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與青梅的緋聞就這樣傳布開來。
但恩客這個名頭著實不好聽。
“你該高興才是,畢竟你倆是真青梅竹馬。”
“我是她真竹馬,她把我當什麼,拿來頂包的擋箭牌嗎?而且她又不知道我是誰。”晉竹影說到這,心裡有些不舒服。雖說他一直跟自己強調,青梅竹馬隻是曾經,長大了的雙方已經不同於往日,但依然大大咧咧的秦昭卻讓他不得不直麵自己的內心。
局勢複雜,他不願意在此刻承認,他的青梅竹馬,就是愛情。
“你遲早要告訴她真實身份的。尤其今年三位皇子齊聚京城,你想說他們怎麼好端端來,就會怎麼好端端離開嗎?我可不相信。”
是的,今年皇帝生辰的慶祝儀式結束時,一切都會不一樣。
見晉竹影不再說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陳斯決定推他一把:“阿昭公主這些年,可是有不少愛慕者哦。”
“我去。”晉竹影立刻接口道。
陳斯覺得晉竹影的茶不錯,走之前厚著臉皮討要了一大包。作為回報,他答應儘快幫晉竹影查到秦昭口中的“太子死前身上異香”是怎麼回事。
送走這位紈絝,晉竹影躺在榻上,深吸一口氣,停頓半晌,待到忍不住要咳嗽的時候才重重把氣呼了出去。
這種短暫的窒息能最快讓他有如獲新生之感。
多神奇。如果不幸福,那麼先變得更不幸一些,反而會覺得之前的生活也是值得感恩的。
“今天,可真長啊。”
晉竹影闔上雙眼,不出意外的話,又會是一夜不眠。
出人意料的是,驗屍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不是中毒。仵作懷疑是天太熱,老人家有些中暑,又吃了冰西瓜,激到了心臟。
這消息一傳出來,負責整理在審案件的官員就犯了難。死因確鑿,不用再繼續追查,那整理在審案件就沒有了意義。本就是懷疑有被告人伺機報複,沒有報複,那便一切如常就好。但五皇子又確實沒說不再追查了,他隻好慢慢整理,慢慢磨蹭。
但有一人是高興的,這人甚至在散朝之後等在宮門外,叮囑各位大人彆忘了晚上叫自家公子來赴宴。
楊呈,神色飛揚。
晉竹影倒想看看,在這麼微妙的時刻,得是多不長眼的人才會應承這樁酒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當晚酉時,鑒嶽樓裡,人聲鼎沸。
鑒嶽樓不愧是京城最富貴的酒樓,從一到三層有貫通的大堂,一層舞台與茶座,二樓有各種華貴的包間,歌姬酒客隨處可見,調笑舞樂不絕於耳,客人在回廊隨處走動,並無限製。
三層到四層的樓梯突然多了許多人把守,這些人衣著嚴謹,是鑒嶽樓的打手。非當晚頂樓貴客,無人可上到四層的樓梯。
第四層是一層通透的室內花園,通高十米,內有太湖石造的三山五嶽,江河湖海。各種名貴樹木層層疊疊,更有孔雀棲於樹梢,仙鶴涉水池間。
鑒嶽樓,見嶽樓,縱使山河壯麗,一室儘覽風采。
燈火通明,柳簌鳥鳴,毫無人聲。似是這一層的出現隻為了襯托第五層的與眾不同。
再往上一層,鑒嶽樓頂層,才是真正的人間富貴,堪比皇家珍寶閣。
翡翠做山,雲霧為泉,金紗疊瘴,銀縷畫屏。
晉竹影以秦昭親信的身份出場,一路目瞪口呆走過四層,又來到絕色侍女拉開的重重帷幕之內。縱使他多年走南闖北,出入各種江湖門派,也沒見過如此壯觀景象。
隻見一人正眉飛色舞舉杯站在圍桌之間,神情激動的說著什麼。在座有二十來位才子佳人,都是京城裡叫得上名字的達官顯貴,均眉目含笑望向他。
“楊家沉冤昭雪,都仰仗著陛下聖明,才沒有聽信那老賊讒言!”楊呈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皮膚很白,眼睛不小,但冒著一股賊氣。
這是三皇子對楊呈的評價。人常說相由心生,還是有一定道理。雖說皮相不能由自己決定,但日常的神色是坦然和煦還是顧目賊眉,慢慢也會影響一個人的相貌。
晉竹影覺得三皇子雖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打仗上,但看人還是很準的。
尤其是當楊呈舉杯向秦昭走來之時,臉上諂媚的笑意都快流出油來了。
“阿昭公主,沒想到您真的肯賞光來小生的酒局一坐。”
秦昭與晉竹影生氣還沒全消,又見他說聽聞鑒嶽樓有全國最美的舞女和歌姬,非要跟來鑒嶽樓看看,更是氣上頭。秦昭莫名的攀比心湧上來,叫齊平日裡被趕到前院的丫鬟侍女,火速給她回宮取整套華服。
因為取衣服化妝耽擱不少時間,秦昭這才姍姍來遲。
但效果著實不錯,秦昭一入席,滿座公子佳人均瞪亮了雙眼。誰不知道阿昭公主常出入禁軍,最愛一身短打,做武夫裝扮。今日如此賞光,偏在楊呈的酒席上盛裝出席,便都交頭接耳起來。
此外,秦昭與五皇子走動頗近,今日她莊重而來,旁人又要猜測這是不是五皇子的意思。
最得意的還是楊呈,這人素來對秦昭有仰慕之心,無奈秦昭不愛與酒肉之徒摻和,與他們來往不多,接到的請帖也多就甩在一旁。今日若不是晉竹影非要看舞姬,她照例不想來。
秦昭客氣地笑:“楊大人能重獲清白,本宮自是要來慶賀。”
還沒待楊呈答話,晉竹影起身,站在秦昭身側,也向楊呈敬起了酒。
楊呈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一瞬,而後又恢複得意神色,笑道:“這位就是阿昭公主的心上人,晉竹影公子吧?”
阿昭公主四個字,他是笑著說的。說到晉竹影公子幾字,笑的就有些咬牙切齒了。
晉竹影當下了然。前夜裡,陳斯隻說了請客的是楊呈,在座的有人傾心於公主。
卻沒說這倆就是一個人。
“是啊,正是在下。”晉竹影笑彎了眼睛,又努力深情地望向秦昭,完全無視秦昭瞪向自己的,能殺人的目光。
“聽說晉竹影公子現在在永泰園,做什麼來著?”
“在下不才,也就是個搬磚的。”
“那公子可以來找我呀,給你安排個七八品的小官當當不在話下。”
兩人笑眯眯的你問我答,暗藏著唇槍舌劍,腔調裡都捏著一絲做作。
這時又有一人,姍姍來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哎呀,真是恭喜賀喜楊公子呀。”
禮部尚書之子,陳斯。
在座賓客倒吸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口涼氣。
晉竹影平日裡收集京城的大事要事都靠陳斯,多為書信傳送,甚少有畫像。在座的哪怕都是京城的名流,晉竹影也認不全幾個人。
但來客自己心裡清楚,他們都是從三品及以下官員的子弟,來赴宴多是為了巴結楊家。
禮部主典禮、科舉、祭祀等重要事務,皇上隻會讓自己人坐在這一位置上。尚書又是正三品大員,陳斯的出現同秦昭出現一樣,是有深意的。
在他們看來,秦昭的背後是五皇子,而陳斯的背後,是皇上。
在座許多人此時紛紛站了起來。而陳斯也很明事理,並沒有搶楊呈的風頭,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便坐到秦昭身旁,裝作與晉竹影初次見麵的樣子,與他攀談起來。
楊呈與秦昭也被人團團圍住敬酒。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
“你沒說你要來啊。”
“我憑什麼事事都告訴你?”
“你小子抬杠是吧?”晉竹影樂了,想舉起左手給他看拇指上的扳指,問問他你主子到底是誰。
陳斯見狀忙正色按下晉竹影的手,低聲道:“我來,是有大事要發生,我先來給你彙報一下,順便湊個熱鬨。”
“大事?什麼大事?”
“你再等等,就不用我彙報了。”
晉竹影見陳斯一臉淡定,並不打算再提此事,便轉頭去盯著秦昭和楊呈。也不知道是不是晉竹影的錯覺,感覺這小子總有意無意的往秦昭身上靠。秦昭又毫無避諱的樣子,給晉竹影看的牙酸,不自覺開始捏手裡的酒杯。
“阿昭公主打扮打扮,蠻漂亮的哈?”陳斯見晉竹影此狀,忍不住出言調侃道。
晉竹影咬牙吸了一口氣:“你說這些年在京城,阿昭時常如此招蜂引蝶嗎?”
“天地良心,阿昭平日裡就是個武夫扮相,不算招蜂引蝶。”
“那她今日這是為何?”
“可能看開了,心想反正晉彰也死透了,發現楊呈也不錯吧。”陳斯笑得無辜,露出八顆大白牙,晃得晉竹影隻想把他牙掰掉。
秦昭在被敬酒的空檔回身向晉竹影這邊看了一眼,隻見他低頭聽著陳斯說話,又目光空洞穿過自己,直落在舞台中央西域舞女的身上,忽然玩心大起,向前蹭了一步擋住他的視線,又抬手搭在了楊呈肩上。
楊呈受寵若驚,看向秦昭的臉色更加燦爛。
晉竹影終於把老坑翡翠做的酒杯捏碎了。
酒過三巡,已經上頭的眾人玩起了行酒令,好不熱鬨。突然,隻聽得細密腳步聲整齊踏上台階,而鑒嶽樓頂層的窗戶突然也紛紛打開,數十位夜行服鐵麵具的人從樓梯和窗外出現,在頃刻之間將各位達官顯貴團團圍住。
陳斯垂眸抿了一口酒。
在座各位吸了今夜的第三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