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勝埋頭苦吃的時候,路宿夾了幾塊肉放進嘴裡,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吃過正常的飯菜了。他每天就被鎖在那個拐角,來來回回的人都能看見他,甚至投來意味不明的眼神。
起初他覺得羞恥,時間一長,他就覺得沒有什麼了,反倒讓他練就了一顆看淡一切,無所謂的心態。惹我我就罵你,沒事我就睡覺。如果他隻是單純被養的還好說,他偏偏還打拳厲害,是常勝將軍,惹不少人嫉妒,明的打不過路宿,隻能玩陰的。不給飯不給菜都是好的情況,送來餿飯餿菜,投毒下藥都是常有的事。可他心態不是一般的好,你送好的我就吃,不好的我就不吃,有一次連著三天沒吃東西,照樣連贏三盤,直接氣倒一片看不慣他的。
這再正常不過菜品對於路宿來說已是佳肴。
“怎麼還在吃?景逸大哥發的消息你沒看見?”時雨端著餐盤走過來,“他找你都找我這來了。”
時雨把景逸發給她的消息給他看。
景逸大哥:看沒看見小勝?
時雨:沒看到啊,我食堂吃飯呢。
景逸大哥:看見他讓他去聞岸邱病房看儀器,具體事項讓他看我給他發的消息。
時雨:好嘞哥。
小勝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看見他師兄給他發了二十多條消息,麻溜的收拾桌麵:“那個路宿啊,你慢慢吃,我師兄找我。”留下時雨和路宿乾瞪眼。
時雨看他餐盤裡的東西幾乎就沒動幾口,然後他也不動筷子:“你吃好了?”
“……能打包嗎?”
“額……能。”
病房裡的儀器滴滴作響,聞岸邱躺在病床上插著鼻癢,身上貼著電極貼,手上掛著水。
時雨跟路宿就站在病房外,她悄悄進去把小勝叫出來。小勝看見路宿也在,就問:“嗯?路宿怎麼也來了?”剛問完又後怕起來,後悔自己問的這話,他現在巴不得在路宿身邊隱形。
“噢,他聽見邱邱住院,說邱邱救了他,就想來看看他的情況,我就領他來了。”然後又問,“不會真是我那幾炮炸的吧。我要不要給邱邱買點東西補補啊。”
“那鐵定得你買,雖然絕大多數是因為邱爺色底子一直沒養回來,但要不是放的那幾炮,邱爺至少不會暈在病房。”
“什麼?暈了?”時雨就像很難理解似的,“我去食堂的時候還看見他好好的呀,怎麼就暈了呢。”
“是到病房後人就扛不住了,用師兄的話說,就像直接關機了一樣,毫無征兆。師兄的判斷是邱爺被你那幾炮震傷了耳朵,導致他頭疼的毛病犯了,直接疼暈過去了。”
“額……我的錯。那這又是監護儀器又是掛水的,我記得邱邱以前頭疼不用上這些的啊。”
“師兄說他醒著一定不聽他的話好好治療,趁他暈著,趕緊給他上藥,還給他喂了兩粒安眠藥。”小勝扶著額頭,“你見過咱邱爺什麼時候這麼安分的躺在這?”
“……沒有。”
儀器突然響起刺耳的聲音,小勝趕緊返回病房,隨後又湧進來四五名醫生,路宿透過玻璃窗,看見病床上的人因為劇烈的咳嗽在病床上掙紮,兩三個醫生旁邊摁著他的軀乾和胳膊,他的手用力的抓握,好像試圖抓住什麼東西一樣。
小勝手疾眼快,給聞岸邱掛上助聽器:“邱爺!邱爺!能不能聽見我說話!邱爺!”
小勝一邊給聞岸邱推針,一邊喊他:“邱爺!”
聞岸邱仰著臉,脖子上青筋鼓起,眼裡蒙著一層霧氣,他尋著聲音的地方仰起臉,費力的點著頭。
“好了好了,鬆手,彆再摁他了,邱爺恢複神誌了。”
小勝蹲在病床邊,對聞岸邱說:“邱爺,我給你推了藥,我師兄很快就回來了,你再忍忍。”
聞岸邱嗓音沙啞:“好。”
小勝整個人就像打了場仗似的,出病房的時候腦門上全是汗。
“嚇死了,我在進去的時候都想好師兄回來讓我寫幾萬字的檢討了。”
“穩定了嗎?”時雨在玻璃窗前站著,不安的扣著手指頭,“我能不能進去看看他,我想跟他道個歉……”
“去吧,這不是無菌室隨便進。”
“我現在進去……是不是太冒昧了?”時雨小心翼翼地問。
小勝立刻明白了時雨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邱爺不是好麵的人,他不願意在我們跟前暈不是因為他怕我們看見他狼狽的樣子,而是因為怕我們擔心啊。”
時雨蹲在病床邊,看著病床上脫力的聞岸邱,試探的問:“邱邱?”
聞岸邱偏過頭,看見她的瞬間很驚訝,但轉瞬就露出笑臉。
時雨知道他現在能聽見了:“很疼是不是?對不起邱邱,我放那幾炮的時候沒顧及到你,對不起。”
“沒事,瞻前顧後就不是時雨了,毫無顧忌的才是時雨。而且,是我沒走計劃的的路線,不怨你。哎呦呦,彆哭了,哈哈哈,都成小花臉了。”
“邱邱……”
路宿在玻璃窗外看著聞岸邱在給時雨擦眼淚,看著就很甜:“他們是戀人嗎?”
小勝消下去的一層汗又起了一層:“嗯?不是。”小勝看著路宿一臉好奇又不解的看著病房裡的兩人,講出來自己的看法,“他們的相處方式很像戀人嗎?家人也會這樣的吧,就像溫柔開朗的大哥哥對自己淘氣魯莽的妹妹一樣。”
“那你跟他們也是家人嗎?”
“雖然邱爺不是我們的人,但我,師兄,邱爺,時雨,大姐頭,還有這裡的其他人,我們都是家人。”這次小勝沒問出難道你沒家人嗎這種話,他接著問,“路宿,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接下來嗎?”
路宿突然發現,自己除了打拳好像什麼都不會,在老爺那被軟禁的時候希望早點逃出去,現在出來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小勝看他迷茫的樣子說:“我借用一下邱爺的話‘沒關係,迷茫很正常,出去看看,說不定某一天在某個地方就突然找到了’。”
“老爺那,除了我,還有人被救出來嗎?”
“除了老爺和你,剩下的人該救的都救了,該抓得都抓了,就是有一些都在醫院裡躺著。備戰後隊在根據花名冊清點人數的時候,除了老爺,人數人名都對的上。按照我們推演以及演習的情況,最差的情況是時雨爆破時邱爺剛從裡麵來,但他卻被埋裡麵了。直到你替邱爺聯係我們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還有一個人沒救。”
“你們會抓我嗎?”
“抓你做什麼,我們做事有原則的,雖然任務是抓取所有老爺的人,但你又沒被記在花名冊上,抓你做什麼?告訴我們上麵的人,你也是老爺的手下,可有沒東西能證明你是老爺的手下,我們抓你做什麼?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那這麼說,你們邱爺現在躺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我嗎……”
“嗯?”小勝想了一會,好像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因為就他聞岸邱才晚出來被埋進去的,“額……也……不能怪你吧。你等等,我有點事想問一下邱爺,稍等一下。”
路宿看著小勝慌慌張張的進去,站在聞岸邱跟前一頓手忙腳亂的比劃,聞岸邱先是很認真的聽著,後來竟然笑了出來,然後小勝就屁顛屁顛的出來。
“咳,那個,也不是你的問題,是老爺的花名冊的問題,他要是把你記在上麵,我們的推演和演習就會考慮到這一點,爆破的時間就會延後,邱爺就不用被埋在裡了。”
“你想出來的?”
“……”小勝泄了氣,“我不擅長撒謊,是邱爺說的,邱爺說不怪你。邱爺還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老爺沒把你記錄在花名冊上一定有原因,如果他再快一些,就算加上救你的時間也完全能夠全身而退。他這次躺在這兒,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路宿回憶著以前的事……
“路宿!你行不行?我養你是白養的嗎?”
“這不是大紅人路宿嗎?怎麼成了看門狗?來,叫一聲,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很能打嗎?怎麼今天被我踩在腳底下了呢?你不是很囂張嗎!”
嗬……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把錯推到我身上就好了,我們又不認識,以後說不定也不會再見,怎麼就有這麼蠢的人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呢。
時雨從病房裡走出來,帶上門,把助聽器交給小勝:“邱邱睡了,我們走吧。”
路宿走在與自己斷絕了十多年的街道上,雖然這條街道不是自己年幼時走過的,但跟他曾經走過的街道相比耀眼許多。
因為路宿沒地方可去,時雨和小勝讓他留下,他拒絕了。
路宿認為,再善良的人,也不能總麻煩他們,他們的善良是上天給人間的禮物,而不是被個人占有的私有物。因為他們,冰冷的人間才有了暖意,他們不應該是任何一個人的。
路宿雖然隻會打拳,他找了份倉庫搬運工的工作,他很勤快,又很有眼力見,老板也很喜歡他,甚至拿他當自己的兒子看待。他在那乾滿了一個月,終於拿到他的第一份工資,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活在這世上。
可第二天,老板就對他說,要辭退他。
“小路啊,我看你也沒個家人,我跟我老婆都喜歡你這小孩,看著你,就好像看著我們兒子一樣。”老板塞進路宿手裡五千塊錢,“我們不乾了,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拿著這些錢,去彆家找活吧。”
路宿很不解,可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們遇到事情了。路宿抓住老板的手:“我沒明白,老板你為什麼突然不乾了呢?”
老板放開他的手:“彆問了,趕緊走吧。”
路宿還想追問,轟的一聲,門被踹開,走進來一群小混混。
“老板,彆來無恙啊!”領頭的小混混看見路宿手裡的鈔票,敏銳的嗅到了氣味,一把攥住路宿的手,眼睛卻看著老板,“老板這是要跑到哪去啊,都開始打發員工了。你都打算跑了,我們可就得抓你了啊。弟兄們!給我抓!”
剩下那些混混聽到號令就上去抓人,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那個領頭的混混以及最先上前的混混就被路宿一人一圈掀倒在地。
“媽的!敢打我?還是個練家子!看看是你拳頭硬還是我們的家夥硬!都給我抓了!”
這下這些人握緊了手裡的家夥朝路宿身上招呼,儘管路宿拳法了得,也利用桌椅防身,可畢竟寡不敵眾,還是有棍棒重重的打在身上。
老板嚇得癱坐在地上,領頭混混看見角落裡的老板,上去拎住他的衣領,威脅路宿:“小子!彆動!”
路宿的拳頭停在空中,領頭混混拿起腳下的鐵棍掄向路宿的頭,鮮血瞬間染紅了路宿的半邊臉:“媽的!敢打老子!帶走!”
扶手可摘星月的頂樓,一個男子站在落地窗前,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哦?真不可思議,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什麼事?”他停頓一會,等著那邊說完,“你也就在他身上願意畫畫心思,你都勸不了我怎麼勸得了?”
“行,我明天晚上我就約他,那你給我什麼獎勵?嗯……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