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故人(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3798 字 4個月前

婺水縣衙中,一間略顯老舊的屋內,安瀾小心翼翼地換好那即將燃儘的燭火,燭芯在他的撥弄下輕輕跳動,似是不甘被更替。

換好之後,他便腳步輕緩,退出了門。

關門之際,許是被風吹到,他手中那微弱的燭光像是被什麼驚擾了一般,忽然閃動了一下。

安瀾心中一驚,仿佛預感到了什麼,連忙回頭望去。

那院內一片靜謐,月光灑在地上,宛如一層銀霜,卻空無一人。

安瀾皺了皺眉頭,心中暗忖:“莫不是自己多心了?”他抬手撓了撓腦袋,然後回身將門關好。

關好了房門,他剛要鬆一口氣,再度轉身之時,忽然一道寒光如電般閃過。那寒光來勢洶洶,速度極快,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手中的燭光便“噗”的一聲熄滅了。

安瀾瞪大了眼睛,借著那尚未消散的一點餘光,看到那本就剩餘不到一半的蠟燭,此刻竟然被削得隻剩下了底部那一小截。

“縣令可在裡麵?”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如同冰窖裡吹出的冷風。

安瀾剛要有所動作,便猛地感覺脖頸處一陣冰涼。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隻見一把長劍抵在自己的脖子旁。

那劍身泛著冷冷的寒光,仿佛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隨時準備給予致命一擊。

順著長劍向上抬眼望去,麵前之人低著頭,鬥笠掩麵,根本瞧不見麵容,但聽聲音清脆婉轉,不似男子的聲音……

他喉嚨上下滾動,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那喉結抵著冰冷的劍刃緩緩滑動,心中滿是緊張與疑惑,卻強裝鎮定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卻仿若未聞,並未回答,隻是又冷冷地問了一句:“縣令在裡麵?”

“你找縣令大人作甚?”安瀾一驚,麵前這人怕不是慕容氏派來的殺手,來刺殺自己大人的?

此時,屋內之人似乎聽到了外麵的對話,便出聲問道:“安瀾,發生何事?”

聽到這聲音,安瀾看到麵前之人明顯地慌了神。

機不可失,安瀾心中一橫,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咬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一個翻身便朝著一旁閃去,劍刃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他卻渾然不覺。

趁著這個時機,他猛一推掌,朝著那人擊去,掌風呼嘯,帶起一陣輕微的風聲。

那人沒料到安瀾會突然反擊,急忙收劍閃躲。慌亂之中,顧不上頭上戴著的鬥笠。待站定之時,鬥笠已然滑落。

安瀾抬眼一看,不禁驚喜地叫道:“陳姑娘?”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打開。

阿幼背對著沈昭,一時間呆愣住,沒有立馬回身,方才並未看清麵前人是安瀾,自然也沒料到他會在此。

沒想過故人重逢會以這般情形……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仿佛能將這周遭的空氣都凝結成冰。

良久之後,阿幼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似有無奈,又似有感慨。她緩緩轉身,目光落在沈昭身上,眼中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輕聲說道:“沈大人,許久不見……未曾想到,大人您竟到了此處做起縣令來。”

離開都城時,未曾聽說沈昭被貶官下放的消息,想來應是在他們離開之後的事兒了。

她與永王、臨福一路上走走停停,行進得頗為緩慢。而沈昭若是快馬加鞭趕路的話,自然會比他們早到此處。

也是湊巧了,恰巧永王在此處出了事兒,而沈昭便再此處當縣令。

自阿幼轉身起,沈昭的目光便一刻也未曾從她身上挪開。那眼神裡似有千言萬語,又似藏著無儘的思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啟唇,問道:“你為何來此?”

提起這個,阿幼心中那股子氣“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想到府衙外那可憐的老伯,當下便質問道:“那府衙外的鼓聲大人難道聽不見?為何置若罔聞?”

沈昭剛要張口解釋,恰在此時,一個衙役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籠緩緩走過。燈光在夜風中搖曳不定,映出衙役那疑惑的麵容。

沈昭見狀,快步走上前來。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急切,伸手握住阿幼的手腕。

阿幼隻感覺手腕處一緊,想要掙脫卻未能成功。沈昭的手溫熱而有力,他低下頭,聲音溫柔得如同涓涓細流:“夫人,莫要再胡鬨了……”

那衙役聽到動靜,停住了腳步,躬身問詢道:“大人,可是出了何事?這位是……”

安瀾趕忙走上前,對著衙役說道:“這可是縣令夫人,女扮男裝從都城趕來尋大人的。這裡沒你的事兒了,你且快快退下,莫要在這裡打擾縣令大人與夫人的……嗯……溫存。”

那衙役一聽,臉上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連忙深深躬身,然後匆匆退下,腳步都顯得有些慌亂。

沈昭輕輕拉了拉阿幼的手腕,示意她跟著自己往屋裡走。見阿幼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他便湊近阿幼的耳邊,小聲說道:“且先進來再說……”

那溫熱的氣息拂過阿幼的耳朵,讓她的臉微微一紅。

安瀾見二人走進屋內,便自覺地守在門外。他站得筆直,耳朵卻警惕地豎著,以防有什麼人偷偷靠近聽牆角。

進了屋內,沈昭這才鬆開握住阿幼手腕的手,方要開口,卻見阿幼直接走到桌前,將那半杯他未飲完的茶水一飲而儘。

阿幼奔波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上,現下渴的快不行了……

喝足了水,她才道:“看來這府衙上下與大人您並不同心?”

沈昭聽聞此言,微微苦笑,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與疲憊。

他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你所言極是。這婺水縣的府衙啊,如今已是名存實亡。名為縣令府衙,卻不過是慕容氏手中的提線木偶,我初來乍到,孤掌難鳴,即便有心為百姓做主伸冤,然府衙之內卻無人肯辦事,各個陽奉陰違,如此我如何管得?”

阿幼聽著沈昭的話,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沈昭在都城任大理寺少卿時的模樣,那時的他,身著官服,意氣風發,何等的風光無限。

可如今,到了這婺水縣,卻被逼迫得如此狼狽……

“所以,大人您叫舞妓入府,便是想讓慕容氏的人覺得您不過是個酒囊飯袋,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沈昭點頭道:“正是如此。這府衙上下,到處都布滿了慕容氏的眼線。我這邊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轉瞬之間,慕容家的人便能知曉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隻能這般偽裝自己,先讓他們放下防備之心。待我在這婺水縣站穩了腳跟,再徐徐圖之……”

他話尚未說完,卻見阿幼眉頭越皺越緊,轉而問起:“還不知你來這裡做甚?”

阿幼歎著氣,仰頭看向他,心虛回答道:“沈大人,我可能給您帶來了一個不小的麻煩……永王殿下被那慕容氏的人抓了去……”

這事兒可非同小可,畢竟涉及到永王。那永王可是當朝皇帝最為寵愛的弟弟,這事兒沈昭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倘若永王在婺水縣轄內喪命,待皇帝知曉了,不僅這官帽保不住,隻怕性命堪憂。

然而,當得知永王出事的消息時,沈昭的臉上卻並未顯露出太多擔憂的神色。

他隻是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透著一絲冷靜與決然,緩緩說道:“明日,慕容氏家主設宴,邀請了婺水以及附近臨縣的數位官員。你且與我一同前往吧。來此也有些時日了,是時候去會一會那慕容琰了。”

說這話時,沈昭雙手背在身後,腳步沉穩地在屋內踱步,心中似在盤算著明日宴會上的種種可能。

窗外,夜色正濃,黑暗像是一塊巨大的幕布,將整個婺水縣籠罩其中。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慕容氏設宴,隻怕是鴻門宴。

那慕容氏在婺水縣隻手遮天,此次設宴,卻請官員前去,無非是兩個原因,一為試探,二為拉攏。

可即便明知是龍潭虎穴,為了搭救永王,沈昭也不得不去,況且,他若不去,又如何繼續在慕容氏麵前繼續偽裝下去……

阿幼心知此去凶多吉少,可她並未退縮,“好,我與你同去。大人,若是他們膽敢對您不利,哪怕是拚上我這條性命,我也定會護著您安然離開。”

即便是為了婺水縣的百姓,沈昭也必須得活著……

沈昭平靜地看著麵前這個瘦弱的少女,看著阿幼那堅定的眼神,不禁思忖,這個小小的女子,到底是從何處得來這般無畏的勇氣,竟敢說出如此以性命相護的豪言壯語……

無需她舍命相護,他會好好活著,且不管前路如何艱難險阻,他都不會讓阿幼有絲毫損傷。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猶如春日裡的暖陽……

此時,屋內的燭火搖曳不定,似是被這凝重的氣氛所影響。那微弱的火光映在兩人的臉上,映照出他們各自不同的神情,一個堅定無畏,一個溫柔內斂,卻都懷著相同的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