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塌(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4067 字 3個月前

“殺我們?”

“定然是因為我們答應崔小姐來府衙裡作證,那慕容氏才起了殺心……”

李宴白了他們一眼,要乾嘛去了?來之前便該想到這些的,現在才想明白。

鄉鄰們忍不住衝崔喜容抱怨道:“崔小姐,我們可被你害慘了!”

“是啊!現在可怎麼辦呢?”

他們雖有怨言,但也隻敢抱怨兩句,畢竟崔喜容是朝中高官之女,便是此刻,也無人敢冒犯。

崔喜容許久未曾吭聲,任由他們抱怨責備。

一旁的李宴實在看不下去了,仗義直言道:“你們一個個的夠了!這崔小姐拋頭露麵與那慕容氏對簿公堂是為了什麼?難道就為了她外祖家那十畝地?她以此為題不過是為了幫你們討回公道,你們倒好,不僅不感謝,反而怪人家……”

“王爺,您這說的是哪裡的話,草民們沒這個意思。”

李宴冷笑一聲,他方才那話,他可真真切切聽了個全乎,還說沒這個意思。

“當初是誰自願作證?到了公堂上背信棄義改口的又是誰?你們這般陷崔小姐於不義,現在又將事情全部怪罪到人家頭上,天底下怎會有你們這等小人!”

這番話說下來,鄉鄰們各個唉聲歎氣,也不敢再怪崔喜容。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這些鄉鄰們原本老實本分,雖受欺壓,但好歹性命無憂,尚能平靜生活,她出這個頭,反而害苦了他們……

崔喜容不怪他們的責罵,隻是為自己的一時衝動感到愧疚,若不是她,鄉鄰們也不會命懸一線,隻能躲在這牢獄中。

她以為憑著自己的一腔孤勇,便能為百姓伸張正義,卻不知這世間人心險惡,惡人為達目的,為除後患,殺一人是殺,殺十人也是殺,於他們而言,並無什麼區彆。

察覺崔喜容變了臉色,李宴問道:“崔小姐這是後悔了?”

後悔嗎?可為何後悔,做了錯事該後悔,她並未做錯事,她隻是愧疚,愧疚於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她太衝動了,應該想出個更穩妥的辦法才是……

崔喜容沒有回答李宴,而是轉身對身後的鄉鄰們伏拜,她不卑不亢地說:“令諸位卷入此等危險的事情中,全係我一人之錯,喜容請罪,甘受諸位責罰,然在此之前,還請諸位聽我一言。”

“崔小姐快起來,我等怎受得你如此大禮,這也是一時情急,並不是有心要怪你。”

見她不起,鄉鄰紛紛上前扶她起身。

崔喜容說:“五年前,襄街於氏米鋪,於掌櫃因與慕容府邸下人一時口角,慕容氏攜私報複,其一家五口,被活活打死於街巷,殺人者逍遙法外,無人敢管。三年前,闌乾書院一眾學子被慕容氏無故擄去,至今全無音訊。一年前,慕容氏代官府收稅糧,許家夫婦因交不出額外稅糧,被砍手斷指。還有半月前,蘭家姑娘蘭茵被擄進慕容氏府邸,後被逼瘋投井而死……”

說到這裡,崔喜容情緒越發激動,隻能沉默著緩和片刻,鄉鄰們也皆是一片唏噓。

她長舒一口氣,繼續說:“喜容所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十年來,慕容氏隻手遮天,上賄賂高官,下魚肉黎民,儼然成了這一縣的土皇帝,今日諸位不言,我不言,縣令不言,往後十年,這婺水縣便仍是他慕容氏的天下,到時又該有多少無辜百姓被害?”

“崔小姐,您說的不錯,可我們隻是小民,能做些什麼?又如何反抗的了那慕容家?光是為了作證,連性命都快丟了……”

見鄉鄰們似乎有所觸動,崔喜容說:“而今縣令與我們站在一條船上,縣令在前方禦敵,我們又怎能拖其後腿,現在正是扳倒慕容氏的好時機,隻要我們齊心協力,何愁鬥不倒他慕容氏。”

崔喜容越說越激昂,與此同時,也牽動了鄉鄰們的情緒。

“崔小姐說的對,縣令拚死救咱們,咱不能再背叛縣令大人了……”

“是啊!沈縣令肯為咱們這些小民做主,那還猶豫什麼呢?”

忽然,有人說:“前年,我爹就是被慕容琰用馬活活拖死的……”他心中憤懣難忍,恨極了慕容氏,脫口而出罵道:“乾他個狗娘養的慕容琰,老子跟他拚了!誰敢退縮,就是不認祖宗的慫貨……”

“就是,俺絕不退縮!”

“絕不退縮!”

……

幾日過去,阿幼能勉強下床走動,身上也沒那麼痛了,她手臂骨折,隻能用破布纏著木條固定,等骨頭自己慢慢長好。

在這裡數日,礦場的監工從未來此,除了黃鬆和廖洪,也並無陌生人來這裡,她便猜出是黃鬆和廖洪刻意隱瞞,將她藏在了這兒。

既是藏身於此,想求醫問藥怕是不能夠了,這一身的傷全靠她硬抗著。

好在廖洪偶爾能弄些止疼的藥材,總算不那麼難熬。

“陳丫頭,這兩日見你氣色好了不少。”

黃鬆剛見到她時,她麵色慘白,嘴唇發紫,與一個死人沒有多大區彆,現在看上去好多了。

“還得多虧阿叔跟廖大哥的照顧,怎麼這個時辰,還不見廖大哥回來?”

他們白日裡要去挖礦,天黑才能回來,現下已是夜裡,黃鬆回來有些時辰了,卻還不見廖洪回來。

黃鬆皺著眉望向石洞外,“是啊,早該回來了……”

阿幼問:“可是白日裡發生了什麼事?”

黃鬆想了想說:“白天……監工讓我們到礦洞裡挖金石,因我年老些,擔心體力不支,廖洪便與我換了差事,他去了礦洞……”

黃鬆頓了頓,想到快天黑時,他去找過廖洪,廖洪說要多挖些金石,監工若看了高興,也能多賞些吃食。

所以他叮囑幾句後,自己便先一步回來了,沒曾想過了這麼久,廖洪竟還沒回。

他不放心地說:“我去找找看,你先歇著……”

話音未落,石洞外隔著很遠傳來焦急的聲音,“叔!叔!”

這聲音陌生,阿幼連忙往洞深處走去,躲一躲,以免旁人發現了。

“叔!不好了,礦洞塌了!”

黃鬆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問:“廖洪還在裡麵?”

報信的人說:“是,廖洪沒能出來……不過,那礦洞是洞頭那處塌了,裡麵情況還不清楚,興許廖洪沒什麼事兒,隻是被困在了裡麵,大家夥兒現在正在挖呢,看能不能把人救出來,我這得空便趕緊來給叔報信。”

報信的人一路小跑著來,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乾。

“走,走,去看看,得救那小子出來。”

他跟著報信的人走到洞外,又不放心地進來叮囑,“丫頭,方才的話你應該聽到了,叔得去看看。”

阿幼輕聲安慰:“好,廖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黃鬆離開後,阿幼還是不放心,也遠遠地跟著,去看看,興許能幫上忙。

……

“叔,就是這兒。”

礦洞口支撐的木架不堪重負,被壓斷了,上方石塊斷裂塌陷,將洞口埋了個嚴嚴實實。

那時,礦工們都已經從洞內出來了,隻有廖洪慢了一步,坍塌發生的突然,他來不及跑出來。

此刻,僥幸逃出的礦工正在奮力搬石塊,碎石好清理,可有幾塊重石不好挪開,因此耽誤了許久仍未將洞口打通。

黃鬆朝洞內喊了幾聲,裡麵沒有回應。

見此情形,有人說:“叔,看樣子,裡麵情況不大好,這斷石太重,咱們挪不開,我去叫幾個人來幫忙。”

黃鬆點頭,沒說什麼,卻難掩擔憂。

自從廖洪被抓進來,便一直跟黃鬆,一年多,他們吃住都在一起,廖洪憨厚耿直,叫他一聲叔,他也早把廖洪當成了親侄子。

這裡生活艱難,能有個親人互相照應著不易,現在廖洪生死未卜,黃鬆的心也跟著懸著。

說話間,監工的嗬斥聲傳來,“乾什麼呢!要造反是不是?”

緊接著,一記鞭子掄來,抽在礦工的手臂上,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沒等那人反應過來,又接連挨了十多鞭,他不停的慘叫,最後滾在碎石地上躲閃,在場眾人皆被這一幕嚇到,緩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要去求情。

“大人,求求您,彆打了,再打真要打死了。”

挨了鞭子的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有人解釋說:“大人,是礦,礦洞塌了……”

這次來的監工,是個身材矮小,麵貌粗醜的男子,饒是這樣,在場之人見了他,便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沒誰敢招惹。

不光是他,礦場所有的監工,他們都不敢得罪,否則,少一兩頓飯算好的,若是碰上監工沒心情,賞一頓霹靂鞭,就算打死了也沒什麼。

如之前有個身強體健的習武之人,自以為武功高強,受了責罵便想要奮起反抗,卻被監工喚來的金甲怪物一拳擊中腦袋,血水飛濺,當場便死了

“塌便塌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廖洪還埋在裡麵。”

監工盤著鞭子,命令道:“天黑了,都滾回去,明日再說,我看誰敢在這兒停留,老子打不死他。”

救人之事一刻也耽誤不得,等到了明日,廖洪的屍體恐怕也涼透了。

他話語中透著凶惡,黃鬆問:“大人,人還埋在裡麵,總得把人先救出來,小人們把廖洪救出來便回,絕不給您添麻煩,大人,您通融通融吧……”

“嘶!聽不懂人話是嗎?老子說都滾回去,想挨打,老子成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