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樓(1 / 1)

趙宜琤蹲下身子,將地上人的頭硬掰過來,隻為了看清楚她的臉,因為方才的拖拽,此人的頭發散亂,遮住了半張臉,趙宜琤隻好又用手將頭發撥開,露出一張粉嫩的臉蛋。

正因看清楚了這張臉,他的手停在那人的耳垂邊頓住,遲遲無法移開。還是那人被他擒著下頜不舒服,努力掙紮了一下,口中嬌細的嗓音喊著,“疼……”

聽起來像是酒還沒完全醒,趙宜琤這才將手鬆開,重新站了起來,“將人帶到房裡去看好,一會兒我親自審。”語氣中帶著旖旎之色,不得不叫人多想。

陸陸續續搜查的人都回到大堂複命,皆沒有搜到可疑之人。

直到搜查後院的人回來稟道,“大人,後院院牆處有血跡,牆上也有痕跡,疑似有人從那裡逃走了。”

趙宜琤手一甩,快步朝所說的地方去勘察。這麵院牆臨街,外頭就是太平街,牆上果然留得有血跡,隻不過已經乾涸,說明人根本不是現在走了,至少已經有一段時辰了。

趙宜琤麵沉入水,“廢物,這都讓人跑了。”

見他發怒,緹騎紛紛跪下一地,可其中不服之人還是占大多數,明明是他昨夜自己喝多了酒耽誤了事兒,此刻卻想將責任都推在他們身上。

當時這位趙世子空降到鎮撫使的位子上來時,北鎮撫司無一人心服,奈何他會做人,人情世故玩得通透,願意支持他的人許多都升了官職,包括現在的千戶張程,日日狗腿子似的跟在他身邊。

趙宜琤何嘗不知道,隻是想要這些人誠服,總是急不來,還是眼下的事情重要,他即刻吩咐人沿路追蹤,務必將人找到。

人是從這滿月樓出去的,這裡的人自然一個也不能放走,紅媽媽等人都被緹騎帶回詔獄關押受審,喊冤聲響了一路,惹得民間非議。

可鎮撫司有皇帝特旨,專門審理皇帝欽定的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訊,甚至處決,因此無人敢當麵造次,都是背後議論。

緹騎大部分已經撤離,可趙宜琤還在樓裡,這裡還有個人沒被帶走,那就是剛才女扮男裝的那位。

趙宜琤將其餘人都趕到樓外去守著,不許放進一個人來,樓內寂靜,隻有他逐步靠近的腳步聲和屋內被捆了手腳堵了嘴之人的掙紮聲。

屋內人的酒已經醒了大半,醒來就發現自己似乎被人綁架了?

她聲不能出,手腳不能動,隻能像條長蟲一樣蛄蛹著,好不容易要到門口了,結果門被先一步打開,差點撞上她的額頭。

她抬頭與來人四目相對,一個穿著官服齊整如鬆,一個滿身臟汙淩亂。

趙宜琤把門關上,彎下腰把女子口中的布條扯下,又將綁手的布帶鬆了,女子終於能說話卻隻張著嘴,久久未能合上。

等她回過神來,趙宜琤已經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捋著衣袍。

“說,你是不是那賊人的同夥?”

“趙宜琤。”隻聽女子惡狠狠地喊道,“你故意的!”

趙宜琤這才放聲大笑,“陳小魚,你也有今天。”

這女子正是陳亦瑜,兩人說來還沾親帶故的,趙宜琤的姑母嫁的是陳亦瑜母親娘家兄弟。因著這層關係,小時候趙宜琤和陳亦瑜常在一處玩,但陳亦瑜幼時性子霸道,時常欺負趙宜琤,長輩們都說這兩人是冤家。

後來襄陽侯府遭皇帝貶斥厭棄,四處尋求幫助,但誰也不敢觸怒皇帝,安遠伯府也不例外,兩家就此疏遠。但他們兩個若在外頭見了麵,還是該不對付就不對付,還是隨著年紀漸長,也許是規矩禮儀的束縛,也許是她心智成熟,她不再與趙宜琤逞口舌之爭,也不再冷嘲熱諷,而是讓這段關係隨時間淡去。

陳亦瑜有意回避,趙宜琤卻視而不見,總愛不分場合非與她辯上兩句。

今日陳亦瑜也是氣得狠了,才會暴露出最真實的性格。

她將上次崔沅隱喻的擔憂告訴了父親,父親卻沒有其他作為,還讓她不要插手這件事情,她便隻能暗中探查。

這不,查到一點點有用的消息,不惜女扮男裝也要進這滿月樓,誰料賊人狡猾,設法將她灌醉後自己要逃,她情急之下以袖中藏的金簪刺傷了對方,但還是讓人跑了。

趙宜琤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地上有血跡,順著軌跡就是陳亦瑜身上的。

他瞳孔一縮,又三兩步半蹲在陳亦瑜身前,“你受傷了?”

陳亦瑜心內冷哼,故作著急,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是你口中我的同夥的。”

看她還能嘴硬,就知道這血跡不是她的,趙宜琤抓起她的手腕,“你若解釋不清楚,我隻能將你帶回詔獄,那是個什麼地方,想必你也聽說過的。”

嚴刑拷打,花樣百出,多出冤獄,令人膽寒,陳亦瑜也再不敢嘴硬。

“我不知道你來此是抓什麼人,我昨夜倒是真遇到一個心懷不軌之人,他喝醉欲對我……”陳亦瑜欲言又止,“我奮力掙紮,這才失手刺傷了他,他就順著院牆逃走了。”

那院牆上的血原來是……而且是昨夜的事,他腦袋一疼,額角青筋蹦出,這趟水到底是誰攪渾的?

“那你喬裝來滿月樓是為什麼?”

陳亦瑜也不瞞他,說的話假假真真,才更令人信服,“我上次在馬球場上被人暗算,險些上傷了城陽公主,我不信這件事情隻是個養馬的大伯因為仇恨主家而做出的糊塗事,我欲探查到底,近日從西市花錢買來的消息,說到這滿月樓裡能找到線索,我這就來了。”

聽完後,趙宜琤陷入沉思,也不知信沒信。

良久,趙宜琤道,“今日放你一次,下次彆再落我手上。”

說罷,他急匆匆走了。

陳亦瑜將自己收拾齊整了才從滿月樓裡出來,她的丫鬟等在外頭立馬衝上前來,將她渾身上下仔細檢查一遍,確認無傷後才放下心來,扶著她上馬車,預備回府。

而陳亦瑜心裡始終惦記著那個逃走的唯一線索,她沒說慌,這個人的消息確實是從西市得來的。

那天去看過崔沅後,她就找機會問了裴玥馬球會當天她選馬之後是否有事情發生,裴玥說她才牽走馬,後腳那個馬廄的老頭就上來說,這馬前天晚上吃錯了東西,怕貴人騎在馬上出問題,就將馬牽走讓她換了一匹。

再問下去,裴玥就記不清了,陳亦瑜隻好再次從那個老張頭身上查,卻什麼也查不到,就在覺得沮喪無望時,偶然聽到路人說西市有一個瞎了眼的算命先生,消息靈通,天地皆知,就是人不好找,而且要價高,前不久爾東巷有家人的女兒好幾日不曾回家,家中人告到官府去,官府也找不到人,還是這個算命老頭算出來,說他家女兒是跟人私奔了,還說了個地方,一家人找過去,結果還真的找到了。

陳亦瑜也算病急亂投醫,覺得去碰碰運氣,就算不成也不過是浪費點兒錢而已。

不料還真叫她找到了那個算命先生,算出了些東西。在滿月樓被她傷了的那個人叫張開,就是送風彆院畏罪自殺的張老頭的兒子,老張頭一生未娶妻,張開是他年輕時在外頭留下的私生子,年前才認的親,這對孤單了幾十年的人來說是多大的慰藉,可以想見,老張頭為了這個兒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這張開也是個薄情寡義的,找上老張頭也不過是為了要錢去還賭債,若不是為了這唯一的血脈,老張頭也不會被人你拿捏,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張開在聽聞他的死訊後一滴眼淚也沒流,整日流連花叢,忘乎所以。

算命先生說滿月樓,陳亦瑜就在滿月樓蹲了幾天,好不容易在昨天逮住了人,終究還是不敵……讓人跑了。

她眼見天要黑了,突然吩咐馬車往西市而去,原先算命先生的攤子早已換成了賣花燈的。

鋪子的老板還在熱情招攬著顧客,身邊熙熙攘攘來往著許多人,陳亦瑜身在其中,隻覺得眼前暈眩,渾身發冷。

拓安院中,觀秦終於帶回了消息。

“公子,人已經安全送走。”

“滿月樓那邊?”

“都按著計劃在進行,想必鎮撫司的人快到鬆元寺了。”

說起這個,觀秦不得不佩服他家公子的謀略。送走江大人是勢在必行,可也不忘給那些人添點兒亂子。

太子利用自己被行刺而使得他們行動再次受限,以為抓住他們是手到擒來,甕中捉鱉,卻想不到他們利用的就是趙宜琤。

帶趙宜琤去滿月樓的是樊瑞遠,一同喝酒的人卻多了,趙宜琤警覺得很,心眼也多,一整夜都在裝醉,為的就是放鬆他們的警惕,但他們公子還是技高一籌。

所謂的算命先生,不過是查封的夜來當鋪換了種方式出現罷了,陳亦瑜這枚棋子,也是在馬球會之後才入了裴行知的眼,如今恰好用來迷惑趙宜琤。

張開的出現,趙宜琤必然會立刻傳信給太子,太子就必須要分心去解決,而這一路上,公子早已吩咐下去,留下些線索指向鬆元寺就行,其餘的就等著看戲便是。

裴行知嘴角含笑,鬆元寺裡可是有熙和帝的秘密,若是叫太子撞破,這對父子之間可就好看了。

本以為那次打草驚蛇後,熙和帝命人將江信轉移後,鬆元寺就真的隻是一座普通的寺廟了,也是他不放心,又親自帶人在鬆元寺附近勘察過,雖然十分隱秘,可還是叫他發現這寺中守衛仍在,那麼這寺中,掩藏的秘密絕對不止江信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