年並不少見,分災情輕重而已。今年的旱災尚未形成流民,各地刺史也都表示情況在可控範圍內,照理說是以工代賑,還是讓富戶帶頭出糧,曆來都有了成法,遵循便是。

不過今年的旱情特殊之處有二。

其一,這不是集中在江南或北疆一處的情況,而是全國普遍情況。一方有災,尚且可以調用周邊餘糧周濟。若戶戶都有挨餓的風險,那等大家碗裡都空了的時候又去吃誰的米?更有甚者,南詔進京的使臣也說,自己國家今年雨水少,穀雨時節無雨,芒種時節麥不收。

聽聞這話,朝中大臣多少都會有個盤算:如今三七皇子都在京城,邊境之外的鄰居也挨著餓的話,邊防怕也要更加小心了。

其二,也是很微妙的一點,既是今年是皇帝五十大壽之年。

雖說雍朝不搞君權神授那一套,但對祖宗禮法還是有些說道。往玄了講,皇帝怕人說是自己無德才惹得祖先生氣,不保佑降雨。從實際情況考慮,大肆操辦各類宴席活動,必然要占用國庫資金。這錢是給百姓買糧賑濟,還是哄皇上開心,大臣心裡也各有自己的小九九。

朝中各部各執己見,有人說這不能叫災,不要危言聳聽。有人說皇帝該齋戒然後去祭祀祖宗,就不要想著大辦生日了。你七言我八嘴,並無定論,十分嘈雜。於是此事先擱下,皇帝讓三位皇子也回去琢磨琢磨,再分彆拿出自己的意見來。

使臣覲見比起旱災而言,便是個比較喜慶的事情。

“雍朝自開國一百五十年來,除卻建國之初有一些內部動亂,其餘時間疆土內皆儘太平,到如今僅有邊境幾國有局部摩擦,北狄都還好,最不讓人省心的就是南詔。”

秦昭敞開庭院大門,對著皇帝派來負責看守她的正德司守衛說道。

守衛默不作聲,一臉複雜表情看著她。

“我說的對不對。”秦昭站起身來,把自己坐著的凳子從左搬到右,端莊起身又坐下,目光直視另一個守衛。這人鐵青著臉,堅持半晌,而後終於受不了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公主,司正大人不讓我們說話,說了要罰俸的。”

秦昭被軟禁以來有五日。

第一日,秦昭讓黎江給皇帝送信,堅稱自己沒錯,讓皇帝放她出去,立即重啟大理寺太子案。黎江硬著頭皮把信遞給了蔣總管,皇帝眼皮都沒抬,示意蔣總管把信扔一邊,繼續聽眾大臣吵怎麼處理旱災一事。

第二日,秦昭給三個皇子分彆送信,要他們替父皇給自己求情。而這信,秦昭是拜托看守她的正德使幫忙送的,在正德使眼皮子底下,三位皇子誰都不敢回信,隻得拿了點銀錢打發正德使,又找些好吃的好玩的捎給秦昭。

第二日晚上,正在秦昭盤算明天給京城的公侯子弟送信,讓他們來看自己時,晉竹影從北衙禁軍當差回來,帶回來一個重磅消息。

北衙禁軍擴建的圖紙被人掉包了。

“真是凶險啊。”晉竹影邊感歎著邊拿起華麗食盒裡的一個點心,剛要送到嘴邊,被秦昭攔下。

晉竹影一臉疑惑:“怎麼著?”

“這點心說不定也凶險。”秦昭翻了個白眼,沒多做解釋,示意晉竹影繼續說。

晉竹影要說的是關於北衙禁軍擴建的事情。

原來全雍朝的建築,各類形製都是有講究的,不光是看著麵積大小或者顏色材料華麗與否的區彆。什麼級彆的屋簷用在什麼級彆的建築上,什麼功能的建築最多用多少個柱子,一扇門最多有多少個門釘,都有明確規定。

比如平日裡上朝的太和殿,大門外有十二根柱子,屋頂叫重簷廡殿頂,是四麵坡的兩層屋頂,看著華貴且莊重,這是最高等級的建築形製,基本隻與皇帝和祭祖相關的重要建築才可以采用,連後宮的皇後妃子都隻能用單層屋簷。

北衙禁軍的新軍營,要擴建一處新的議事堂,作為整個新軍營的核心建築。鄭忠去將作監借了以往的圖紙作參考,設計了一座單層簷的歇山屋頂,有八根大立柱的寬度。這個形製又不搶風頭,又顯得莊重。鄭忠黑天白天趕著畫圖,終是在前日把整個軍營的設計圖畫好了,要遞呈給禮部核查批複。

陳斯去禮部串門,看到鄭忠遞上來的圖紙,閒得無聊拆開,赫然看到議事堂圖紙上畫著的是十二根柱子的廡殿頂!忙把圖紙給撤回來,趕到北衙禁軍去找晉竹影和鄭忠。

“天可憐見,我冤枉啊,我哪敢犯這麼低級的錯誤!”鄭忠直呼這不是自己畫的圖:“而且我仿宋字根本寫不了這麼好。”

確實,陳斯和晉竹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鄭忠是個剛提拔上來的小官,滿心想著把兵營建好來回報秦昭的賞識,不可能犯如此明顯又嚴重的錯誤。

那圖紙就是被人替換了。被誰,在哪個環節呢?圖紙畫完後就在北衙禁軍現在的議事堂內放了半日,平日裡進出的許多人都有機會接觸到。上到黎江,下到禁軍的大頭兵,包括現在工地上幫忙送飯的夥夫。

替換圖紙的人又是什麼目的?

還好鄭忠做事牢靠,原本的圖紙早有備份,陳斯叫鄭忠快去取,仔細檢查,而後自己親自遞給禮部尚書,一場小風波暫時處理掉,但個中緣由卻未得到解答。

“黎江近來有得罪什麼人嗎?”晉竹影看著鄭忠跑遠的背影,問到。

“不用近來。他是京城禁軍的總統領,又是公主的師父,在宮外有專門賞賜的府邸,他這位置本來就是香餑餑,就算乖乖眯著不喘氣都招人恨。”

晉竹影沉默不說話,心道可彆是三皇子乾的。

秦昭一邊點頭,一邊展開黎江上朝給她捎來的信。

來信者是七皇子。

“已獲父皇恩準,三日後使臣獻禮,在永泰園仁壽殿舉行,阿昭可盛裝出行,給他們開開眼。”

秦昭眉開眼笑。

轉眼到了使臣獻禮的這一天。

“波斯國使者,獻上綠鬆石佛珠十串,波斯貓五隻,波斯手工地毯二十條,中東樂器十把,祝願聖上歲歲歌舞升平,雍朝海清河晏。”

“百濟國使者,獻上萬壽字紋青花瓷瓶一隻,珍珠鑲翡翠象棋一副,祝願聖上萬壽無疆,國泰民安,四海鹹服。”

在永泰園的小前朝仁壽殿中,蔣總管在賣力報著各國使者送上來的寶貝的名字。皇帝在龍椅上坐著,笑吟吟看著左手邊挨排坐著的使臣,和右手邊挨排坐著的皇子和大臣。

各國使臣來雍的時間不等,早的已經呆了幾個月,晚的幾日前才到。按慣例要把該來的人頭都湊齊,而後舉辦這個使臣獻禮大典。波斯和百濟的使者老早就到了,想獻禮,蔣總管表示得等等。有的使臣帶的是水果,沒辦法,隻得先加上冰塊趕忙的先給宮裡送進去,一直等在宮外也不是回事。

坐下的大臣都在交頭接耳,說百越的使臣今年來晚了許多。彆看皇帝臉上笑嗬嗬的,心底裡肯定不怎麼高興。

秦昭和七皇子坐到了一起,在第二排。為了感謝七皇子對她的“解困”之恩,秦昭一直在給七皇子敬酒,給他敬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蔣總管怕秦昭鬨事,把她的酒換成了葡萄汁。

“七哥,要不是你幫我求情,我今天都來不了。我就說咱們行伍中人,還是熱血難涼。”秦昭舉起了第一杯葡萄汁。

“哪裡哪裡,親兄妹,應該的。”老七邊喝邊看了下第一排的三五兩位皇子的後腦勺。這兩位大神正在認真聽使者和翻譯講那萬壽瓷瓶的字都是誰寫的,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身後。

過了會兒,秦昭舉起了第二杯葡萄汁,嗓音愈發大了起來:“來,七哥,我敬你!”

“唉,唉,你小點聲,上麵說正事呢。”七皇子眉頭一陣抽筋,心道自己就不該嘴欠,順著父皇想把秦昭放出來的暗示,替秦昭說那兩句好話。

“七哥,我問你,之前死了個叫胡淵的公子哥,你知道不?”

七皇子心中警鈴大作,心道秦昭怎麼突然提起他,克製答道:“聽說過。”

胡淵死了,五皇子自然是跟他說過的。但眼下他已經背叛了五哥,再提起與五皇子相關的事,心裡虛的緊,邊謹慎回答,邊琢磨怎麼轉移話題。

“他是怎麼死的你知道不?”

七皇子環顧四周,嘴上不上心的回答:“不知道,年紀輕輕,估計是病死的吧。”

“咋可能是病死的,我聽師父說他是在大理寺死的呢。”秦昭手上做著掩唇的動作,聲音卻清晰可見,至少以她為核心的周圍一圈七八個人能聽得清楚。

“大理寺?大理寺有人管,乾你我何事?”七皇子驚異地看向秦昭,心道這人明明沒喝黃湯怎麼也犯渾,忙轉移話題:“彆說沒用的,你看看那麼多各國使臣的獻禮,找到自己相中的,想辦法從父皇那討了來才是正事。”

第一輪七八個國家的獻禮已然結束,此時坐席中央的場地上走上來幾位異域美人,碧瞳卷發,薄紗以環佩係在手腕腳腕之上。

蔣總管捏著嗓子喊道:“接下來請欣賞波斯國獻上東方舞。”

隻見美人身段柔軟,舞姿曼妙,邊轉圈邊繞著場子,向各個方向的賓客散發魅力。

“五弟,看到沒,她們這正是下毒的好時機,如果想下毒的話。”

三皇子在入席之後一直沒出聲,此時麵向五皇子說了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