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3790 字 4個月前

阿幼未曾料到,眼前之人竟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夫人也如此客氣有禮。

她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嘴角浮出一抹淺笑,主動抬起那冰肌玉骨的手,輕輕覆上沈昭的手背。

阿幼直勾勾的看著沈昭,眼中似有盈盈春意,透著波光瀲灩的柔情,琉璃的水光流轉間仿佛能將人的心魂都勾了去。

她朱唇輕啟,輕輕說道:“今後你我便是夫妻,夫君喚我容兒便是,不必如此客氣。”

沈昭隻覺手背傳來一陣溫熱,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了一下。許是怕對方察覺,他很快又平靜下來,與此同時,他回握住了阿幼的手。

他的手寬大而有力,輕柔地包裹住阿幼的小手。

此刻,他麵容雖冷峻,可眼神深處似乎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沈昭一言不發,牽著阿幼的手引她來到桌前。桌上擺放著合巹酒的器具,皆是金銀鑄造,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沈昭親自拿起酒壺,他神色專注,小心翼翼地將酒倒入兩個酒杯之中,酒水順滑而下,在杯中泛起漣漪。

他微微側身,將其中一杯遞到阿幼麵前。他的眼睛平視著阿幼,神情莊重,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地說道:“禮未成,尚不算夫妻,喝了這杯合巹酒才算。”

阿幼聽到這話,一抹尷尬之色瞬間浮現,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耳根。她輕輕咬了咬下唇,然後緩緩抬手接過酒杯。

此時,兩人四目相對,同時仰頭,將杯中的合巹酒一飲而儘。酒水順著喉嚨流下,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條火蛇,順著阿幼的喉嚨直竄而下。

阿幼頓時覺得喉嚨裡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身子跟著發顫,仿佛隨時都會跌倒。

好在沈昭眼疾手快,他一個箭步向前,伸出有力的雙臂及時將阿幼攬入懷中,沈昭低下頭,看著懷中咳個不停的阿幼,眉頭微皺,溫聲問道:“怎麼了?”

阿幼緩緩仰起頭看著沈昭,她的雙頰因為咳嗽而漲得通紅,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看向沈昭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柔弱。

她柔聲道:“許是這酒太過濃烈,容兒不勝酒力,隻覺得有些頭暈……”話還未說完,一陣更強烈的咳嗽又席卷而來,她的身體在沈昭懷裡不停地抽動。

沈昭輕輕拍著阿幼的後背,輕聲說道:“先到榻上歇著,我喚下人送些解酒的茶水來……”

言罷,沈昭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阿幼向榻邊走去。阿幼腳步虛浮,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好不容易走到榻前,沈昭剛要扶著阿幼坐下,還未來得急喚下人,阿幼便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再次劇烈地咳了起來。

這一次咳嗽比之前更加厲害,阿幼的身子蜷縮起來,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兔子。沈昭心急如焚,急忙在屋內四處尋找,目光掃過之處,他看到了床榻上的一方素白的帕子,便急忙拿來遞了過去。

阿幼接過帕子捂住嘴,咳嗽聲在帕子下悶悶地傳來。

片刻後,當她拿開帕子時,隻見潔白的帕子瞬間被血水染紅,那刺眼的紅色在白色的帕子上顯得格外刺目。

沈昭見此情形,眼中終於泛起一縷擔憂的神色。他眼中全無之前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憂慮。他的嘴唇微微抿起,扶著阿幼肩頭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阿幼此時像是耗儘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倒在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的雙頰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唯有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出一片陰影,

沈昭急忙俯下身子,抬手輕探她的鼻息。氣息雖然微弱,但尚存,他鬆了一口氣,還好。

他猛地站起身來,衝著門外大聲喊道:“來人,快找大夫來!”

新婚之夜,新娘竟吐血昏迷,此等大事瞬間驚動了闔府上下。

沈昭就站在床邊,眼睛緊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阿幼,此刻大夫正在為她診脈,他目光熾熱而急切,似要從大夫的手上看出個究竟。

沈霖和慕容芷聽聞消息後匆匆趕來。沈霖一路疾走,到了門口時,猛然停下,他的腳步有些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慕容芷則提著裙擺,小步快跑地跟在後麵,她的臉色帶著焦急,額前的發絲有些許淩亂。

一進屋,看到阿幼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麵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沈霖頓時怒不可遏,他眼睛瞪得老大,手指著沈昭,粗著嗓音惱怒地嗬斥道:“才成婚第一日,怎地就弄成了這樣?你把崔小姐怎地了?怎麼就這般不知憐香惜玉?”他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帶著濃濃的憤怒。

沈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隻吐出一個“我……”字。

他微微皺著眉,實在有些無奈,自己什麼都沒做,可事情發生在洞房之夜,這讓他百口莫辯,索性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任由沈霖責罵,隻是眼神中透著一絲不甘和困惑。

還好慕容芷及時上前攔住了沈霖。她伸手拉住沈霖的衣袖,輕輕扯了扯,眼睛裡帶著責怪和焦急,說道:“老爺,你安靜些,給喜容看病要緊,若真在咱府中出了事,到時可如何同崔尚書交代?”她的聲音輕柔卻有力,讓沈霖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沈昭見狀,向前邁了一步,靠近大夫。他的眼神中帶著期待和疑惑,急切地問道:“大夫,你已診治許久,這究竟是何病?”

那大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手搭在阿幼的手腕上,許久未動。

他的臉上滿是愁容,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一會兒他微微點頭,一會兒又歎息著搖頭,看的屋內眾人皆是心驚膽顫,仿佛心都被他搖得七上八下。

許久後,他才緩緩開口道:“少夫人這脈象看起來似是普通的風寒之症……”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猶豫。

沈昭一聽,頓時不滿問道:“若隻是普通的風寒之症,又怎會吐血,到現在都昏迷不醒?”他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緊緊盯著大夫,似乎在等著一個合理的解釋。

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恕老夫醫術不精,實在看不出這是怎麼回事……不過單從脈象來看,少夫人並無大礙,熬過今晚應當能醒過來。”

聽大夫這麼一說,沈霖和慕容芷鬆了一口氣,兩人的神色明顯放鬆了許多。沈霖的臉色不再那麼通紅,慕容芷也輕輕拍了拍胸口。

送走大夫後,慕容芷轉過身來,看著沈昭,眼神裡帶著關切和叮囑。她伸手拉過沈昭的手,輕輕拍了拍,說道:“昭兒,你今晚當辛苦些,好好照料喜容……”

沈昭點了點頭,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阿幼,輕聲說道:“娘,您放心,她既已是我妻,我自會照料好她。”

……

昏迷的阿幼做了個夢,說是夢境卻也不能全然算是夢,畢竟那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

她見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年冬天很冷,觸目所見皚皚白雪,漫過了她的腳踝,她隻穿著破舊的草鞋,那年她隻有七歲,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顫顫巍巍地在街邊乞討。

看到路過的孩童牽著爹娘的手撒嬌要吃糖葫蘆,阿幼好生羨慕,畢竟那時的她能吃上一口飯都非易事。

好不容易,有人將吃不下的肉包子扔給她,她高興的捧在懷裡,還沒來得急送進嘴裡,轉頭又被一隻野狗盯上。

那隻野狗大概也是餓極了,看上去十分凶狠,它雙眼冒金光,緊緊盯著阿幼。

阿幼被嚇的跌倒在地上,可為了活命,她又奮力爬起來,她拖著凍僵了雙腿跑啊跑,就在快要被野狗追上的時候,一轉頭卻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麵前人身子魁梧,穿著一身勁裝,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可不知為何,他的懷抱卻異常的溫暖。

陳鐸趕走野狗,蹲下身子,幫阿幼擦乾淨臟兮兮的小臉,溫聲問她的名字。

她縮著身子,緊張的搖頭說道:“我沒有名字。”

陳鐸聽了沒有生氣,也沒有疑惑,他隻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溫暖的笑意浮上麵容,“以後便喚你阿幼吧……”

……

阿幼悠悠轉醒之時,晨曦的微光已透過那雕花的窗欞,溫暖的初陽輕輕灑落在屋內,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沈昭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的矮凳上,他的一隻手撐著額頭,手肘抵在膝蓋上,手指微微彎曲,似是不堪重負般輕輕顫抖。

阿幼抬頭望去,隻見他雙眼緊閉著,呼吸均勻而緩慢,似是已經陷入了沉睡。

阿幼的腦子起初還有些迷糊,待回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她的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慌,隨後又有一抹狡黠浮現。

她驀然反應過來,自己原先偷偷服下的那藥丸並非致命之物,不過是能讓自己的脈象變得虛弱,從而看起來就像是染上了風寒,如此一來,便能裝病躲過與沈昭圓房這一遭。

至於吐血昏迷之事,她細細思量,看起來似乎是因為自己服下的藥丸與那合巹酒中的酒水相互犯衝,二者在體內相互作用下才弄成了這般狼狽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