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宴06(1 / 1)

秦昭寧“嘿嘿”笑了兩聲,“可掌櫃說的這些姑娘公子,我都不認識啊,我才來蒲州沒多久呢。”

掌櫃麵露疑色,上下掃了她幾眼,吹了吹小胡子,冷哼道:“明年三月要宮裡要選秀,這位公子你是知道的吧?”

秦昭寧點點頭,“知道知道,聽說蘇刺史家的姑娘也是要參加的。”

掌櫃瞥了她一眼,“你瞧你不就知道蘇姑娘嗎?張長史家的張姑娘,安彆駕家的安姑娘,都是要參加選秀的,都是頂頂好的妙人,也都是咱們老主顧了。”

秦昭寧恍然大悟,隨即也麵露窘色,“是我初來乍到,言辭不當,當真對不住了!掌櫃可能給我推薦幾本這些公子姑娘愛看的書?”

掌櫃聽她話說得真誠,雖心中還是有些不快,但做生意的萬般沒有趕客的道理,便從書架上拿下幾本書遞給她,“公子且看看吧,這些都是高門公子姑娘愛看的類型,有棋譜,有琴譜,公子看看想要什麼。”

秦昭寧接過,粗略翻翻,知道這掌櫃的隻是想做生意,便搖了搖頭道:“這些都不大喜歡。”

掌櫃沒好氣地將書放回原處,麵上已開始顯了不耐之色。

秦昭寧卻抬頭看著書架最上層的一本書,又踮起腳尖取下,撣了撣上麵蒙著的灰塵,翻了幾頁,書頁已有些泛黃,上頭的字跡卻有些熟悉。

“掌櫃的,我要這本。”

掌櫃眸色一亮,喜笑顏開,“這可是徐文遠博士的論國策,這本可是真孤本啊!公子可真是好眼光!誠惠五十兩。”

“五十兩?這是坐地起價呢?”

秦昭寧氣結,孤本?上頭的字跡她是臨摹過不少次的,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謄本。

掌櫃將書收回,“公子怎麼說話呢?徐博士的孤本,難道不值五十兩?”

秦昭寧眼皮重重一跳。

其實這樣的書齋洛城也有幾家,大同小異,都是賣些孤本奇書,定價極高,往來的人並不多,但架不住高門公子姑娘們趨之若鶩,附庸風雅也好,當真愛書也好,買的都是些駢文詩賦的孤本或難尋的字畫,像正兒八經論政的書,其實沒幾個人買。

掌櫃的將它放在高處不過顯顯招牌,已是擺了許久了,終於有人想賣,掌櫃自然是要賣的,不過高低得橫賺一筆。

秦昭寧的嘴皮子功夫一直都隻在審訊上頭,至於還價……她咬咬牙,為了查案,隻能做了這個冤大頭!

她掏了銀兩,掌櫃眼神立馬變了,看她像看大財主一般,又問,“公子還想尋些什麼書?若是書架上沒有,小店也是可以幫尋的,付些定金就好了!”

秦昭寧環視一周,掏出一塊銀錠,“我還想要曾澧先生的聽泉遊錄,若是掌櫃的能幫我尋到,就幫我留著吧,多退少補。”

“好的嘞!小店必會竭力給公子尋!”掌櫃笑逐顏開。

既然她肯掏銀子,掌櫃的就不會讓她少掏銀子,於是他又從書架上取了幾本書,“公子喜歡曾澧先生,張姑娘也很喜歡曾澧先生,除了曾澧先生的著作外,她還喜好這些書,公子要不要也看看?”

秦昭寧接過他遞來的書,眸色一亮,頓時來了興趣,“是不錯的!張姑娘平常都是什麼時候來書齋?我倒想同她探討探討。”

掌櫃麵色猶疑,“這……怕是不便的。”

秦昭寧隻裝傻,順著他的話問:“張姑娘不是經常來麼,不便是因為明年要選秀的緣故嗎?”

“啊,是是是!”

“能參加選秀,張姑娘必是龍章鳳姿般的人物吧?聽說蘇姑娘善琴,張姑娘善什麼呢?”

掌櫃的見她一臉好奇又真誠,便開了話匣子,“張姑娘也善琴的,公子怕是不知,張姑娘年長蘇姑娘些許,在蘇姑娘奪得金風宴魁首前,可是張姑娘連年蟬聯呢!此外,張姑娘還善書法……”

說罷,他指著牆上道:“這是此前張姑娘作的聽雪圖。”

秦昭寧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牆上掛著一幅字畫。

素紙之上,墨色層染,隻淡淡幾筆勾墨便將山巒覆雪描得似真似切。其上字跡更是點睛之筆,靈動飄逸卻又剛柔並濟,筆鋒處還帶些遒勁,特彆是一筆彎鉤,大氣又灑脫。

秦昭寧鮮見女子能有如此筆力,若要相比,隻有她在洛城的閨中好友陸雲嘉能有此功底。

匆匆一瞥,見了字畫上的落名:張時願。

“當真不錯!”秦昭寧真心稱讚,“可聽聞一個州府隻能入選一位秀女,如此說來,張姑娘的勝算更是大幾分。”

掌櫃卻愣了愣,“一個州府隻能入選一位嗎?那我倒不知。不過勝算的話卻不好說的,畢竟蘇刺史官位又高……”

“哎呀我這張嘴!人家姑娘是什麼金枝玉葉的人物,輪得到我這渾人來議論?”掌櫃連掌自己幾個嘴巴子,趕忙換了話題,“公子你瞧瞧這幾本書還要不要?和公子投緣,給公子些優惠吧,三本書二十兩銀子。”

秦昭寧知道今日是再不好問下去了,掂了掂手裡頭的銀子,“要的,就要一本吧,給掌櫃七兩銀子。對了……”

她趕在掌櫃話頭前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沒寫什麼文字,“我想同友人通信,卻不想讓家人發現,想將信放在此處,若是他空了在過來取信,不知可否?”

掌櫃並未接過,隻擰著眉盯著信件為難道:“這怕不是什麼反人綱的東西吧?”

“這哪能呀!隻是尋常的書信往來,隻是我這友人家境不好,家裡不想我同他結交,我又想同他切磋文章。若是掌櫃不信,我拆出來……”說罷,她就要將信件拆除。

“不不不,不用了。”掌櫃眉頭鬆下,“既是老客,小店必是信您的。您將信件放到這箱子裡罷,等您友人來了讓他自取,但您得做好標記,可彆讓他取錯了!再有,咱這兒不替您保管的,您也知道,尋常書齋並不幫客人托信的,咱們也隻給老客托信,不是老客咱們也不幫的!不過您放心,您是老客,您給您友人托信,咱們也當他是老客了。”

掌櫃指著角落裡的一個四足小櫃喋喋不休。

秦昭寧將那小櫃打開,投了信進去,見裡頭三三兩兩放著幾封書信,便伸手略微翻動,想看看裡頭都有誰的,卻被掌櫃急急蓋上,“唉公子,你怎還翻人家信件,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秦昭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鳳眸一轉,“我那友人姓徐,約摸五尺半高,喜好穿白衣,若他來了,勞駕掌櫃將信給他。那我可就等掌櫃替我尋曾澧先生的聽泉遊錄了。”

掌櫃自然愉快應下。

她回到衙門時,李原正整理著今日的口供,看到她走進來,還沒等她開口,便略一抬頭打了個招呼,“小薑兄弟,大人和馮副手出去查探了,周仵作在裡頭驗屍呢。”

秦昭寧道了聲“好”,往驗屍房走去。

“周大人,驗得如何?”

周巡停了手上功夫,將驗屍格遞給她,“今日驗了四五次,應當沒有疏漏了,你再仔細瞧瞧。”

她接過屍格細細查看,掃了一眼屍床上被白布覆蓋、隻露出青黑麵孔的兩具屍體,最後目光停在女屍身上。

“屍格中說,兩人死因都是脫陽致死,剖驗後發現二人腸胃中又皆有未消化的藥汁,肉蓯蓉、附子等物,這是何藥物,有何功效?”

周巡又解釋一遍,“這兩味要是扶陽藥物,亦是合歡散的主要成分,合歡散便是我們常說的□□,能令□□之人更加亢奮、忘乎所以。看胃部的消化情況,是剛服用不久,且量不少。”

秦昭寧抬頭,“量不少?”

周巡肯定地點點頭,“小薑大人若是要看,亦是可以看的。”

說罷他將白布掀起,因著兩具屍首腹部已被剖開,胃囊中黑褐色藥汁清晰可見,尚未消化的食物殘存混在渾濁藥汁中半隱半現,濃稠黏膩,散發出一股酸腐之氣。

周巡見慣了屍體,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突然想到眼前這位年輕小夥不一定能看得慣,便有些不好意思,想再蓋上白布,卻見她隻是盯著兩具屍首的胃囊,麵色未有一絲變化,又聽她若無其事道:“果真量不少,周大人,按照你的經驗,若是強行灌入,能不能服下這麼多藥量?”

周巡搖搖頭,“不能的,若是強行灌入,能到胃囊的藥物不會如此多,且兩位死者麵頰並無掐痕。”

“也就是說,這應當是死者自己服下的。”秦昭寧在房中又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是什麼情況下會自願服藥……”

忽而她鳳眸透出清晰可見的靈光,“那極有可能是身邊人所為了!周大人,這些藥物可難尋?”

周巡在這行當摸爬滾打幾十年,在遇到的所有後生中,唯有秦昭寧的聰慧總能讓他心生慰藉,遂綻了笑意道:“不難尋,附子和肉蓯蓉都是尋常的扶陽藥物,若是用量得當,亦是可以補陽的。此前我亦同大人說過,補藥和毒藥,隻是配伍和劑量之差。”

秦昭寧一經思索,卻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