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之子(1 / 1)

雪濺白虹 南華侍酒 4085 字 4個月前

晉竹影上午去永泰園當差,出門時正遇到秦昭,張張口,卻不知道與她說些什麼,便急吼吼直奔門外。

秦昭昨夜對晉竹影的孟浪動作本是興之所至,並沒有多想,回府後卻越琢磨越不對勁。在榻上翻了半夜的身,終於決定第二天早上來找他道個歉。結果晉竹影隻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就走了,連招呼都沒打。

秦昭氣哼哼的就出門了。

刑部侍郎死了,無論是誰做的,眼看太平日子這就到頭了。晉竹影一上午當差都心不在焉,回來又聽師父說秦昭跑出去了,說要找三七皇子騎馬。立刻汗毛倒數,沒來得及換衣服,從府上挑了最快的馬,一路直奔三皇子府,卻撲了個空,又掉頭向七皇子府趕來。

由於已經得了監工永泰園的工作,腰間掛了牌子,街上巡邏的士兵見到也並不敢阻攔。

晉竹影一路策馬狂奔,心道為難這小妮子,如此不知死活,竟能在京城安全活了這麼多年。哦不,也不安全,她所依仗的五皇子,正想蝕骨無聲的要她命。

無論刑部侍郎是死於意外,還是與大理寺正在查的案件有瓜葛,從晉竹影的角度來講,都不是好事。

刑部侍郎以辦案雷厲風行著稱,奇的是,決斷雖快,刑法雖重,經他所查之案卻甚少有冤假錯案,至少以晉竹影掌握的信息網來講,他沒聽說過幾個冤假錯案。

這句話也可以這麼理解,即,此人手段通天,縱使有冤假錯案,也沒讓消息傳出過大理寺。

也是因為此人太過慎密,而太子案發後,大理寺斬首數百人、下獄數萬人,在半年內全部行刑,動作又過於利落,似是著急掩蓋什麼。晉竹影才一直懷疑,刑部侍郎定然知曉許多當年內情。

晉竹影從師父口中得知,太子死前,正在查江南香料壟斷案,涉及到大半個江南的七個行省,甚至還包括西域商路來的部分香料。這案子真的太大了,涉案地區的上到行政長官下到駐軍兵營,但凡能在買賣上說得上話的,沒人乾淨。

當時案件已然眉目清楚,有一日太子突然行色匆匆離開東宮,回來後也一直心神不寧,半月後,太子毒發身亡。

刑部侍郎當時就是太子查案的副手,順理成章接手工作,卻也沒繼續追查下去,就著已經浮出水麵的人頭處罰,再無其他牽連。

香料案就此塵埃落定。

但從此卻有傳聞,說太子手中有一份清單,是朝中下至九品上至親王所有人的罪證。傳聞不知從何而來,卻有鼻子有眼,皇帝下令派人徹查東宮,以及與太子相關聯的人事物通通糾察一遍,毫無收獲。

一時間人人自危,心態崩了不在少數,懷疑自己在名單上,想先下手把死對頭扯下水的也有不少。明明無人報案,卻有許多人自投羅網。

而另一頭,關於太子中毒的案件也由刑部侍郎負責,追查過程一直撲朔迷離,最終說主謀就是香料壟斷案的幕後之人,而後草草結案。

三皇子自然不信這結果,派人潛入大理寺去尋那份卷宗,卷宗竟然是空的。

卷宗是空的,但人腦子不空啊。

無論是晉竹影掌握的勢力,還是三皇子在京城的人脈網,這麼多年對刑部侍郎旁敲側擊過,也咄咄相逼過,甚至在後來的結黨案中,將他的二兒子發配嶺南,三兒子重罰致殘,都沒有從他嘴裡得出一絲一毫關於太子案的細節。

刑部侍郎的位置,一直穩坐如山,卻也再未更進一步。

這樣一個人,在兩位皇子時隔十二年後第一次正式回京的第二天夜裡便死了,無論是誰動的手,地圖上的第一顆雷都已然引爆。此時三七兩位皇子應趕忙與自己的勢力聯係才對,此時卻有個傻妹妹冒出來,要把他們拉出城去跑馬。

晉竹影見到三人出來,一時間百感交集,又是擔憂,又隱隱覺得好笑。

而三人從王府門踏出來,見到一位身著深青色工部官服的麵容清秀的年輕人高頭大馬,神色焦慮的等在門口,俱是一愣。

“你來做什麼?”秦昭麵色不善道。

“在下,來保護公主安全。”晉竹影沒加思索,脫口而出。

“放肆,我和兩位將軍一起跑馬,最是安全不過,何來保護一說?”秦昭杏眼圓睜,正色道。

“將軍是安全,不過聽師叔說,公主騎馬技術一般,恐衝撞了……將軍。”晉竹影說著說著發覺秦昭臉色更難看,又不好話說一半,隻好硬著頭皮把剩下幾個字蹦出來。

二位皇子一旁看戲,也不出言相勸,權當這二位在打情罵俏。

“你說什麼?”秦昭秀眉挑了起來。

“不是,公主騎馬技術尚可,尚可,但騎射結合來看便水平一流!”

“哼!”秦昭拽過下人手中韁繩,利落側身而上後駕馬而去,留晉竹影與兩位皇子一同慢悠悠向前走。

人不催,馬不急。

晉竹影很尷尬,特彆是三皇子臉上一閃而過“你有故事”的表情。

三皇子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自然知道他是公主的真竹馬。

而七皇子憋了一中午的緊張,此時卻發自內心的哈哈大笑起來:“昨晚上你倆還好好的,還偷偷跑出去耍,今天怎麼就不高興了!”

“都是在下愚鈍,不會說話。”晉竹影一臉誠懇的看向七皇子。

“挺好挺好,阿昭就喜歡你這樣的,他不喜歡聰明人。”

七皇子撂下這句話後,策馬去追秦昭,留下三皇子撇給晉竹影一個揶揄的眼神,也駕馬前去。

晉竹影搖頭,心道,七皇子說話,可真有水平。

四人在馬場從豔陽高照直跑到夕陽西垂,一個下午總算有驚無險過去了,期間晉竹影多次試圖與秦昭搭話,儘皆碰壁。

當晚晉竹影照例站在窗邊等密信,這次卻等來一個人。

這人是晉竹影在京城的眼線,太子當年留下的江湖勢力藏鋒閣所在朝中的最高人物,禮部尚書第三子,陳斯。

“你怎麼來了?”晉竹影神色驚喜道。

陳斯與他也是舊時玩伴,比他虛長個四五歲,空有天縱英才,卻是個尋歡作樂的紈絝子弟。世人都說禮部尚書青年才俊,而生的孩子個頂個的離經叛道。

至少在世人眼中是這樣。

陳斯幼時便有才子之名,突然某一天說自己不讀書了,從此開始遍尋京城酒肆茶樓,從東邊來了個乾謁的詩人,從西邊來了個貌美的胡姬。京城裡沒有他不認識的老鴇,也沒有他擺不平的酒後衝突。

禮部尚書本來痛心疾首,卻發現陳斯的做派不失為把控權力的一種方式,便也不再管他。

卻並不知道自己眼中這個不學無術的兒子,有著他所不能企及的權力。

“來見見你咯,你入京幾個月,現下可是最安全的時候,五皇子的眼線都去盯大理寺了。”

“你的人呢?”晉竹影掩上窗,走到桌邊坐下,給陳斯倒了一杯茶。

“我的人自然也在盯,但是這次插不進手腳。想插手驗屍的人太多,給皇帝惹生氣了,由皇帝派仵作來驗屍。”

晉竹影懂他說的意思。眼下這個節骨眼,誰去爭取,說明誰心思不純。朝中有誰明著暗著站隊,皇帝大概是清楚的。幾位皇子手下都有不長眼的大臣想把活攬過來,那乾脆誰都彆摻和了,這一局,由皇帝本人來主持。

“好茶,”陳斯接過茶,先輕輕嗅了一口,而後一飲而儘,神色平淡問道:“三哥怎麼打算的?”

“三哥本來說先不動作,等著看局勢再做反應。但現在……”晉竹影也抿了一口茶,搖頭道:“局勢自然是不用再等了。”

“你覺得死那位是誰動的手?”

“今天下午和三哥七皇子跑了一下午馬,七皇子看著不像是心思多重的人。”

陳斯嘖了一聲:“你這話說的可真是蠢。看著像,看著不像,歸根到底都隻是一個像字。表象而已,又不是真實。”

“你說的對。他下午也說我看著不像聰明人來著。”

“那這話沒錯,你確實不是聰明人。”陳斯失笑點頭。

晉竹影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我不聰明,你聰明。”

“我自然是奇才,你若叫我一聲哥,我便有好消息給你!”

“哥。”晉竹影不是好麵子的人,讓叫什麼就叫什麼。

陳斯得意笑道:“真乖。那便告訴你,城東鑒嶽樓,明晚酉時,有人擺酒。”

“誰?什麼由頭?”

聽聞晉竹影如此追問,陳斯露出一抹不屑表情:“大理寺目前在追查的大案有四起,其中給皇帝管車馬的太仆寺卿圈地案,是隻有刑部侍郎立主追查的。”

晉竹影了然點頭。圈地,受賄,仗勢欺人這種事情,滿朝文武,有品沒品的,保不齊都做過,“特權階級”的人沒有一個想看到同類受到審查,畢竟冷風一旦吹起來,就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吹到自己身上。特彆是太仆寺卿已是從三品大員,位極人臣。

若從三品的人都被查了,那以下的所有權貴,都不再安全。

“那擺酒的人是?”

“自然是圈地案的被告,太仆寺卿的兒子,楊呈。”

“為什麼啊?幸災樂禍嗎?京城裡真有這樣的人嗎?”晉竹影都氣笑了:“你彆跟我說是他覺得刑部侍郎死了,就不會有人查他們家了?”

“你彆笑。”陳斯正色道:“會不會繼續查,和他們家的勢力大小有關。楊呈今日可是給許多人家遞了請帖,就等明日驗屍結果出來。這京城裡水深水渾,你隨我去看看便知曉。”

晉竹影收斂起笑容:“我不好去吧,以什麼身份啊?”

“你的恩客也收到請帖了。”陳斯露出一個端莊的程式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