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工抬眼看向黃鬆,見他一身的衣衫,隨處可見的破洞與磨損,滿頭華發十分淩亂,灰頭土臉,監工不屑地笑著,笑他自不量力,竟敢教自己做事。
他猛然抬手,鞭子落下,隻不過並未落在黃鬆身上,鞭子那一頭被人狠狠的握住。
阿幼用手掌將鞭子纏了又纏,猛然一拽,監工自高處踉蹌著下來。
“你,你好大的膽子!”
阿幼雖有傷在身,但教訓這個監工綽綽有餘。
她一腳踹在他胸口,監工應聲倒地,而後,阿幼抬腳踏在他背上,壓的他動彈不得。
鞭抽打在他耳邊,阿幼說:“方才監工大人也是這般打人的?誰教你這樣作踐人?”
腳下之人氣急敗壞的罵道:“呸!你這賤種、雜碎,給老子等著,老子定不輕饒你!鬼魈呢,鬼魈何在?速來將她給老子撕碎了。”
阿幼冷笑一聲,反手用鞭子勒住他的脖頸,勒得他險些斷氣,再罵不出一句話來。
阿幼對眾人說:“諸位繼續挖,務必救出廖洪,今日人是我打的,出了事兒,我來抗。”
黃鬆有些擔憂,他是怕廖洪沒救出,再把阿幼給搭進去。
“可是……”阿幼打斷了他的話,說:“阿叔,什麼也彆說,救人要緊。”
眾人齊力,欲挪開石塊,可那石頭太重,又恰好緊緊嵌在洞口,幾人用儘力氣也未挪動分毫。
此刻已不好再去叫人來幫忙,若是鬨出太大動靜,驚動其他監工和鬼魈,他們都要遭殃。
一籌莫展之時,阿幼忽然問:“先前開礦都是怎麼開的?”
“用斧頭鑿開。”
又一人補充道:“用硝石、硫磺炸開。”
硝石、硫磺?
阿幼忽然想到,以前跟隨陳鐸行走江湖之時,曾見過有人用一定量的木炭、硝石和硫磺混合,製成火藥,若遇明火即可燃爆,若是配比得當,毀山炸石都不成問題。
“你說的硝石與硫磺哪裡有?”
那人思索片刻,指著地上的人,說:“他肯定知道。”
硝石硫磺個比個的金貴,他們尋常接觸不到,隻有需要炸山之時,監工那兒才會撥下來一些。
阿幼腳下一鬆,拎起監工的後衣領,便問:“我們要的東西在那兒?說,若是不說,我此刻便勒死你。”
監工原本嘴硬,但轉念一想,他們若炸了石,這般大的動靜必然會驚動其他監工以及山鬼,到時,就算他們把人救了出來,也定然一個都跑不了,於是便主動告訴了他們。
存放火藥之處並不遠,且無人看守,很快火藥取來了,為不傷到廖洪,黃鬆根據經驗取適量,製成藥包,放入巨石底。
“真要炸嗎?”
一旦炸了石,他們必將成為眾矢之的,到時監工傾巢而出,又有山鬼坐鎮,他們唯一的退路就隻有逃。
阿幼點頭,今日她要帶著他們逃出去。
這些日子,她已經大致摸清了這裡的情況,此處會武的看守不多,除了鬼魈那怪物,大多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監工,隻要能引開鬼魈,想要逃出去,並非不可能。
“諸位有怕死者,現在可儘快離開,免受牽連,若不懼生死,那麼便請留下一同救人。救了人,我們立刻逃出去,隻要諸位肯幫忙,在下便是拚上這條性命,也定帶你們離開這裡。”
“逃出去?”
剛來礦場時也曾想過逃,可這地方有進無出,這麼久過去,從未聽說有誰逃出去過。
那些試圖出逃卻被抓回來的人,是什麼下場,這裡沒有人不知曉。
“姑娘,不是大家不信你,你幫我們出頭,又一力承擔,如此俠義,大夥都敬佩,可姑娘的情況,我們都看得見,自身難保,更不必說救我們了……”
阿幼知道自己此刻想要他們信服很難,她不強求,任他們去留,但這廖洪,她必須要救。
正在眾人猶豫之時,沉穩的聲音傳來:“我信她。”
“叔,你得想清楚了……”
黃鬆堅定的說:“她一個小姑娘,尚且不怕死,咱們這些個大男人,豈能被她比下去了?”
他對阿幼說:“丫頭,這事兒不用你來抗,彆把自己看太重了,累得慌。”
阿幼好似聽懂了他的話,又好似沒有聽明白,她隻覺得這一刻,黃鬆與陳鐸的麵容重合,好像好像……
“閨女,彆什麼事兒都放心裡,說出來給爹聽聽,藏著掖著,累不累?”
“孩子,你得多笑笑,笑口常開,身體才能康健,沒什麼大不了的,萬事有爹在呢……”
思緒被拉回當下,她聽到黃鬆說:“這裡的日子真是受夠了,今日我黃鬆要離開,哪怕豁出這條性命。”
離開?又何止他一人想離開。
“俺也受夠了,來之前,俺媳婦還懷著孕,俺是被人騙了才來到這兒,這都快兩年了,就算是死,俺也要回去看看媳婦和孩子。”
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著,看得出,他十分想念家裡的親人?
“他們不把咱們當人,來這兒一年多。連頓飯都沒吃飽過,繼續待在這兒遲早也是死,豁出去,跟他們拚了!”
有人提議道:“既然要走,乾脆拉上大家一起走。”
“是啊,我現在就去叫上其他兄弟。”
在場的礦工見此情形,紛紛表態,願意留下與他們一起救人。
事不宜遲,黃鬆掏出了火折子,將火藥的引線點燃,隻聽得“轟”地一聲,巨石被炸的四分五裂。
隔著濃煙,阿幼隱約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廖洪,他渾身是血,已然昏迷不醒。
清理完外圍堵著的石塊,阿幼衝過去探廖洪的鼻息,好在一息尚存。
他被石頭砸中了頭後便昏了過去,可是傷處仍是血流不止,阿幼慌亂地為他止血包紮,連自己的衣服染了血也沒注意到。
礦工背上廖洪,待其他人回來之後便朝著他們提前規劃好的出口而去。
那個出口離山鬼的住處最遠,山鬼未必能趕過去,並且那裡是防備最為薄弱的地方,隻要能從那裡衝出去,便能得救。
很快,炸石的動靜驚動了其他監工和鬼魈。
鬼魈來的很快。他雖身形碩大,力大無窮,但行動極快,否則,先前阿幼與他惡戰之時,也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察覺震動越發近了,阿幼預感,他們已無法在鬼魈到來之前逃出去,於是對黃鬆說:“阿叔,我去把那怪物引開,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逃出去。”
黃鬆抓住她手腕不放,“不行,太危險了,還是讓叔去吧……”
“我之前跟他交過手,已經想出了應對之法,阿叔,你信我這一次。”
“可……”
他忽而想起,上一次,阿幼雖然身受重傷,可卻在鬼魈手中活了下來,這麼多年,似乎也隻有她是例外,興許她與旁人有什麼不同。
“阿叔,時不我待。”
黃鬆終於鬆了口,隻說:“你多加小心。”
……
這一次,鬼魈未著金甲,他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布衣,沒有金甲護身,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
他一步一步朝著阿幼走來,周遭微微震動,碎石不住地滑落。
阿幼沒有逃,她留在此處,便是為了擋他,為黃鬆他們爭取逃離的時間。
金鈴聲響起,他背後操控的神秘黑衣人再此露麵。
許是沒有料到阿幼還活著,見到阿幼之時,他的眼中難掩驚異之色。
他抬手緩緩搖動金鈴,口中念道:“殺了她!”
鬼魈在金鈴的催動下,蓄力朝著阿幼發起了攻擊。
阿幼連忙後退,踏著層層疊疊的亂石跳到高處。
她不欲與鬼魈交手,上次交手,毫無還擊之力,更遑論此刻這副傷體。
可也不能一直躲,她是凡人,人力終於儘時,等她力氣耗儘,便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不過眼下,阿幼倒想出了法子,或可一試。
若說先前隻是有所懷疑,那麼她此刻可確定,鬼魈是被那金鈴所控,隻要能毀了金鈴,或許便可不攻自破。
所謂鬼魈,隻不過是把鋒利無比的寶刀,她真正要對付的,是那執刀之人。
阿幼在鬼魈的追擊下繞著外圍跑,她躲閃的範圍看似愈來愈大,實則卻是在不經意地步步逼近那黑衣人。
黑衣人有所察覺,再次搖動手中金鈴,山鬼聽見金鈴的聲音,動作又快了一些,幾乎要碰到阿幼。
阿幼一邊躲閃,一邊想方設法靠近黑衣人,她接著山壁凸出的石塊,躍至高處,這個地方恰好在黑衣人的斜上方。
她伏著身,手中隻剩下一把匕首,抓住時間,阿幼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直撲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反應很快,轉身避開,阿幼落地之時,手中的匕首已不見了蹤影,待他反應過來,已然遲了。
那匕首自他身後襲來,這一擊刺中,正好刺入他的後心。
一聲痛呼後,金鈴落地,黑衣人半跪在地上,不住地嘔血。
“好手段。”
他以為她撲過來是為了襲擊自己,卻沒想到,她是為了擲出匕首。
阿幼沒有猶豫,兩步至他身邊,拔出他腰間的佩刀,將那金鈴一刀斬成兩半。
黑衣人冷笑著說:“你以為殺了本座,斬了金鈴,便能結束?”
阿幼起先還不明白他是何意,待鬼魈再次襲擊而來時才明白過來。
他已然下了殺令,隻要自己不死,鬼魈的攻擊便不會停下。
阿幼快速地躲閃開,既然如此,那便奮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