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就是公主殿下的新寵?”
噗——晉竹影嘴裡半口酒直噴了出來。
說話的這位姑娘,臉若銀盆,眼如水杏,衣著簡單大方但名貴,是個端莊大氣的古典美人。
秦昭伸手扶額,打算等會兒再搭腔。
“哈哈,小兄弟害羞了。瞧我這張嘴,不是新寵,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寵。”美人抬手去拉秦昭,三花貓就著動作跳了出去。
“黛黛,休得無禮。”五皇子這時走了過來,又欠身對晉竹影道:“黛黛是南詔人,是父皇賜我的伴讀,與阿昭相熟得很。”
美人聞言向晉竹影一欠身,又調笑道:“人家隻是個抱貓丫鬟罷了。”
秦昭逮住了機會反擊,登時來了精神:“五哥至今仍未娶親,誰知道是不是因為抱貓丫鬟還沒答應過門?”
黛黛笑著搖了搖,伸出玉指輕輕點了秦昭腦門一下,軟聲道:“你呀你”,而後轉身隨五皇子找貓去了。
晉竹影雖是三皇子的人,但那是他替三皇子行走江湖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暴露,此時依舊是一副文弱書生打扮。
五皇子和黛黛來打了個招呼,三皇子和七皇子也都遠遠給晉竹影舉了杯酒。晉竹影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回了禮,又急忙轉向秦昭,小聲咬牙道:“阿昭公主,這是怎麼回事,勞煩給在下解釋一下呢?”
秦昭本沒把這當成多大的事,心道行伍之人,不拘這等小節。但是見晉竹影反應還挺大,隻得斟酌著緩緩道:“那個,昨日,不是幫你尋了個差事嘛。”
晉竹影挑眉看向她,沒搭腔,沉默地等她繼續說。
“咳,那個,今日我隨師父去禁軍挑人的時候,昨天來的那位也在。”
“然後呢?”
“然後……他先問我你是誰,後來又說來了這麼多使臣,父皇保不齊要我和親。我自然是不會和親的,就想著還不如先放出風聲,說我有意中人了,你正好也住在我府上嘛……”秦昭本來一身正氣,看著晉竹影臉色說話,越說聲音越弱,到後麵乾脆沒聲了。
晉竹影此時麵沉如水,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心底裡卻……爽爆了!
我就說你小妮子肯定對我是有意思!看來時隔多年你依然逃不過我的情網!
不過,你若是對晉竹影有意思,那你對晉彰呢?若我是個隨便其他什麼人,也正巧與和親被一同提起,是否也能被你拉來做擋箭牌?
若秦昭能感受到晉竹影的心理想法,此刻應該能聞到從齁甜轉變為濃厚醋味的氣息。
但在秦昭眼中,晉竹影麵無表情,舉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似是受到了極大傷害。心裡還有些奇怪,明明前日與他在破房子聊起過往的時候,覺得這是個挺敞亮的大男人,怎麼會如此在意自己的名節!
“那要不,我去解釋一下?”秦昭試探問。她自然不知道晉竹影到底在想什麼。秦昭腦補中的晉竹影是一副被輕薄了,迫於對麵公主身份壓力不好多說什麼的情態。
聽到這晉竹影好似突然回過神來,正色道:“阿昭公主不想和親,我雍朝國立強盛,也實在不必和親。至於拿在下當擋箭牌之事,在下不會計較。隻是望公主在意自己的名節,意中人之事,不要多提,更沒必要解釋。”
他說不用解釋,又說不要多提,沒說不要提。
“是,是。”秦昭見晉竹影突然一番義正言辭,有種自己輕薄了小娘子的感覺,趕忙舉杯朝晉竹影敬了酒就起身尿遁。
而這一切在其他幾位皇子和皇帝眼中看來,公主和傳聞中的意中人郎情妾意,大庭廣眾之下仍舉止親密,交頭接耳。更是時不時向晉竹影投來了然的笑容。
晉竹影縱然心底是暗爽的,也架不住這麼多人公然調笑的目光。見秦昭尿遁了半柱香的時間都沒回來,晉竹影跟身側侍衛說自己起身去尋她。
一路問了幾個丫鬟,都說沒見到公主殿下。晉竹影心中一緊,腳下沒停,兜兜轉轉莫名來到一處偏僻所在。
兩人高的太湖石後,撅著屁股形態鬼祟的人,正是秦昭。
晉竹影本想逗逗秦昭,但見她正微微蹙眉,樣子像在……偷聽!
晉竹影環視一周並無旁人,便悄聲走上前去,一把捂住秦昭的嘴,示意是自己,而後與她一同偷聽起來。
太湖石旁是一片水塘,水塘上有廊亭,燈光昏黃稀疏,而有二人此時正在廊亭中神色激動的爭論著什麼。
是找貓未歸的五皇子,和一個異族打扮的年輕人。
“我看在你娘的份上才對你一再包容,眼下幾位皇子都回京,也是你該動手的時候了。”異族人表情嚴厲,似是正在訓斥五皇子。
“我與你說了多次,皇上對我還有提防,為什麼要鋌而走險?”
“老五啊老五,你就是太心慈手軟。三七皇子都回京了,皇帝心思深重,你怎麼知道他是否早有決斷?若他明天直接宣布立誰為太子,你還有什麼機會行動?你要叛變嗎?南北疆的軍隊都在他們倆手裡,就算你繼位了他們也能率兵勤王,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辦!”
五皇子溫婉一笑:“軍隊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他們縱有兵權,但天高路遠。禁軍統領和公主是我的人,隻要掌握京畿的軍隊,其他所有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換句話說,哪怕是在外的將軍,也都有妻小留在京城。”
都是人質。
晉竹影聞言神色一凜,回身看向秦昭。
而秦昭此刻冷不丁抬手,一記無聲手刃就要將晉竹影劈暈過去,晉竹影眼疾手快招架,將秦昭手腕牢牢握在手中。
晉竹影對秦昭無聲做了個口型:“先聽,再打。”
秦昭皺眉,就著被按在石頭上的姿勢繼續偷聽。
此時是五皇子在說話:“你放心,我自有計較。七弟縱使與我不是一個娘生的,但這許多年他與南詔對戰,都靠你在邊境斡旋,否則他比他舅舅差得遠,哪來的那麼多戰功。就憑這一點,他就不敢背叛我。”
這異族人是南詔人!五皇子通敵!
晉竹影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人許是跟著外國使臣隊伍混進的京城。
三皇子駐守北疆,對抗的是遊牧部落北狄。七皇子駐守南疆,近年來交戰最多的就是南詔國。兩位皇子捷報頻傳,因戰功受了許多封賞,卻無一人請求回京。
三位皇子這二人在野一人在朝的局勢也引得如多人私下討論。
而皇帝一直笑嗬嗬,像個尋常人家的慈父。五皇子輔政有方,賞。二位將軍皇子軍功卓越,賞。五皇子染指商會侵吞國庫稅收,罰。二位將軍皇子殺使臣、丟城池,罰。
賞罰分明,但有度,對三個皇子一視同仁,無任何偏私。
至少在外人眼中沒有任何偏私。
沒有任何一個人被推下奪嫡的擂台。
這也是滿朝大臣心裡打怵的原因之一。
近年來皇帝身體明顯一日不如一日,遲遲不立太子,又沒有指向,那自己到底是押寶還是不押?押了,錯了怎麼辦?不押,被清算怎麼辦?
而七皇子是五皇子的人,這點晉竹影靠著江湖勢力早就打探到了。令他驚訝的是,秦昭聽到這句話也絲毫不感到詫異。
結合她剛才的舉動,晉竹影心道,看來她也有故事,還是小看秦昭了。
南詔人明顯神態緩和許多:“你自己有計劃最好,我也就在你們給皇帝慶祝生日這段時間在京城,餘下時間活動就不方便了。”
“我明白。”
“總而言之,奪嫡之事你心裡有數就好,無論是接你們聖上的諭旨,還是……你自己寫一道諭旨。”
這話說的太明顯了,這不是暗示五皇子篡權嗎。
秦昭沒忍住身子一抖,卻踩到腳下枯枝,連帶著劈啪幾聲脆響,廊上爭論的兩人一同看向這邊。
澄明的月光下,兩人看向暗處的眼中殺意分明。
壞了壞了,晉竹影腦子瘋狂轉,這時候應該怎麼辦,把烏鴉叫出來轉移一下注意力?但是他又不想在秦昭麵前暴露太多,免得後續什麼事牽扯到她。
秦昭表情也甚是慌張。多年來五皇子對自己很是信任,但是他通敵的事卻從未對自己說過,更何況晉竹影也在此地,要做什麼才能對他二人出現在此有合理解釋?
實在不行隻能硬闖了,靠二人的輕功速度快速攻擊後離開,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就在四人都精神緊繃之時,又聽得一陣枯枝作響。
隻見一隻三花貓從秦晉二人身後跳出來,幾步蹬上太湖石,又驟然撲向地麵枯枝,好似在捉老鼠,弄出好大動靜。
又有一聲嬌軟聲音傳來:“三花?三花你在這呀!”
正是四處尋貓不得的黛黛。
見來人是黛黛,五皇子神色立刻緩和,低頭交代幾句後,那南詔人翻牆而過。黛黛抱著貓迎向五皇子,五皇子眼底含笑,二人一同離去。
見危機徹底解除,晉竹影低頭看向秦昭,發現這位少女正對自己怒目而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扣著她的手腕,趕忙鬆開。
“剛才那隻貓看了我們一眼,你注意到沒有?”這是晉竹影對秦昭說的第一句話。
秦昭卻沒聽到這句話,她還在為方才聽到的信息感到震驚:五皇子通敵。
誰都想當太子,這再正常不過。
特彆是多年來五皇子頻頻暗示她多與禁軍來往,默許她在禁軍中扶持自己的隊伍,用意之明顯,自是不需要多說。
但是通敵,這是她沒想到的。
在秦昭看來,她不能冒然去做什麼,最好是等誰的馬腳真正暴露出來之後再行動。
更何況,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她的太子哥哥。這麼多年,她折騰過太多次,都被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回來。托師父的人脈替自己去查過異香的事,也不了了之。她能確定,謀害太子一事五皇子肯定參與了。但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甚至皇帝,也都不是能信得過的人。
而晉竹影此刻,擔心的是眼下的事情。算上方才秦昭提前離席的時間,現在二人已經消失至少一炷香了,要為這段時間找個理由,否則五皇子不免又會起疑心。
秦昭聽了晉竹影的擔憂,見麵前少年晶亮亮的眼睛瞪著他,漂亮的眉峰卻擰起來,突然鬼使神差的露出狡黠笑容。心道,既然你不禁調戲,那我便再調戲你一番,上手就扯晉竹影的衣襟,又把他的發簪拔出一半來。
晉竹影一愣,正欲抬手阻止,隻見秦昭捧起他的臉,踮起腳來親了一大口,在他臉頰上留下明顯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