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娘17(1 / 1)

唐川渾身一抖,徐知硯和馮翰良也朝秦昭寧看去,隻見她手拿一份卷宗,神情凝重走進來。

“你撒謊。”秦昭寧語氣凜然,“七月十四那夜,你分明回了杏花村。”

唐川嘴角微顫,卻強壓著心頭恐慌嘴硬道:“大人莫要再誣小的了,小的已認了拐賣幼童罪,有何必要再隱瞞彆的?”

“因為你那夜回去,便是要取曼陀羅花粉和布偶,要再行拐賣之事,再加上陳芳之死,你怕大人一怒之下明天就將你砍了,你便撒了謊。”秦昭寧語氣篤定。

“你知杏花村的人都在戌時燒紙,燒完紙後便各自回家不再出門,因此戌時以後你偷偷回了杏花村,還同陳芳行了周公之禮。你隔壁家的李芬說的亥時前的動靜,便是你同陳芳弄出來的。你萬萬沒想到,當夜你的舉動,被劉大壯看在眼裡!”

唐川神色慌亂,“這、這……”

他還未來得及辯駁,便見太師椅上的活閻王麵色更黑,隨著那活閻王的一聲冷哼,他頸後突然一頓劇痛,那武夫的力道似要生生將他的脖子擰斷,耳邊一陣聲如洪鐘的暴怒就要刺破他的耳膜。

“窩囊的狗東西,你再撒謊就彆跪這兒了,老子連夜帶你去刑場,大人也彆猶豫,趕緊將他判了刑罷,恐怕他滿嘴謊言也是想速速求死的!”

“不不不!”唐川下意識想磕頭,卻被脖頸上的大掌生生掐住動彈不得,隻好趕忙大聲解釋道,“大人明察秋毫,小的那夜確實回家了,但、但小的沒有殺芳娘,小的隻是怕大人知曉小的還在行拐賣之事,所以才撒謊的啊!”

徐知硯眸色晦暗不明,語氣愈發冷硬,“拉下去,本官也乏了,大半夜的亦不想聽你虛以委蛇。”

說罷他便提劍從太師椅上起身。

唐川卻是真的急了,他還盼著多活幾日,便扯著嗓子大喊道:“大人,我說,這回我真的說。”

徐知硯無意掃了一眼秦昭寧,秦昭寧麵色不顯,卻幾不可見地輕輕頷首。

徐知硯冷哼一聲坐回太師椅上,手中長劍往桌案重重一擲,鐵鞘與桌案碰撞,發出凜冽生硬的撞擊聲,將唐川嚇得抖了抖。

“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讓本官發現你所言有虛,今夜便將你判了。”徐知硯聲色平淡,卻字字清晰,“說吧。”

唐川整個人徹底蔫巴,是真的老實了,“確如大人所說,那夜戌時過了不久小的便回家取布偶和曼陀羅花粉,本想快些出門,但因太久沒同芳娘相聚,便一時沒忍住,鬨的動靜也大了些。但亥時過半,小的便悄悄離家了。”

“你們夫妻倒是感情很好。”馮翰良嗤笑,唐川麵露窘色。

“那夜你行事成功沒有?”許久未說話的徐知硯冷冷出聲,問的是當夜唐川行的拐賣之事。

唐川一個哆嗦,甕聲甕氣道:“並未,那夜小的隻是先去芙蓉村探探情況,還未真正行動……”

徐知硯不再言語,秦昭寧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於是便問出口:“杏花村離城裡不算遠卻也不近,尋常人出城都得駕車,你是如何偷偷行事的?”

“小的家中雖然隻有一座大門,但小的身材小,略略一開門小的便可出去了,動靜本就很小。且小的常年走街串巷,步伐還算輕捷,尋常人走一裡路約摸半刻鐘,但小的半刻鐘可以走二裡路,離村口東南方向三四裡左右的位置有個廢棄的驛站,小的常把馬繩係在那兒,那處村道荒廢已久,本就偏僻,加上野草長得高,完全可以遮住馬兒。”怕他們不信,唐川立誓道,“當真是實話。”

秦昭寧點點頭,又問:“你說你亥時過半就出了門,那你從家中離開後到廢棄驛站這段路程內,可曾發現什麼人或異常?”

唐川略一思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兩萬突然放光,“大人問起來,我便想起來了,那夜我走到村口約莫二裡路的岔路口時,好似也聽到了一些馬兒噴氣的聲音,但那夜本就七月十四,小的哪裡敢停留,提了步伐便加速走了。”

秦昭寧聞言並不驚訝,又問:“你可是從村道出去的?”

唐川麵色有些躊躇,少頃後才搖搖頭道:“北麵有一條隱秘的小路,就從我家後山進入,約莫上山半裡左右再往西邊走,便可往村外繞,應當隻有小的知曉,那是小的花了一段時間開的小路,亦是沿著山崖不易被發現,雖繞了一些但時間上並不差多少,而且十分隱蔽。”

徐知硯心底一沉,確實不容易發現,因為如今官衙還沒人稟報陳芳家後山發現什麼小路,如今想來,隻怕還有諸多疏漏。

“那條小路通向何處?”徐知硯開口問道。

“通向離村口二裡左右的一個岔路口,那岔路口往北是走村道進村,往南便是走村道往城裡走,往東南方向再走一裡,便是小的停馬的驛站了。”

腹中空空,唐川神誌愈發消沉,已然沒有了方才抵賴的心氣,隻盼著快快招來好吃上一頓飯,他們問什麼,他便答什麼。然他實在是餓極,終是忍不住開口詢問:“小的若是招完,大人可以賞小的一頓吃食嗎?”

秦昭寧自然不會回應他的問題,而是將視線掃向徐知硯。

徐知硯從鼻腔中吐出“嗯”的一聲,“得看你老不老實。”

這話卻像是給唐川打了雞血,“老實、老實,小的什麼都招。”

秦昭寧便接著問:“那尋常你回家中,是你自己開的門,還是陳芳開的門,平日裡都落鎖嗎?”

“大人也看了,小的家中大門有三道橫閂,在外頭是開不了的,往常小的白天回家都是拍了門後芳娘出來迎門,若是偷偷回去,亦是有暗號的。芳娘聽到那暗號變回來開門。”

秦昭寧和徐知硯視線不約而同落到對方臉上,對視了一眼。秦昭寧道:“什麼暗號?”

“就是布穀鳥的叫聲。”唐川學著布穀鳥叫了兩聲,“這種鳥在山林中有許多,叫起來不易被人發覺。芳娘一聽到這叫聲就會出來開門。”

秦昭寧耳朵一動,又道:“陳芳亦會這麼叫嗎?”

唐川頓了頓,點點頭道:“會,我們這行的,都會。有時也會用這聲音將孩童引到山林中……”

秦昭寧了然,“那你出門之後,陳芳可會落鎖?”

“自然會的,芳娘是十分謹慎一人。若我不在家,她必然會上鎖。尋常我出了門後,芳娘把我送出來,就會落閂了。不過……”他頓了頓,麵上又露出些窘色,“有時亦會稍稍留一下門,因我有時大半夜也會回去,芳娘若是知道,便會提前留門,因為她不一定能起得來開門。隻是這種情況甚少,回蒲州後她眼神不好,小的更是不會大半夜回去。”

秦昭寧點點頭,凝眸沉思片刻後卻突然轉了話題,“你可知村裡劉大壯同彆人家的關係?”

唐川愣了愣,“小的家隔壁的劉大壯?雖是村裡鄰居,小的和他卻不常打照麵,哪裡就知道他和彆人家的關係?大人為何會如此問?”

秦昭寧尚未回應,他麵上就開始顯現慍怒,“是劉大壯殺了芳娘?他為何要殺芳娘?等等,大人問他和彆人家關係是何意,大人意思是,他同芳娘有一腿?”

唐川越說越氣,“好啊,老子這麼多年也沒對不起過她,在外辛辛苦苦討生活,給她金銀財寶供她吃穿,她在村裡偷漢子,臭婆娘,該死、該死!”

秦昭寧本就是為了證實某些事而隨口一問,固然就不會回應他的話,倒是徐知硯神色極差,“你所謂辛辛苦苦討的生活,討的可是人家家裡的命根子,你也好意思提你的金銀財寶。”

唐川一時語塞,又是連連告罪。

然秦昭寧聽到徐知硯提及他們夫妻二人拐賣幼童之事,心底亦是湧上一團怒火,想到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唐浩,心中更是氣極,便轉頭對徐知硯道:“大人,我無甚可問了。今夜可得讓他好好寫下那些被賣的孩童從哪處拐的,賣去了何處,一個都彆漏了!”

“自然。”徐知硯肅然道。

說完便同秦昭寧一同出了暗室,隻留馮翰良盯著唐川寫下孩童去向。

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回書房,心中各有計量,雖是辦了一日的差,但兩人麵上皆無倦色,隻有凝重。

徐知硯先行坐在桌前,為她倒了一盞茶,示意她坐下。

秦昭寧也開了口:“大人,你覺得唐川方才有無撒謊?”

徐知硯搖搖頭,為自己亦倒了一盞茶,“他餓了一天,隻想快快解脫,觀他神色沒有撒謊,至少他說沒殺陳芳,這是可信的,但關於販賣幼童之事,必是有隱瞞的。”

秦昭寧拿起茶盞的手一頓,又將茶盞重重放下,茶水也灑到桌麵上,“既知他有隱瞞,大人為何不問?”

雖知他做事必有緣由,但事關孩童,她還是不免有些慍怒。

徐知硯拿起茶盞抿了一口後方道:“他同陳芳隻是尋常百姓,卻敢如此猖狂行事,背後必定有人做護盾,他們不過是馬前卒罷了。”

他頓了頓,“方才我說給他多幾日苟活時間,他倒是欣喜得緊,我便知道與我所料無誤,多幾日,他便多了活頭。那人應當給了他什麼許諾,譬如無論如何保他平安的。我甚至懷疑七月十四那夜他也不一定去蹲點,而是去對接了。”

徐知硯沉沉望向她,“聰慧如你,不若想想,這可是死罪,究竟是何人能讓他冒險?”

秦昭寧聞言麵色一凝,唐川是個狡猾的,三番四次和他們兜圈子,若不是掌控了證據,他還不知如何抵賴。

如此滑頭之人,能夠鋌而走險辦事,他上頭身份必然是能讓他信服的,而且那人還能將手伸向牢裡,必是有權勢的,至少比徐知硯有權勢。

“若是直接敞開來說,他必然不會如實答我,然我們手頭上還有兩宗案子要查,一是鬼嫁娘殺人案,二是孩童去處,尤其是孩童去處,方是最緊急的。”

徐知硯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塊帕子,將她麵前的茶水擦乾,又將茶盞往她方向推了推,“故而我對此避而不談,隻為留著他、拖著他,再細致調查幾日,待手上案子結了,我們或許還可掌握更多線索。”

秦昭寧不笨,縱使徐知硯不說,她方才也想明白他所為目的了,然徐知硯還是耐心解釋。

她接過茶盞,一飲而儘。

“轟隆隆——”

天空中的烏雲早已凝聚許久,終於在一陣驚雷後,雲層深處降下如瀑大雨,窗外等待許久的蔥蔥草木亦被這陣陣風雨擊倒,而後再次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