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娘16(1 / 1)

唐川背脊忽地一僵,生生咽下鼻腔間的血腥味,翻起的瞳仁也立馬回得板板正正,不敢再有彆的動作,亦不敢直視太師椅上眸如利刃的男子,隻好又顫顫巍巍地低下頭。

徐知硯卻不顧他神色,語氣森寒道:“你同陳芳早年在蜀州一帶走街串巷,明麵上做些小活計,暗地裡卻是拐賣孩童。陳芳不能生育,唐浩亦是你們拐來的孩子。”

“拐賣孩童,罪不容誅,你認,還是不認?”

徐知硯每說一句,話語中的冷意便深一分,直至最後的問詢,已是不容置喙的語氣,仿佛不在乎他是否認罪了。

唐川麵上的血色瞬間消散,隻剩一片灰白,宛若被抽乾血的死人,□□兩股戰戰,渾身抖如篩糠,“大、大人……”

明知販賣幼童是死罪一條,但麵對座上之人那奪命閻王般的冷臉,千萬句抵賴在唐川喉頭來回滾動,如何都說不出來。

“將他拖出來。”徐知硯眸色更冷。

馮翰良看到唐川那哆哆嗦嗦不敢認亦不敢辯駁的模樣,便知道大人和新來的小兄弟所料無誤了。

想到大人還未到蒲州上任時,那些跪在官衙門口,哭著喊著求老天爺將孩子還回來的失子父母,心中亦是恨極,遂開了牢門,狠狠將唐川拽出牢房。

唐川出了牢房仍然不敢抬頭,他還未反應過來,馮翰良便一腳蠻力踹到他膝窩上,他隻覺腿上一陣刺痛,膝蓋一軟,“咚”地一聲跪倒在地。

馮翰良看到他這般窩囊模樣,又想到他做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控製不住怒火啐了他一口,“天殺的人販子!”

怎知這一啐卻將唐川啐了個半醒,反應過來後,唐川又故技重施,哀聲嚎道:“大人,小的之前在蜀州隻是個本分的酒樓管事,芳娘也隻是個普通繡娘,怎會是人販子啊!大人可以去打聽的!莫不是小的家中財物太多,那真的是小的賭來的,賭博不對,小的願意受罰!”

說罷,他又重重磕起頭來。

徐知硯冷笑一聲,“本分的酒樓管事,普通繡娘?你現在倒是記得前些年你在蜀州做管事了,怎地之前問你你卻含含糊糊不肯說自己在哪兒討活計?”

唐川抬起扣著鎖鏈的雙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囁嚅道:“小的害怕大人知道小的去賭博……”

“倒是十分伶牙俐齒,怪道能哄騙幼童。你敢睜眼說瞎話,不過仗著蜀州離蒲州千裡遠,料想著本官在短短幾日內不會搜集到證據便能抵賴就抵賴。”徐知硯聲似寒鐵,睥睨著他,“但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

唐川全身上下抖個不停。

徐知硯拿起一本卷宗,冷冷宣道:“宣化二十四年至二十七年間,也就是你和陳芳在蜀州之時,蜀州地界的洞溪村、白石村、青雲村等六個村落內共發生十三起孩童失蹤案,失蹤幼童彼時年歲皆是二至四歲。宣化二十八年,你和陳芳離開蜀州後,便再也未發生過孩童失蹤案。”

唐川全身抖得更加厲害。

徐知硯抬眸沉沉看了他一眼,語氣亦更加冰冷,“宣化二十八年至建新三年四月,亦是你們回蒲州之時,蒲州地界內發生了六宗已報至官衙的孩童失蹤案。”

“建新三年五月,本官就任蒲州司法參軍,或是偶然,或是你們畏懼新官不再敢輕易動作,然卻將魔爪伸向了同蒲州毗鄰的易州!建新三年五月至今,易州共計四起孩童失蹤。蜀州十三起,蒲州六起,易州四起,一共二十三起,短短九年間,你令二十餘個家庭支離破碎,還有那些未報官的!狗東西,你怎麼敢!”

唐川聞言從全身顫抖變成搖搖欲墜,“大……”

“你莫要說這皆是巧合!”

唐川話剛出口,卻被徐知硯一聲厲嗬攔聲打斷,他正想在地上磕起頭,正後腦勺被一軟物直直砸中,他趴在地上斜眸一看,幾近窒息——是個嶄新的布偶小狗!

唐川一口腥血噴了滿地,額上已是天旋地轉,耳內隻剩嗡嗡的聲響,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怎知又聽座上閻王冷道:“將他架起來,若是暈過去,便將他扇醒。”

站在一旁的馮翰良聞言未有一絲猶豫,用儘蠻力生生將唐川從地上拖起,一隻寬厚大掌掐著他的後頸肉,似拎狗一般將他架住,隨即又用另一隻大掌不輕不重地給了唐川一巴掌。這一巴掌恰到好處,唐川眼冒金星,卻暈不過去,隻能直直跪在地上,不能動彈。

徐知硯放下卷宗,又在桌上放了一個瓷瓶,語氣森寒道:“你家中財物皆是拐賣孩童所得,而在你家中找到的布偶和曼陀羅花粉,也是你和陳芳為拐賣幼童所製。此為物證。”

徐知硯繼續沉聲道:

“同福酒樓的人都說你特彆喜愛孩童,有外地往來暫住的人,若是帶著孩童,你更是萬分關照。他們皆說你心腸仁厚,殊不知你不過是個將家中獨子養得瘦骨如柴、令數十家庭支離破碎的拐子!你接近他們,不過為了查探消息,查到以後你尋個由頭休沐,用陳芳做的布偶為誘,將孩童迷暈帶走。”

唐川早已如同被抽乾了血一般,全身上下無一絲血色,然徐知還在繼續陳述:

“蒲州及易州共十起幼童失蹤案的受害者,皆在同福酒樓中找到了住店記錄,而住店的時間恰好在他們報官前不久。今夜官府已派人到各村中請苦主,明日便可作為指正你的人證。人物物證俱全,唐川,你還有何抵賴?”

唐川全身早已沒了絲毫力氣,若不是馮翰良將他架住,時不時用了狠勁掐他後頸肉,他早就如爛泥一般暈了過去。

“唐川,你拐賣幼童二十三人,此罪當誅,你認,還是不認?”

徐知硯話音剛落,便見一股熱流從唐川褲腿滲出,尿騷味霎時彌散整個暗室。

馮翰良啐了一口濁痰到唐川身上,“狗東西怎麼窩囊,還敢乾著畜牲事!”

徐知硯卻冷著臉不言語,隻沉沉望著地上恍惚失神的唐川,許久,又從太師椅上站起,提著他的黑鞘長劍走到唐川麵前睥睨著他。

“拐賣幼童,罪大惡極,你應知此罪當誅。你今日不招也無礙,明日人證一到,本官可立馬將你判處極刑,無需向上稟報。但本官可以多給你幾日苟且的機會,讓你多吃幾頓好飯。”

徐知硯分明容色冷漠森寒,話語間也將唐川視為地上任他踩踏的螻蟻,卻莫名讓唐川眸色一亮。

徐知硯固然沒有放過他的神色,又冷聲道:“你將那些被你們拐賣的幼童去處細細說來,本官會寬限你一些時日,若你認罪態度好,亦可適當減輕刑罰。若你願意如實將你同陳芳所為和孩童去處細細招來,本官便坐下聽你說,若是不願,你便回牢裡待著等待明日公堂提審。”

唐川還未說話,便覺頸後一道蠻力似要將他從地上拖起,他趕忙練聲道:“小的招、小的什麼都招!”

馮翰良鬆了手上的力度,卻也沒鬆開他的脖頸。

“大人,小的今日腹中空空……”

他話音剛落,卻聽那活閻王冷笑一聲,語氣平淡道:“拖回牢裡給他灌水。”

“不不不,大人,小的不餓,小的不餓!”唐川趕忙呼道。

“不餓,那便好好說。”徐知硯轉身回到太師椅上,將手中長劍亦放回身側,“哐當”一聲將唐川神誌又提起幾分。

“我說,我說,大人,我什麼都說。”已是一副老實模樣。

“那便從你和陳芳如何行事,七月十四那夜你去了何處說起。”徐知硯冷眸盯著他。

唐川真心實意想再多苟活幾日,雖隻是幾日,卻給了他無限希望,也不敢再提什麼要求。

“就同大人說的一般,我同芳娘……確實是這般行事的。唐浩確實是我們從蜀州帶走的孩子,隻不過是交貨前賣家臨時變卦,我們……”

“交貨?”徐知硯眯了眯眼。

唐川覺得自己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抖了抖改口道:“不、不是。那時我們同賣家說好了酬金後,便從花燈夜市裡帶走了走丟的唐浩,誰知賣家卻說家中妻子突然有孕,不買孩子了。我們又趕著回蒲州,加上芳娘無法生育,我們就決定不尋賣家,自己養大唐浩,之後便帶他回了蒲州。”

“因何急著回蒲州?”徐知硯又問。

唐川抹了抹額上的涔涔冷汗,“芳娘在最後一次行動時,好似被以前一個孩童的母親認出了,被她跟了幾條巷子,芳娘無奈終止了行動。她眼睛又不大好,認不出那是哪家的人,我們覺得繼續呆在蜀州實在太危險,也暫時沒定好新的去處,就立馬決定回蒲州。”

徐知硯指尖輕敲桌案,目光仍是盯著唐川,等他繼續說。

“後來我們回了蒲州,便重新綢繆,重操舊業。不過以前在蜀州時是由芳娘用布偶引誘孩童,回來蒲州後,因她要帶著唐浩,加上眼睛又不好,便由我獨自完成。”

唐川覺得架在後頸的力愈發重,不自覺地抖了抖,又繼續道:“但是大人,我們已經許久未行動了,大人明鑒啊!那一夜我並未回家中,當真是在酒樓盤帳,盤完時已過醜時了,小的便在城中房屋歇著了。拐賣幼童罪小的認,但芳娘真不是小的殺的,小的沒回去啊!”

“你撒謊!”鐵門再一次“吱呀”打開,秦昭寧鐵青著臉走進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