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晉竹影凝滯片刻,回頭諂媚笑道:“我是晉竹影啊。”
“彆嬉皮笑臉!隱瞞自己武功不說,深更半夜不睡覺跟蹤姑奶奶我來做什麼?”匕首已然劃到晉竹影的喉嚨處,再往前毫厘就會見血。
晉竹影抬起雙手表示無辜,又嘗試著推開匕首,失敗後溫和說道:“我從沒說過自己不會武功。”
秦昭皺眉回想,好像確實如此。
“我常年跟師父行走江湖,學了點皮毛的輕功,也是為了跟師父一起逃命時候方便不是。”晉竹影邊說邊回身,悄悄把匕首稍微推遠些,繼續道:“想必師伯跟你說過,我倆想找事做,但也是為了躲外債才來投奔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在軍中有地位,我們惹的那江湖小混混一聽師父有京官兒照著,一時半會不敢再來找我們麻煩。”
秦昭了然點頭,她聽聞過這個師叔擅長欠債,尤其是桃花債。
“這些年我鄉試就沒中過,但又確實看了些書。想借聖上五十大壽,要籌備慶典需要人手的時機,來給我某個差事,也省的我倆再東躲西藏了。”話音未落,晉竹影已經從側身轉向了完全正麵對著秦昭,氣息頗近,卻做出一臉苦瓜相,看著悲慘且真誠。
秦昭皺眉後撤一步。
“我又有點子輕功防身,文武雙全!”晉竹影說著說著自信起來,音量也大不少。
就這一番剖白,秦昭把質問他為什麼半夜出現在自己身後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光顧著同情他這點三腳貓功夫也敢說自己文武雙全了。
“那怎麼進京這許久了還沒謀到差事?”
晉竹影赧然一笑:“這不是,難的不會,簡單的錢少嘛!”
秦昭偏頭想了想,道:“那我也給你想想辦法!”
晉竹影笑了,又突然問道:“你剛才給誰上墳?我看是個將軍。”
眼看秦昭又要發火,晉竹影趕忙賠笑道:“若真能當將軍保家衛國,我也是想的。”
“哦?你真這麼覺得?”秦昭眼睛一亮。
晉竹影真誠點頭。
秦昭話匣子這就打開了,拉著晉竹影在草垛坐下,開始給他講她和晉彰的過去種種。晉竹影一直在旁邊點頭,偶爾還哈哈大笑幾聲,尤其是聽說晉彰打鳥不成又掉進水裡,光屁股從皇宮跑回家,又凍得打了半個月寒顫,從此特彆怕水的光輝事跡。
“哈哈哈這小孩兒真有意思。”晉竹影嘴上附和,心頭一沉,沒想到秦昭記住自己的就沒什麼好事。心道說不定她隻是把自己當成有趣的玩伴,來給自己上墳也是因為實在憋著無人說話而已。
秦昭沒有接話。
晉竹影抬頭看,發現她已經靠著草垛睡著了。
秦昭喝了不少酒,方才的清醒估計也隻是嚇得,這會兒應該累壞了。
晉竹影借著月光細細打量秦昭。
十二年分彆,秦昭早已從能跟他摔泥坑裡打架的小姑娘長成了傾國傾城的佳人。
而自己,又長成了什麼樣的人呢?
晉竹影抬手想幫她攏好被風吹亂的碎發,手抬到秦昭臉旁,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這十二年裡,自己確實時常惦念秦昭,也經常從陳斯傳來的消息得知秦昭的近況。但自己以為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與長大之後的所謂情愛,是不是一個東西?
他還想不清楚。
雖然這幾個月與秦昭朝夕相處,他總是想靠近,想多跟秦昭說幾句話,不過礙於他的腐儒人設,他靠努力得到了秦昭許多白眼。
當年在太子死後,他與師父權衡再三,決定投入三皇子門下,要參與奪嫡之爭,而後順理成章重啟太子一案。
況且無論奪嫡成功與否,他都要為自己父親報仇,能否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還是先把兒女私情放下吧,如果能放下的話。
兩人在破房子裡待到拂曉,晉竹影出去探了一圈,確保四周安全,才把秦昭叫醒,二人一前一後回到彆院。
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天亮不久,便有貴客登門上訪。
來者是五皇子的近臣,來與禁軍軍司黎江商議給皇帝修的永泰園趕工期,需要從禁軍抽調一些人手幫忙監工料理之事。
經過前一夜的共患難,秦昭此時對晉竹影的成見已然小了不少。此時二人正躲在屏風後麵偷聽,聽到缺人手幾個字,秦昭一把把晉竹影推出屏風外:“你看他行不行!”
近臣當即忙眉開眼笑道:“公主殿下推舉的人選,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而後又與黎江囑咐些其他事後,朝晉竹影大略問了下年齡籍貫和學識。晉竹影行走江湖多年,一套話順嘴淌出,對答如流,端的是個青年才俊做派。
“如此才俊來京竟半年沒某到個一官半職,我雍朝愧對人才啊。”近臣低頭感歎道。
隻聽得一聲咳嗽。近臣抬頭一看,黎江目光稍有指責的看向他,登時反應過來,忙改口道:“我雍朝對待人才向來如周公吐哺,都是承蒙皇上聖恩。”說罷又虛空向上一拱手。
黎江也拱手應和道:“皇上聖明。”
送走了差點說錯話心有餘悸、對黎江一臉感激的五皇子近臣,晉竹影這個剛得了工作的才俊這才來得及問黎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旁邊秦昭也好奇要聽。
原來是為了皇帝的五十大壽。壽宴計劃從秋分開始操辦,一直到冬至日。這期間會有外國使臣獻禮,皇家圍獵等一係列活動,包括方才提到的永泰園,是為皇帝五十大壽新建的皇家園林,也要摘牌子。據說介時會有許多江湖奇人異士聚於京城,熱鬨非凡。
“哦,那這麼說三哥和七哥應該也會得允回京啦?”秦昭驚喜道。
“上個月皇帝就準許他們回京述職,算算日子也快到了。”黎江自然接口道,見到秦昭臉色才自覺失言。
秦昭的表情從驚喜凝滯了一瞬,片刻後又微笑起來:“真的太多年沒見過二位哥哥,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長變樣子了呢。”
晉竹影將這一幕細收眼底,微微心疼。雖然人人都道秦昭是唯一的公主,是皇帝最寵愛的人,但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沒人來知會她。
沒人認為有把正事告知她的必要。
更要命的是,秦昭自己知道這一點,她所謂的受寵,她所謂的被江湖高人指導,所謂的獨自一人住著華貴的皇家彆院,所謂的離經叛道常年混跡禁軍也被皇帝縱容,諸如此類。
隻是把她扔遠了些,又監禁起來而已。
十二年前,三皇子與七皇子被分彆派去北疆和南疆駐守之時,三皇子時年二十歲,而七皇子不過剛滿十五周歲。
派他們出去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南北邊疆異族擾動,疲民不堪,皇子親自駐守以壯軍心,再表明雍朝抵禦外敵之決心。兩位皇子將軍都天生英武,很得民心,順利接管了南北疆的軍權,也在幾年內打贏幾場勝仗,將邊境紛爭從兩國戰爭控製成局部摩擦。
於是朝中便流傳起幾種說法,有說皇上把兩位皇子支出去,是為了讓他倆失去把手伸向朝堂錯綜複雜利益關係的機會,給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掃清障礙。也有人說,把五皇子困於京都之內,便使其不能得國內四方勢力之支持,使其在奪嫡時自然弱於兩位有軍權的。
更有心思深沉者說,皇帝痛失太子,對餘下三位皇子都不甚滿意,便故意攪渾局勢,不指明路,讓三位皇子各憑本事。
就在晉竹影得到工作的一日後,兩位皇子各帶領一隊輕騎回京。輕騎駐守在宮門外,皇子卸刀披甲步入朝堂之上,作為臣子講述自己這十二年來的儘職之責,作為兒子陳訴對父親兄弟的相思之苦。
兩位皇子一番剖白,皇帝聽著頗為動容,五皇子也在旁頻頻拭淚。
退朝後,皇帝留住二位皇子,表示要舉辦家宴,再把秦昭也叫來一起熱鬨熱鬨。五皇子聞言,提議道:“那就來兒臣府上如何?”
五皇子麵容較好,聲音輕柔,若做女裝扮相都定不輸洛神。
“五弟,既然如此,何不把你那名貴的波斯貓一同帶來,讓大家欣賞欣賞?”
七皇子見皇帝笑而不語,接口調侃道:“三哥,你是想看五哥的波斯貓,還是想看父皇賞賜給五哥的抱貓丫頭啊?”
五皇子麵色溫和,朝兩位兄弟一笑,又回身恭順道:“全憑父皇做主。”
當晚在五皇子府,皇帝作為父親和藹可親,幾位皇子弟親友恭。晉竹影跟著秦昭來遲了一步。
秦昭正待告罪,沒想到這幾位貴人,見了晉竹影,都停了杯,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來,向他舉杯致意。
“他們看我為什麼是這個表情?”晉竹影偏頭問秦昭。
秦昭抬了抬眉,幾度張口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這時,一位抱著三花波斯貓的美人款款湊了過來,眯起眼睛打量晉竹影:“呦,這位小兄弟,莫不就是公主殿下的……?”
美人掩唇一笑,待晉竹影湊近了聽,秦昭苦著臉皺起眉頭。
“您說我是公主殿下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