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朝紫衣姑娘看去。
紫衣姑娘抬起纖纖細指,指向小廝,“就是牛力,可不就是你說的麼,說雲燕在哪裡結識了個良家的姑娘,所以前些時間才那麼開心!”
牛力看眾人都看著自己,惶恐道:“是、是呀!”
“什麼?哪裡的姑娘,你怎麼沒同我說過!好呀,你們一個兩個什麼都瞞著我!”崔媽媽一聲怒吼,牛力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吞吞吐吐說不出半句話來,連姑娘們都紛紛撲上來連聲解釋“媽媽我們沒有!”
“起來回話。”徐知硯掃了一眼崔媽媽,又盯著牛力。
“聽到大人的話沒有?成事不足的東西!膽子比貓都小,難不成還是老娘不讓你說話不成?跪什麼,還不起來說話?”崔媽媽心虛地看了一眼徐知硯,趕忙伸手將牛力拉起來。
“大人,是雲燕姑娘前些時間讓小的去送信,小的多嘴問了一句,姑娘說是給外邊的一位知己送的,那也是位姑娘。”牛力低著頭,怯生生道。
“是哪家姑娘?”秦昭寧心頭一凜,神情又嚴肅了三分。
牛力搖搖頭,“不知,姑娘讓小的把那信送到墨韻齋,說自有人會去取。”
墨韻齋是蒲州的一家書齋。
秦昭寧蹙了蹙眉,“放到書齋,那姑娘如何就知道去取雲燕的信?”
牛力搖搖頭,“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也隻幫姑娘送過兩次信,若小的沒記錯,一次是九月初一,一次是九月初十。”
秦昭寧又問:“那回信呢?如何取回信?”
牛力又搖搖頭,“小的送信的時候,順便就將信取回來了。可雲燕姑娘怎麼認識這姑娘的,小的也不知道。隻是小的覺得,尋常良家姑娘不都避著咱們這兒的姑娘麼?就提醒了兩句,讓雲燕姑娘當心彆被騙了,雲燕姑娘立馬黑了臉,將小的罵了一頓。”
牛力話才落音,崔媽媽暴怒聲又一次響起:
“好啊你!你們這群吃裡扒外的,還背著老娘和外頭人往來!好了吧,人沒了吧?還破老娘的財!”
她還想再罵,徐知硯冷冷掃了她一眼,她立馬止了聲。
秦昭寧方才卻沒在房中發現什麼書信的,便問:“那兩位姑娘往來信件寫的什麼,你可曾看過?”
牛力麵露疑惑,“自然沒有的,我們怎會拆姑娘信件?”
秦昭寧“嗯”了一聲,卻鳳眸一轉看向崔媽媽,“崔媽媽,你們這兒的姑娘,平常都能自由進出翠香樓嗎?”
崔媽媽神色有些尷尬,“每個樓都有自己的規矩,咱們樓裡規矩就是除了隨客人出局,初一十五一起去鐘陽寺禮佛,旁的時間都是不能進出的。但是隨客人出局,也就是一夜功夫,次日巳時之前無論如何都要回來的。”
秦昭寧卻注意到她話裡的字眼,“鐘陽寺?崔媽媽還是信佛之人?”
崔媽媽神色愈發窘困,“上天有好生之德,誰沒有一顆向佛之心呢?鐘陽寺並不嫌棄我們姑娘身份,禮佛也是讓咱們姑娘陶冶身心。
秦昭寧點點頭,“那去鐘陽寺,是姑娘們一起禮佛,還是分開拜祭?”
“都是在一起的。不過若是要如廁,也不一定能隨時盯著的,咱們也沒有這麼不人道。”崔媽媽又心虛抬抬眼。
秦昭寧隻覺得她話有不實,又問了一遍,“當真沒人盯著?”
崔媽媽撇了撇嘴,瞥了牛力一眼,“也有人陪同,隻是陪同。”
“小的、小的會送姑娘過去,但絕不逾矩!”牛力對天發誓。
秦昭寧麵色一寒,若說是陪同,應當也是讓女子陪同,讓一個男子“陪同”,與監視何異?
這翠香樓裡的姑娘,是當真可憐!
秦昭寧寒著臉又問:“也就是說,姑娘們都是不能單獨行動的,若是需要置辦些私人物品時,都如何采買?”
崔媽媽剜了牛力一眼,“咱們樓裡邊開始接客的姑娘們都有小丫鬟,若是要買物件,小丫鬟們去買。若是沒接客,像雲燕這般的,就是牛力去買。”
牛力瑟瑟縮縮地點頭哈腰,“是、是,都是小的采買。”
秦昭寧蹙了蹙眉,又問牛力道:“也就是說,樓裡邊的雜事,包括守門、清掃,甚至采買,都是你來做,雲燕所有的事物都需要過你手?”
“是、是的,大人。”牛力低著頭抖了抖。
秦昭寧抿了抿唇,又環視了四周,“你們這裡有幾處出入口?”
崔媽媽“哎喲”了一聲,“大人可不就見著了麼,咱就一個門,咱翠香樓說到底就是一艘船,挨著河岸停的,再開個門,不是要跳河裡了麼?”
“昨夜有沒有聽到什麼東西落水的聲音?”秦昭寧又問。
“大人是懷疑小雲燕落水跑了?”崔媽媽搖頭,“不可能,她不會水的。”
秦昭寧卻冷了臉不再應她。
崔媽媽轉而又哀嚎起來,“大人,你可要幫我找找我女兒小雲燕啊。我養了她幾年,她這一走,我可怎麼辦……”
秦昭寧卻不想聽她哀嚎,這般唯利是圖的老鴇,什麼姑娘女兒,不過是她手上一件供買賣的賺錢物件罷了,她何曾又真的心疼過她們?
秦昭寧轉頭對徐知硯道:“大人,我現下沒什麼可問的了。”
徐知硯點點頭,“那便回衙門吧。”
又轉頭對崔媽媽道:“將小雲燕和那位公子的畫像呈上來。”
崔媽媽自然應下,一行人便要離開。
崔媽媽急急跑上前來,低頭哈腰問徐知硯:“大人,屍體拉走了,我這兒可能開盤接客了嗎?”
徐知硯腳步未停,也不回應她的問題,隻留漠然的聲音在船中——
“在抓到凶手之前,翠香樓不允營業。此外,將翠香樓花名冊及昨夜往來之人的名冊一並呈至官衙,所有人員一一查驗。”
崔媽媽“啊”了一聲,待官府的人都走開,才狠狠地踹了一腳牛力,“讓你報官!老娘的財路都要被你破光了!”
牛力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兩人出了翠香樓,已過了午時。
“如今嫌疑最大的還是失蹤的小雲燕和那位神秘的公子,可我還想不通二人動機。”
徐知硯沉吟片刻,“如今死的事蘇府的大姑娘和大公子,若是傳出去,必然會令蘇府大失顏麵,說不定蘇刺史還會因管教不當而丟官。從死狀看,凶手倒像是和蘇府有極深仇怨。”
“小雲燕一介青樓女子,蘇大公子也不常來翠香樓,他們之間能有什麼仇怨?”秦昭寧蹙了蹙眉,“看來還是得先找到小雲燕和那位神秘公子。”
“已安排李原去挨家挨戶尋人了,但如今沒有線索,亦不好判斷她會往哪裡逃。”
“會去哪兒……”秦昭寧頓了頓,腦海中靈光一閃,“大人將船上的官差都撤走吧!我意思是,將明麵上的撤了,暗地裡還是盯著。”
徐知硯眉頭緊蹙。
秦昭寧補充道:“若牛力沒有撒謊,小雲燕根本無處可逃,人怎能憑空消失?因此最大的疏漏,還是在牛力身上,昨夜種種都需要經由他手,若他是幫凶,便一切皆可行了!將他捉了,他不一定會招,不若假意將他放過,用他引蛇出洞!”
徐知硯眯了眯眼,“那牛力看著分明極其怕崔媽媽,他當真敢在她眼皮底子下偷龍轉鳳?”
秦昭寧眨眨眼睛,“大人,小雲燕和外頭人通信之事,牛力不也瞞下來了嗎?大人儘管派人去盯著!”
聽徐知硯應下,她便一抬腿,翻身上馬,“那小雲燕平常當真不出門的話,如何結交外頭的人?大人,我先去墨韻齋瞧瞧,你且去查探吧。”
徐知硯抬頭看她,“我陪你去。”
他也翻上馬背,秦昭寧卻搖搖頭,“此前是我不熟悉蒲州情況,才需要大人陪同,如今我卻是可以一個人的。大人去忙吧,晚些回了官衙我再和大人彙總消息。”
徐知硯知道她決定的事一向是旁人難以改變的,便不再勉強,隻點頭應允,叮囑了一句“你且小心”,便各自分道揚鑣了。
墨韻齋在蒲州的正中街區,亦是鬨市位置,往來的人摩肩接踵,卻沒人走進去。
她才進門,一個八字小胡子的掌櫃便笑著迎上來,“這位貴客,想買些什麼書呀?”
秦昭寧今日未著差服,小胡子掌櫃上下打量,見她文文弱弱白白淨淨的,隻覺得她像哪家不太出門的小公子,今日是出來玩了,見她不說話,隻來回看著書架上的書,便熱情道:“小的給貴客介紹介紹咱們的書?奇聞誌怪、遊記、棋譜、琴譜,小店都是有的!”
秦昭寧卻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掌櫃,你們店開在鬨市,怎麼都沒什麼生意呀?”
掌櫃的聽到這話不高興了,立馬變了臉色,“這位公子,你當我們這兒賣的都是話本子呢?那賣話本子的店倒是被人踩破了門檻,可什麼人都能進的。公子你看看,我們這兒賣的都是些奇書孤本,都是懂行的客官才來的!咱們書齋,蘇姑娘、張姑娘、安姑娘、李公子都沒少來,客官怎麼說我們沒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