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宴15(1 / 1)

再去鐘陽寺,金葉依舊鋪了滿條山路,然兩人儼然沒有了上回自得的心境。

二人來時未提前知會,明言見到他們著實有些意外,“大人今日可是來上香?”

秦昭寧搖頭,“城中發生了命案,明言大師可否將九月初三的香客記錄給我們看看?”

九月初三,是她前來為父親立牌的日子。

“平日香客眾多,若是不做法事也不立牌,未必都一一記有的。”明言放了掃帚,快步領著二人進了客堂,拿出一本名冊,“但若是添了香油錢的,也多有記錄,大人可以看看有沒有想找的。”

秦昭寧接過名冊細細翻閱,“九月初三,就是我們來立牌的那日,蘇府也來人了,而且,蘇潤之也來了,還捐了香油錢!”

秦昭寧輕點名冊簿上的名諱。

明言亦頷首,“蘇施主每次前來都會添香油錢,故簿上都有記錄。”

徐知硯卻蹙了蹙眉,“那又如何?”

秦昭寧視線掃向明言,正糾結說不說,明言卻會了意,合個掌便自行離去。

“大人記得嗎,那日我在竹林中聽到了蘇玥同一男子交談的聲音。那男子就是蘇潤之!”

“為何有此猜測?因為蘇潤之也來上香?”

秦昭寧搖搖頭,“不僅如此。我原先以為孫嬤嬤是蘇府的人,那日尋的是蘇玥,那時覺得並不稀奇。今日才知道她是蔣氏的陪房嬤嬤,是蔣氏房裡的人,既然如此,那日她尋的或許不是蘇玥,而是蘇潤之了!”

徐知硯眸色一凜。

“換言之,蔣氏嘴上說相信他們,實際上卻還是在堤防的,他們感情並非說的那麼好!蔣氏尚且如此敏銳,那大人覺得,蘇刺史會不知曉嗎?大人再想想蘇大人的反應,或許他一直知曉的,所以那日認屍聽聞他們死在一起,才不詫異也不願意認。隻是此前他自負地認為大人你不敢未經他同意擅自查探,許是想悄悄將屍體領走,這案子就這麼過了。但沒想到,蔣氏和大人舉動都超出了他的意料。正如我昨夜才會說,凶手會不會根本不是什麼仇人,而是蘇府之人?”

徐知硯微微蹙眉,昨夜回衙門後他也細想了此事,然如今還需要馮翰良查來消息,方能繼續推測,故他並未多言,隻聽秦昭寧繼續分析。

“蘇刺史沒有必要包庇仇人,所以我推斷凶手是自己人!”

“你懷疑誰?”徐知硯凝眸望著她。

秦昭寧眸色卻劃過一絲躊躇,她垂下纖長眼睫,思索許久才搖頭道:“我說不上來,這是我的直覺。昨日我懷疑蔣氏,蘇刺史到訪後我懷疑蘇大人,然而昨夜蘇琬同紅袖的話,卻讓我懷疑蘇琬。然我想了一夜仍未想明白,若凶手是他們,此舉對他們而言無異於殺敵一千自毀八百,我覺得並不至於。這究竟是為什麼?”

徐知硯並不否認她的直覺,鄭重其事接聲道:“若按照此推論,首先排除蘇平奉,二人死法過於突破倫常,即便是他想掩蓋這段關係,也不該用這般悔顏麵的法子。”

秦昭寧見他嚴肅以待,也順著說下去:“那便隻剩蘇琬和蔣氏了。若是蔣氏,那麼她的動機,或許是對這兄妹二人的關係心生怨念?這倒還說得過去。可蘇琬呢,因為選秀嗎?若是家中兄長這麼個死法,她也自斷後路了,談何選秀?”

“那便從蔣氏開始查起。”徐知硯態度果決。

“若是從蔣氏查起,就不得不查蘇玥和蘇潤之的關係了。”秦昭寧似是想到什麼,又道,“不如我去一趟青州!”

“不用。”徐知硯回絕,“我已派人快馬加鞭去青州了,倘若順利,再過兩三日應當能夠帶消息回來。”

“原來師兄早就懷疑蘇府!”

“是你在事發當日提醒了我,蘇玥舉止實在與蘇府慣常奉行的恪守禮教大相徑庭,無論是金風宴上也好,或是旁人的評價也好,都與蘇府格格不入,再如何無人管教也不應如此。我亦覺得有異,便派人去查探。”

原來徐知硯也留意到了蘇玥金風宴上的異舉。

自己的話能派上用場,秦昭寧微微一笑,“那我便在蒲州接著查。”

她頓了頓,“還有蔣氏說的熬藥的府醫,也是要查的。”

徐知硯亦頷首,“今日從鐘陽寺回去,我便派人親自前往蘇府問詢。”

“我倒覺得不急,如今並沒有突破口。看昨日蘇刺史那般回應,縱使大人親自上門,他也不會配合。”

她略一思忖,繼續翻了翻名冊,指尖突然在八月初一那頁時止了動作,“果然不出所料,小雲燕來的那日,蘇府親眷也來了。那更可疑了!可那日是八月初一,他們來這做甚?”

那日是天醫節,尋常閨秀都會像張時願和李見月那般去采露,若非特彆的事,也不會特地來鐘陽寺。

秦昭寧疾步邁向院外的明言,明言並未思索太久,便答道:“蘇府的幾位施主是來做法事的。”

“做法事?怎會選在那日做法事?”

“此前幾位施主在寺中立了無字牌,每隔三月來做一次法事,那日剛好逢三。”明言道。

“逢三做法事,那便是說這是今年新立的牌子!”秦昭寧望向徐知硯,“蘇夫人應當過世許久了吧?”

徐知硯點點頭,“蘇琬都已及笄了,必然不是蘇夫人的牌位。”

“那會是誰?”秦昭寧又望向明言。

明言卻雙手合十,道了句:“誰的牌位我們不知,隻能告訴大人是今歲二月初一立的牌,迄今為止已做了三次法事了。”

“二月初一,也就是……半年多前!”秦昭寧頓了頓,仔細分析,“半年多前,蘇府接回了蘇玥,半年多前,蘇府家中有人過世,立了無字牌……這莊案子,會否與這無字牌相關?”

徐知硯蹙眉不語,明言也隻道了聲“阿彌陀佛”便不再說話。

秦昭寧見明言不願說,也不勉強,隻鳳眸一轉,問道:“二月初一那日,蘇府親眷來立牌時是何情形,明言師傅可還記得?”

這並沒有什麼好瞞的,明言雙手合十後道:“貧僧略有些印象。那日是蘇夫人攜蘇少夫人、蘇二姑娘來的。蘇夫人似是麵色十分不悅,蘇少夫人和蘇二姑娘似是大病初愈,麵色都不大好。”

“兩人麵色都不大好?”

秦昭寧想起昨夜在氅帽下那張蒼白的臉,縱使在火光下,仍是不顯血色,兩人一齊生病,昨日蔣氏分明麵色已經好了許多,怎麼蘇琬還未好?

明言篤定道:“是,蘇二姑娘麵色猶差,步履虛浮,貧僧還多嘴問了一句是否需要為蘇施主開些湯藥,蘇夫人拒絕得十分果斷,貧僧也不強求。”

秦昭寧更覺怪異,敬玄住持是僧人,卻也是蒲州一代出名的神醫,即便明言隻得半分真傳,醫術也比尋常大夫好上許多,更遑論明言是敬玄的大弟子,尋常人求之不得,怎麼蘇夫人卻如此忌諱?莫非蘇玥是染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重疾……

“後來蘇姑娘與少夫人一起去內殿立牌,貧僧就不再打擾了。餘下之事如何,恐怕師父才知。”明言又道了句“阿彌陀佛”。

秦昭寧卻沒問完,“怎是蘇姑娘與少夫人一起立牌?蘇夫人呢?”

“立牌,隻要有心、知八字、知死忌便可立。至於蘇夫人,那日她並未進內殿。”

秦昭寧與徐知硯對視一眼,在對方眸中亦看到懷疑之色,知對方應當也是同她有一樣的疑慮。既然主母來了,怎還由嫂子和小姑子一同立牌?

“那蘇大姑娘呢?”秦昭寧又問。

明言搖頭,“印象中那日蘇大姑娘未來寺中,因當日來寺的女眷不多,統共也就蘇府親眷和翠香樓的姑娘們,所以貧僧印象有些印象。”

“統共就這麼些人嗎?”秦昭寧心頭抹過一絲喜悅,原先她以為名冊中會漏掉些未記錄在冊的訪客,那還得一一排查,可若隻是蘇府女眷,那便沒旁的可能性了!

那日與小雲燕相交的人,便是蘇府的人!

見明言點頭,秦昭寧又問:“聽聞翠香樓的姑娘時常來寺中上香,明言師傅對小雲燕姑娘可有印象?”

明言卻搖搖頭,“翠香樓的姑娘凡初一十五都會來寺裡上香,但她們隻上香,從未在名冊上留過名,加上姑娘眾多,貧僧自是不會一一留意。”

秦昭寧頷首,“如此,我已大致有了了解,多謝明言師傅。”

明言雙手合十告退,獨留二人在內庭中信步。

秦昭寧默了許久,輕輕吐出一句,“與小雲燕相交的,是蘇琬。因為小雲燕說那人一看便是大家小姐的裝扮,蔣氏和蘇夫人都是婦人裝扮,其餘人都是丫鬟,小雲燕不會分不清。”

“在理。”

雖得到徐知硯的認可,秦昭寧卻仍覺心中似擰了千萬根亂麻,隻好一條條捋順:“張姑娘說過,年初時蘇琬意氣風發說過兩年要參選秀女,但蘇玥回來後她就不再出門了,我疑心她不再出門就是因為大病一場,而這場病……”

她蹙著眉在庭中踱步,“而這病說不定就與蘇玥有關!蘇玥做錯了事,所以被關在家中不能與他們一起來鐘陽寺。可是……她究竟為何身子骨都已這麼差了,還要陪家人來立牌?除非……她有非來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