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境(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4000 字 4個月前

崔喜容說:“我與沈大人自是行的正、坐的端,可堵不住旁人的嘴,我雖不在意,但流言蜚語難免會影響我爹,他在朝中不易,因此事受人排擠,無可奈何,我便離開了東都,到外祖這裡避一避風頭。”

說話間,襲香敲門。

“夫人,縣衙外有個名喚紋蓮的女子來尋崔小姐,大人叫奴婢來與您說。”

崔喜容聽了,便知紋蓮是想來照顧自己,她今日來縣衙申冤前,特意將紋蓮支開,就是不想牽扯到她。

崔喜容對阿幼道:“還是將她打發回去吧,我離開東都,便不再是官家小姐,今日申冤,為的是貧苦百姓,若是丫鬟隨侍,一副矯揉造作的姿態,旁人便更不會信我,已經離開牢房許久,現下也該回去了,丈量田畝一事還得勞煩你看顧些?”

……

丈量田畝這個差事交到趙成保手裡,他是不打算接下的,畢竟這事兒弄不好,兩邊都要得罪了。

若是丈出田畝數,比那崔家女地契上的數少,那不就坐實了慕容瑉侵占民田,且不說慕容琰、慕容珺,光是慕容雲霆那兒他都沒法兒交代。

可當著縣令的麵,他怎好拒絕,現下府衙差役,心思各異,隻有不到半數的肯為他做事,這樣一來,就不好拿捏縣令了,若是把沈昭惹惱了,他吃不了兜著走。

趙成保一琢磨,現在雖然接下這個差事,但比起沈昭,他更畏懼慕容家,乾脆敷衍了事,應付應付得了。

他早早就到了田裡,過了午時竟還不見他行動,沈昭派人催了幾回,他總有借口,要麼說是沒有丈量田地的畝儀①,要麼說人手不夠,一時半會兒的量不完,又或說自己不通算學,不會測算。

沈昭聽了差役的回話,不禁笑了,約莫是被氣笑了,一個小小差役敢這般陽奉陰違,敷衍上官,著實叫人開了眼。

東都之時,下官不敢忤逆上官,更不必說一個小小差役。

便是那一心為程良仁的唐司直,沈昭交代下來的事,他也不敢不去做。

沈昭收斂笑意,說:“告訴他,沒有畝儀便用步測②,人手不夠,縣衙裡的差役任他調遣,不通算學,無需他來算,隻需把方位長度報上來即可,倘若還有借口推脫……”

他默了片刻,忽然看向安瀾,說道:“你且去看著他,他不聽話,動手也無妨。”

安瀾應是,隨後出了門。

沈昭看向門外,說:“聽夠了?還不進來?”

阿幼自門側轉出,輕巧地跨過門檻,她方才在門外聽了許久。

沈昭做什麼事都不會瞞她,因此她剛剛就算直接走進堂內也無妨。

阿幼躲在門外不進門,隻是覺得彆扭,聽了永王的話,又聽了崔喜容的話,她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態來麵對沈昭。

察覺出她的不對勁,知曉她見了崔喜容,沈昭便問:“可是那崔小姐為難你?”

阿幼連忙搖頭,向來隻有她為難彆人,誰敢為難她呢?她笑著說,“你可彆冤枉人家,人家還誇你來著。”

阿幼在他身邊坐下,沈昭視線跟隨,卻沒開口再說什麼。

“對了,方才聽說那趙公差隻顧著偷懶,壓根沒想乾活呀!”她語氣輕鬆,與他開著玩笑,試圖緩解自己麵對他時的尷尬。

沈昭神色一亮,說道:“是呀,他這是兩邊都想討好,誰都不想得罪,他不明白丈田這種誰做都可以的事,為什麼偏偏要他去做,這事的確誰都能做,但這事誰辦都不妥,偏得他來辦才有效。”

他能不能測得出田畝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叫慕容家的人知道。

先前的離間計遲遲沒有推進,對方一直按兵不動,原來是差了根柴,恰巧今日,崔喜容便把這根柴送了過來,計策是否奏效,就看這火燒的夠不夠旺了。

阿幼拍了下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今日怕是不會這麼平穩地度過,安瀾一個人我不放心,我也去盯著,不能真叫他死了。”

見她起身要走,沈昭急忙拉住她手腕,“再派些人手給你。”

雖說府衙裡的差役沒幾個靠得住,但有總比沒有好,今日趙成保身邊必會十分凶險。

阿幼掙脫,說道:“這府衙裡又能好多少?你得守著崔小姐,和那一牢的證人。”

“他們未必敢打進府衙來。”

他自己都說未必,那便還是有可能的,窮凶極惡之徒什麼做不出來。

阿幼歎著氣勸他:“我武藝高強,實在不行也能自己跑了,頂多死一個趙公差,可不能再叫無辜百姓枉死了,大人可命常順將信得過的差役都喚來,就守在牢房門口,等我們回來。”

“阿幼,你……”他心中突然覺得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是一縣縣令,是百姓的依仗,不能優柔寡斷,不顧大局,他拚命地說服自己,才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大人,那些百姓便都交給您了。”

阿幼行至門前,猛然被他喚住,“我等著……你不準食言。”

……

安瀾到田地裡,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土埂上的趙成保。

“趙公差,大人吩咐你辦差,你這般偷懶,就不怕大人責罰?”

趙成保瞥了他一眼,卻不答話,他看著天邊,烏雲升騰,天空漸漸暗了下來。

他心中嘀咕著:“來時還是晴空萬裡,怎地此刻便要烏雲密布了?”

“趙公差,大人有令,你若再偷懶耍滑,我儘可以動手!”

趙成保眨著眼看他,這是縣令身邊的護衛,隻聽縣令的話,他說要動手,便是真的要動手。

“還不起來?”

趙成保立馬服了軟,“起來,這就起來。”有安瀾盯著,他隻好老老實實地去丈田。

“七十四、七十五、七十九……”

安瀾打斷他,“七十六,我看趙公差是想挨拳頭嗎?怎地連數數都不會了?”

他想做些手腳,可安瀾全程盯著他,數錯了數都不行。

現下正值冬季,田裡沒什麼人,他們經過一個老伯時,那老伯立馬放下手裡的活計,取出水袋倒了碗水,捧著遞過來。

“幾位差爺辛苦了,喝碗水潤潤嗓子。”

趙成保抬手去接,安瀾握著刀鞘,用刀柄拍開了趙成保的手,說:“大人吩咐了,百姓務農不易,當差者不準拿民脂民膏。”

趙成保口乾舌燥,連口水都不叫他喝,他想反抗,可衡量後,覺得自己不是安瀾的對手,於是忍了下來。

那老伯勸說道:“差爺,隻是一碗水,不礙事的。”

安瀾搖頭,冷聲說:“不必了。”隨即又催促趙成保道:“天快黑了,快些將這一側數完了,好早些回去。”

趙成保不再看那碗水,加快了動作,能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老伯拿著汗巾,行至趙成保身邊,“差爺,您流了這麼多汗,容易著涼,草民給您擦擦汗吧。”

饒是遲鈍如趙成保,也察覺出這老伯不大尋常。

他一手拿著汗巾,一手背在身後,離趙成保隻有幾步之遠時,卻驀然出手,他那背在身後的手中,握著的竟是一把匕首。

安瀾拔刀攔他,攔住了這隻手,卻沒想到那汗巾下又顯現出一把短刀來,直直朝著趙成保的脖頸砍去。

好在趙成保有所防備,他矮身躲開,一時沒站穩,摔坐在地。

驟然間,四下埋伏的殺手瞬間湧現,朝著他們包圍而來。

原本那裝作老伯模樣的殺手,若能得手,他們不必現身,可眼下這情形,但靠那一人顯然是殺不死趙成保了。

安瀾一腳踹開麵前的殺手,撈起趙成保後退。

而趙成保則被這場麵嚇的瑟瑟發抖,十多個殺手自四麵八方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嚇的身子都僵了。

“他,他們……是來殺我的?”

安瀾一隻手緊緊抓著趙成保的衣領,另一隻手提刀擋在身前,但對方人太多,他一遍要護著趙成保,一邊又要抵擋,實在放不開手腳,被他們逼的連連後退。

一聲清亮的口哨傳來,馬蹄聲起,遠處一匹紅鬃烈馬奔馳而來。

阿幼一躍而起,踏著馬背飛身至殺手身後。

那匹紅鬃馬是沈昭的坐騎,名喚烈風,東都之時便跟著沈昭,又一路來了這裡,先前一直被養在縣衙裡的馬棚中,今日總算放了出來。

它撒著歡地跑。一聲長嘯後,直接朝著那群殺手衝去,烈風衝的太猛,殺手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馬匹打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無人敢上前攔,與此同時,包圍也被衝出了一個豁口。

他們見到阿幼,抬刀便砍,阿幼將手中彎刀擲出,刀刃擦著他們的小臂,再次回轉落入阿幼手中,血珠滴落在泥土中,最前麵的兩人猛覺刺痛,再拿不穩刀柄。

阿幼兩步上前,一個橫掃,穩穩接住掉落的橫刀,同時,對手雙腿一軟,猛地跪倒在地。

後方人再度湧上,她轉著刀柄,反手握刀,抵在殺手頸側,下一瞬,鮮血四濺,沾濕了她的臉頰。

阿幼抬袖,乾脆利落的擦掉臉上的血跡,目光中儘是凶狠。對方索命而來,出手刀刀致命,她若心慈手軟,有所顧忌,死的便是自己了。

……

①——一種具有一定精度的測量工具,其原理是利用角度和長度來計算土地麵積。

②——1步被規定為5尺。丈量土地時,古人以步為單位,一步步地測量土地的麵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