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可王爺你不是說了,你不去……”江夜說著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不可置信。
他呆呆地瞧著氣定神閒的蕭臨深,幽幽地接著問道:“王爺你不是,向來不喜歡參加,京城裡王公大臣家的宴會的嗎?怎麼今日想去了……”
蕭臨深慢慢悠悠地坐在了江夜身前,他抬起清冷的眼眸,質問道:“我何時說過不去赴宴了?”
江夜身形一晃,皺著眉頭,“您今日在宮裡頭說的,還說除了皇家的宴會,彆的您都不會去赴宴,說是勞心傷神……”
“是啊,王爺,在宮裡,您的確這麼說過,平日裡京城的宴會邀約,都是我替您推卻的……”寒明在一旁幫腔,江夜順勢投去感激的目光。
蕭臨深吃了癟,隻見他尷尬地僵著臉,精致的五官像是被冰霜凍住,他嘴角向下沉去,若隱若現傳來冰冷的感覺。
江夜雀躍得手舞足蹈,根本沒注意到蕭臨深冷峻的臉龐,他急著問道。
“王爺是不是願意聽純妃娘娘的話?要給我們王府選王妃了?才會想去赴宴!我聽說明日京城裡貴女們都去!豈不是看不過來!”
“那我明日隨王爺一同去掌眼,彆的不說,看美人我還是很在行的!就比如安遠侯爺的嫡長女林綰青,能文能武,國子監學子中的翹楚,就很是不錯!”
“不過她嘛,性子大大咧咧,似乎同我們王爺並不是很合得來,寒明,你覺得呢?”
“咳咳。”寒明輕輕咳嗽了一聲,意圖讓江夜收斂一點狂放的模樣,誰知道江夜竟不明白他的意思,一句話噎住了他。
“你著涼了?”
寒明被氣得真生生地咳嗽了幾聲,他用手勢悄悄地指了指蕭臨深陰沉的眼眸,江夜這才閉上了嘴。
江夜感受到了亭子裡彌散開的涼意,趕忙改口說道:“王爺想去赴宴,也許不是為了選妃,是辦正事,比如那對母子,可能會來投靠……”
蕭臨深這才稍稍和緩了臉色,假裝沒聽見方才江夜說過的選妃的話,他看向緊緊抿著雙唇,滿麵陪笑的江夜。
“明日給我換一身無香氣的衣物,另外,給我準備一件白色的衣裳……”
“可王爺一向愛穿黑色的衣服……”江夜愣了神,他轉頭望向寒明,問道,“是王爺手上的那些黑印,不能用香料嗎?”
寒明用袖子捂著嘴,假意做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目光狡黠,“如果王爺吩咐的人是我,那我就不會問,多此一舉。”
江夜好奇的眼眸霎時萎靡,他轉過臉,看著蕭臨深歎氣道。
“既如此,那屬下回去便安排,隻是王爺的衣服我都熏染了雪鬆香,這一時半會,去哪裡找無香的衣服……”
“你這個人就愛把事情做滿,多此一舉,你看,這不就出錯了。”寒明嘴角掛著一抹無奈的笑。
“衣食住行,我隻負責食,其他的事,王爺,您要算賬,可得找他。”
蕭臨深一聽,星眸盯緊了江夜失措的臉龐,他的飲食起居一向都是眼前這兩個人負責,看來江夜倒是真正的“大權獨攬”了。
“你你你,你怎麼告狀……”江夜指著泰然地坐著的寒明,才氣惱了一會,又嬉皮笑臉地貼上了他。
“我知道你認識繡春坊的老板娘,你就替我給王爺再買一身回來唄!就王爺身上穿著的這身,也是從那買來的,我看著挺合身的……”
寒明徑直地伸出了掌心,食指拇指捏緊,向上挑了挑,一看就是要錢的樣子。
江夜沒好氣地拿出了自己的腰包,嘴裡嘟囔著:“說好了,這錢回了府裡,要原封不動地還給我!王爺,我這是為公出的錢!”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錢遞到了寒明手上,又收了回來,財迷心竅的模樣,“你平日裡同繡春坊的老板娘這麼熟絡,不如給我打個折扣唄?”
寒明歪過腦袋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同她熟絡?你跟蹤我?”
江夜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笑道:“這不叫跟蹤,隻是我見你平日穿的衣裳價值不菲,偶然間見到你同她漫步河堤,相談甚歡而已……”
蕭臨深靜靜地聽著,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前這兩人總是不由分說地吵起來,他早已習以為常。
他的目光漸漸沿著手掌落到了手臂上,低下頭看自己身上的這套黑色錦衣,隻見胳膊與胸前,都染上了些許粉塵,他不由地眉頭緊鎖。
蕭臨深從相府出來時的借口,是說要去繡春坊換一套新的,可為了追蹤劉明打探消息,浪費了回府換衣裳的時間。
他盯著愈發明亮的天空,隻見亭子外飄蕩的黑色柳條,逐漸看得清金黃的顏色,沿岸的樓閣輪廓變得清晰。
他心想著,等下若是要回盛願的浮雲居,隻怕是真要換上一套新的才瞞得過去……
“我又沒說什麼!你臉紅乾嘛!”江夜不依不饒地追著寒明發問,寒明被他逼得站起了身。
蕭臨深望著眼前這兩個人的吵鬨,怕再吵下去,非得鬨個雞犬不寧才成,隻得出言打斷。
“彆吵了,既然寒明認識繡春坊的人,那給我找兩套衣裳,送到這裡。”
“可還未天亮,隻怕是鋪子還未開……”
江夜懶散地靠在柱子上,盯著一臉正經擔憂的寒明,散漫地說道:“買東西嘛,有時候不需要老板,隻要有鑰匙就成了……”
寒明閉上眼,隻得無奈地說道:“好吧,王爺您在此稍後,我這就去拿衣服。隻是王爺要的,全是無香料熏染過的嗎?”
蕭臨深並不清楚,寒明同那繡春坊老板娘的關係,但聽江夜調侃的口氣,倒像是寒明也有繡春坊的鑰匙?
江夜曾經說過,寒明在京城開了個藥鋪,和繡春坊同在一條街上,所以他才會知道有繡春坊這一賣成衣的鋪子名字。
“王爺?”寒明見蕭臨深不說話,低聲地提醒道。
蕭臨深回過神,他看向眼前二人,隻見一旁的江夜玩弄著手裡的蒙臉用的黑色麵巾,悠哉悠哉。
“江夜,你同寒明一起去。”蕭臨深冷冰冰地說道。
“我也要去?”江夜一下子喪氣,卻不敢拒絕。
“寒明去繡春坊的事,倒是不急。”蕭臨深看著江夜,“隻是江夜,你先回府,替我拿一套白色的衣服來,輕便一些,也不要太過奢華了……”
“就我一個人去?”江夜忙擠到寒明身側,“不如寒明陪我一起回府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寒明一閃身形,走到了蕭臨深的身後,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笑道:“王爺隻說你一個人回府,卻沒說我要同你去……”
江夜捏著拳頭,望了一眼桓王王府的方向,垂頭喪氣地瞪了一眼壞笑的寒明,悶悶不樂地說道:“那我回去了。”
他走出了碧落亭外,三兩下便飛奔過了一旁的拱橋,最後整個身影消失在了對麵的柳條飄飛的岸上,隱沒在深巷裡。
外邊的天光越來越清亮,街上已陸陸續續有些挑著扁擔的行人,像是做些小買賣的人晨起勞作了……
寒明見江夜走遠了,慢慢踱步到了碧落亭邊,他坐了下來,目光盯著河床上凸起的巨石,漫不經心地問蕭臨深。
“王爺等會是要走?”
蕭臨深也從石凳上起來,站在了寒明身邊,一高一矮人影錯落,遠遠看過去,一黑一藍兩個青年的身影。
寒明與蕭臨深同歲,蕭臨深撇著眼看他,溫潤的臉龐,雖然眼睛有些小,平日裡都是寬和的性子,不愛與人說話,除了嘰嘰喳喳的江夜。
“嗯,等下換了衣裳便走,午後我會準時赴宴。”
寒明伸手去接飄零的葉子,握在了手中,他低沉地問道:“信王殿下參與北狄戰亂這件事,王爺你究竟怎麼想?”
蕭臨深悠遠地看向遠方,天剛蒙蒙亮,就已經見到飛起的鳥兒在枝頭撲騰,“我能怎麼想,隻有治好了病,我才可能重返沙場。”
“不然隻會重蹈覆轍,隻怕是真要賦閒在京了。”
蕭臨深話中所指,自然是當年他突發奇病,形同狂獸,最後瘋癲,難以指揮千軍萬馬,又恰逢敵軍增援,他潰不成軍,敗逃回京……
他一提起這些事,隻覺得像是被巨石壓住了胸口,沉重又難以呼吸,可他卻不得不麵對這赤裸裸的現實……
“若是當年早點認識王爺,想必情況不會如此糟糕,隻怪我未及時出現。”寒明像是自責,他的話語裡滿是遺憾。
蕭臨深淺笑一聲,“這不怪你,若不是你儘心為我治療,隻怕我的病,世人皆知了。”
“如今外頭的人隻說我是因為戰敗,才變成了這幅惱羞成怒的模樣,福兮禍兮,這壞名聲,倒是方便我們在京中行事了。”
他不知不覺又想起盛願對他避之不及的樣子,若是她知道他便是她口中忌憚的桓王本尊,隻怕是要被嚇壞了……
“可是,王爺的名聲如此難聽,純妃娘娘幾番催促您娶妻,隻怕是沒人肯把女兒嫁給您,若是再不抓緊些……”
寒明憂慮地說道:“昨夜我扮作您的模樣,倒是聽得那些人說,南疆楚國,有意派公主過來和親,故此,信王才能回京住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