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瓊很快就從剛才的不快中走了出來,臉上仍是溫婉的笑,崔玟知道她都是裝出來的,心裡不知道多傷心呢。
於是她還故作好心勸慰,“趙世子剛任鎮撫使不久,自是一心要將事情辦好向陛下交差的,平日裡的應酬難免多些,男子嘛,出入這些地方也是尋常事,大姐姐為此生氣才是不值當。”
這一番話聽得崔沅都想將她踢下馬車,也好在是沈玉瓊耐得住性子,還能與她平心靜氣地說話,“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不過是定了親,又不是已經成婚了,這些事哪裡是我能管的,你也是看得開,看來你日後的夫君娶了你內宅可是有福了。”
沈玉瓊難得說話笑裡藏針,偏崔玟還聽不出好賴話,正沾沾自喜呢。
崔沅乜可她一眼,崔玟心莫名一跳,就止住了心裡那點小雀躍,崔沅不關心她這點小心思,懂得收斂就是好的,她又與沈玉瓊說了些其他話轉移了話題。
又行駛了半個多時辰,馬車到了城門口又被攔了下來。
沈玉瓊撩了簾子去看,崔沅就道,“上次太子遇刺一事後,全城戒嚴,要出城門也是關卡重重,是需要等些時間。”
很快就有人到他們馬車旁,“不知是沈大姑娘在馬車上,多有得罪。”
那是鎮撫司的一個千戶,聽說正在盤查的是頂頭上司的未婚妻,這才過來見個禮。
“你們辦的是公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沈玉瓊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
千戶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但想到這是聖上的旨意,倒也大著膽子,道一聲得罪了就將車簾子掀開。
裡頭一共就三位姑娘,且在他掀開簾子之際,都用絹帕半遮了臉。
他也隻是環視一瞬就放下了,然後開始搜查馬車周圍,好一陣兒後才聽前頭放行。
方才那千戶拿刀去探馬車底部時崔沅還是心驚了下,生怕他察覺出什麼,但還好……這車上坐著位活菩薩,他們不敢太放肆,也有些放水的嫌疑,估計想著沈玉瓊與趙宜琤的關係,怎麼也不會有問題。
馬車順利出城,一路駛向鬆元寺。
在寺門口,她們遇見了寧臻,崔沅心下有數,她定是裴行知喊來的。
“崔姑娘的傷可好了?”寧臻客套問道,依江衍的醫術,當然好得快。
在她認為裴行知對崔沅情根深種之時,忽然知曉原來他在很早之前借文成王妃的手讓江衍去替崔沅醫治就開始謀劃送江信出城一事時,她的眼前就像蒙著一層白霧,看不清摸不實。
原來他還是那個運籌帷幄的裴行知,並不會為兒女情長所牽絆。
人到了鬆元寺,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該管的,她是真心來求平安的。
在僧人的指引下,她先在香爐前點燃了三炷香,雙手合十,閉目默念,將心中的祈願寄托於這嫋嫋香煙之中。她步入大殿,對著佛像虔誠地三拜九叩,每一下都顯得格外莊重。
隨後,僧人遞來一枚平安扣,她小心翼翼裝進了桑枝為她縫製的小巧精致的荷包之中。
沈玉瓊帶著兩個妹妹要在寶殿替孔氏誦經祈福,崔沅就先和寧臻出來了。
“一起走走?”寧臻提議。
崔沅知道她有話要說,沒有拒絕。
“崔姑娘似乎不大喜歡我。”
“寧姑娘哪裡的話,隻是我這人性格內斂了些,不知哪裡做得不對,叫姑娘誤會了。”
兩個人步履緩慢,若不是聽見她們在說什麼,還真以為是一對好友在散步談天呢。
寧臻輕笑,“崔姑娘沒有一處失禮,可卻是發自內心的抗拒與防備。”
崔沅歎氣,自以為藏住了,卻不想還是被人看在眼裡,那她在裴行知麵前呢?他是否會想這麼多?
想了也沒用,重生這事兒誰能想得通?
她自不會解釋,“寧姑娘多心了。”
寧臻也不揪著不放,“他可與你說了今日送出來的是誰?”
他指的自然是裴行知,但崔沅沒想到她會這麼直言不諱。
裴行知未告訴她寧臻在這件事情扮演什麼角色,可寧臻這樣問,豈不是在告訴她,裴行知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就不怕她起疑心嗎?
這也是試探?
崔沅腳下頓住,寧臻也停下來,轉身麵向她,表情十分淡然,在等著她的回答。
“沒說,我也不會問。”崔沅也笑,“寧姑娘儘可放心。”
寧臻想試探崔沅對裴行知的心思,結果看起來,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
崔沅突然很想問,“那他可與你說過,我所求為何?”
兩人的處境在這一刻得到反轉,處於下風的換成了寧臻。
隻需一瞬,寧臻眼瞳微閃就已告知了她答案。
寧臻不服輸的勁兒衝了上來,她用方才崔沅差不多的語氣道,“你所求,與我何乾?”
“那如果是裴行知這個人呢?”
寧臻稍愣,沒料到崔沅會這樣問,可這怔愣看在崔沅眼裡,是猶豫,接下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隻會讓她覺得是在掩飾。
可偏偏寧臻覺得有些可笑,怎麼連崔沅也覺得她該喜歡裴行知嗎?
“隻要他願意,又有何不可?”
前世她嫁給裴行知後才與寧臻有了來往,前期她們相處得很是和睦,即便後來她因太子一事,與裴行知漸漸離心,她依舊待她如初,所以她才會在發現她與裴行知二人之間的秘密後,如此難過寒心。
現在回答如此灑脫的寧臻,倒叫崔沅有片刻恍惚。
寧臻見話說得差不多了,說自己還有事,就不耽擱了。
崔沅也有些走不動路,就近找了個地方坐著歇息。
因裴行知不宜露麵,更不可能在這時出城徒惹懷疑,寧臻是替裴行知來善後的。
身為嶽氏遺孤,寧臻一路走到儘頭也是十分不易,在崔沅得知真相後,她不是沒有恨,但不是因為裴行知所愛另有其人,本來裴行知也不屬於她,是她算計來的。恨的是他們兩個人就不該隱瞞,將她耍得團團轉。
她曾問過裴行知,有沒有心悅之人,他說沒有,問他要不要和離,他沉默著不說話。她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不痛不癢,難受的還是她自己。
前世的她太執著於那份情感,以至於忽略了身邊太多,直到她與姚蘊寧相識,從她的身上學到了不一樣的溫婉堅毅,但是太遲了。
所以現在,她把心思都歸攏在自己身上,護住自己,才能更好地去保護身邊人。
“連枝。”崔沅喚道,“你為人活絡一些,這幾日出門去找幾個靠得住的人替我留意些衛國公府的消息,銀錢不是問題,注意不要暴露了身份。”
這段時間各處送來的東西很多,她娘親剩下的嫁妝也已經回到她手裡,她暫時不缺錢了。
她突然這麼吩咐,連枝還有些懵,不過自那夜主仆交心談過後,她也學著機靈起來,少說多做,因此不問緣由就應下了。
“桑枝經常隨我出門,一些宴會上,也可不露聲色打聽些有用的消息,婦人多的地方不止是非多,消息也多。”
桑枝即刻領會。
殊不知,她們剛到鬆元寺,滿月樓那邊就出了事。
滿月樓外頭圍滿了緹騎,領首的高頭大馬上坐著的正是前不久還醉的分不清方向的趙宜琤。
“將人都看緊了,這樓裡連一隻蚊子也不能飛出去。”
“是。”身後緹騎一同回應,氣勢震天,連一向愛看熱鬨的百姓都不敢圍觀。
吩咐後,趙宜琤翻身下馬進了滿月樓。
樓裡的媽媽見勢不對,諂媚地笑著迎上來,卻被跟著進來的張千戶擋開,若不是她身邊的人扶了一把,險些趴摔在地上。
那媽媽叫紅香,上了年紀,卻風韻猶存,樓裡人人都喊她一聲紅媽媽,平日那些來慣了的公子哥兒對她也頗為客氣,還不曾像今日般羞辱。
她與趙宜琤也是熟絡的,知曉他什麼性子,不然也不會見他帶來一大幫人還腆著臉上前去,不曾想這老腰差點兒給扭著了。
“世子爺,我這樓裡犯了什麼事兒,值得您這麼大的陣仗?”
趙宜琤不理會,張千戶高聲道,“少囉嗦,接到線報,說你這樓裡藏了要犯,鎮撫司特來搜查。”
紅媽媽麵色煞白,就開始為自己辯解,“天老爺明鑒,這麼多年經營滿月樓,奴家可都是本本分分,從未惹上官司呀。”
趙宜琤聽得煩了,一個眼神過去,紅媽媽背後一涼,立刻住了嘴。
就聽趙宜琤冷聲道,“你這些話等搜查完了再喊也不遲。”
一聲令下,緹騎已進入樓內各處搜查,房內畏畏縮縮躲著的姑娘們都尖叫著跑了出來,還有昨夜留宿的客人,齊聚在這一樓大堂中。
這樓裡的姑娘個個姿色不俗,此刻梨花帶雨者有,香肩半露者有,發髻微亂者有,還有空中飄散的胭脂香粉味兒,真是彆有一番風情。
趙宜琤右手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們噤聲,樓內立刻安靜了不少,隻剩下查抄弄出的動靜。
很快,有個緹騎手裡提溜了一個人下樓,往趙宜琤麵前一放手,那人摔在地上,嘴裡還在嘟囔著什麼。
“大人,這人女扮男裝入滿月樓,十分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