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隻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選誰?”

江夜歪著頭,盯著碧落亭懸掛著的昏暗燈籠,火光隔著蟬翼般的燈籠紙滲透而過,將整個亭子籠在泛黃的柔光裡。

寒明溫潤的臉龐落著光,他低眉像是在思索著江夜所說的話,輕聲說道。

“太子殿下不抬側妃扶正,隻怕是想以娶繼室的名義,拉攏京中勢力。”

“你的話不無道理。”

蕭臨深踱步走到石桌旁,尋了之前爬滿藤蔓的木柱,倚靠邊上。

他的眼眸銳利,盯著說話一針見血的寒明,“想必是太子也得了某些消息,才急著選正妃。”

寒明點點頭,他摸著下巴,“隻怕是同我們今夜跟蹤劉明發現之事有關。”

蕭臨深雙手環胸,話音之間,有著些許無奈,“讓他們爭去吧。”

“既然二哥都已經出手,想要插手北狄之事,才從我們掌管的京城防衛之處入手,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

他抬眸望向被風吹動搖曳的燈籠,柔光淺淺地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白皙的臉頰映襯著鼻梁的倒影,一雙眼眸無神,顯得有些落寞。

劉明痛苦的叫喚仿若還在耳邊,蕭臨深垂下眼眸,昔日裡同二哥一起出征的日子宛若昨日。

蕭臨深不明白二皇子信王蕭臨啟,為何會想卷入北狄之事中?

“王爺切莫傷神。”寒明倏地站起身,他衝著蕭臨深安慰道。

“也許信王殿下隻是擔憂北狄的情形,念在安遠侯爺病退,才出手罷了。”

江夜冷笑道:“若信王殿下真這麼好心,就應該同我們殿下明說,私下拉攏我們的兵馬司的人,這算什麼?”

“更何況你今夜也見到了,那劉明分明就是把那對母子往死裡逼,北狄邊境來逃難的人,他們也是從不手軟,屍體還仍在城外亂葬崗呢……”

“不過。”江夜緩了緩急躁的語氣,說道。

“倒是聽說今日被打傷的人,是被盛右相家的千金盛雲夕給救了,真沒想到她還如此善良……”

江夜連綿不休地說著今日打探而來的見聞,他亦聽過盛雲夕京中嬌蠻的名號,接著歎道。

“可惜這樁善事終究沒成,劉明出了城門,就把他們給扔去亂葬崗了……”

寒明聽著身體一震,這是他親眼所見,無法反駁之事,他抿著唇,恍惚地站著。

在二人心灰意冷的時候,蕭臨深卻冷不丁地低聲道:“果然是她……”

他眼睛像繁星閃爍,既然江夜說救人的是盛雲夕,再想起盛願同盛雲夕在韶光軒的談話,才反應過來……

原來盛願所說的給盛雲夕人情,便是這件事。

蕭臨深眼眸一亮,見眼前二人都向他偷來好奇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他在說些什麼,忙轉開話題,問道。

“今夜我讓你們留在東城兵馬司盯著劉明,除此之外,沒有彆的發現嗎?”

江夜無奈搖搖頭,“王爺你拿完藥材便離開了,我們奉命在屋頂蹲了劉明半天,誰成想他竟膽大包天,在府衙裡喊來了秦樓楚館的人……”

“隨後我們便商量著去了城外亂葬崗一瞧究竟,唯恐劉明把那對母子給殺了,卻不成想,被殺的多是北狄逃難而來的人……”

“隻是不知道那對母子究竟藏在哪裡了,京城之內,她們既然是虎烈將軍的妻兒,就應該去投奔京城裡的親戚才對,可我們也派人去守著,毫無消息。”

“至於今夜之事,王爺你也見到了,好不容易等他出了府衙,我們才用黑鷹喚您,一並裝成北狄之人,方便行事。”

蕭臨深皺著眉頭,想起他今夜當著盛願的麵,把黑鷹喚了下來,他還出言恐嚇她,說黑鷹是吃人肉長大的……

少女驚慌失措,丟了手中的燈籠,忙不迭地躲在了太湖石下,瑟瑟發抖的場景,印在蕭臨深的腦海裡。

他不由地歎了口氣,又想起他們正在談論正事,說道。

“既然那對母子的下落無從得知,便白日在安遠侯府外多留心,隻怕她們會來報信。”

江夜邀功般地衝蕭臨深一望,拍了一下胸膛,大言不慚地說道。

“早就吩咐下去了,除了安遠侯林府,還有她們親戚家,我讓劉明把安插的眼線給撤了!表裡不一,為信王殿下做事!吃裡扒外的家夥!”

“你做的是對的。”寒明輕輕地開口,他麵帶惋惜,慢悠悠地坐下來。

“隻是未來得及問那劉明,肆意殺戮北狄逃難之人,到底是信王殿下的意思,還是他自己貪功冒進,急著向信王殿下遞去投名狀才故意為之……”

“管他什麼意思。”江夜握緊了拳頭,目光如炬。

“隻怕是劉明乾的蠢事傳出來,壞得是我們王爺的名聲,畢竟我們王爺才是他的頂頭上司!我們王爺的名聲,本就不好,還得被他們拖累……”

“你彆如此氣盛,說出去,左不過是說我們王爺禦下不嚴。”寒明話音溫柔,他望向鼓著嘴的江夜,耐心地解釋道。

“劉明還有用,他還得替我們探聽信王殿下,為何插手北狄之事的消息。”

寒明話音透著沉重的意味,“皇上病重已有時日,太子殿下急著選妃拉攏勢力,信王殿下又暗自插手北狄之事,隻怕是京中又要起波瀾了。”

“你的意思是?信王殿下想同太子殿下一鬥?”江夜是個直性子,他素來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事,可不得不為自家王爺一問。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想陛下他也不想讓太子殿下大權獨攬,走了當年廢太子的老路……”

寒明雖嘴上平靜地說著,眼神卻不得不瞄向倚著柱子,一直不說話的蕭臨深,像是怕說錯話,引得他不悅。

“這……”江夜一聽到廢太子的字眼,連忙擺手,衝寒明做了個閉嘴的手勢,“不說他了,說點選妃的事吧……”

一時間,三個人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心知肚明知曉提到了不該提到的事,一陣冷風刮過,霎時讓氣氛更加冷寂。

江夜也偷偷看蕭臨深的反應,眼中帶著一絲擔憂。

良久,蕭臨深抬起一直低著的眸子,那雙桃花眼中看不出悲喜,遠遠望去,就像奔流的雪絮河潺潺的流水,一如往常地冷淡。

“說下去吧。”

他話音清冷,江夜聽著鬆了口氣,想起昨日給蕭臨深送衣服的時候。

分明隻是提到了廢太子的樣貌不及蕭臨深好看,便被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寒明得了蕭臨深的許可,又接著說道:“皇上雖然有意讓一位皇子,替他去處理北狄的戰事,我想應該不會選擇信王殿下。”

“信王殿下常年在南疆掌兵,深得威望,隻怕皇上心中頗為忌憚,所以是不會派遣他去北狄的。”

江夜被他的話繞糊塗了,忙問道:“可你方才又說皇上不想讓太子一家獨大,我還以為你的意思是說,要扶持信王殿下上位,製衡於太子殿下。”

寒明頓了頓,“我想皇上有這個意思,信王殿下掌著一方兵權,可南疆無事,他也回京述職,久未回去,並且還添了本朝第一位小皇孫……”

“但是皇帝日益病重,太子殿下理事監國,你沒聽坊間都對太子殿下美譽頗多嗎?”

寒明說著站起了身,他憂心忡忡地看向蕭臨深,“假以時日,隻怕是皇上也會忌諱臣民眼中並無他這個君父,而隻有太子。”

“正如當年,廢太子賢王殿下,亦是能文能武,比當今太子於信王強了百倍,可下場不也是被奪去了爵位,幽禁宗人府……”

“那是他謀逆,罪有應得。”江夜冷著臉說道,幽幽地看向蕭臨深,觀察他的反應。

飛簷翹角外逐漸明朗的天光,將蕭臨深清晰的輪廓照亮,他左半邊臉在明處,他閉著眼。

手指漫無目的地敲擊著手臂的黑色錦衣,像是安靜地聽著寒明的分析。

“當然,廢太子謀逆犯上,落得這樣的下場並不稀奇。”寒明見蕭臨深並未動怒,接著說道,“我提起他的經曆,也隻是為了說明。”

“陛下他對於皇子掌權,分外敏感,崇尚製衡之道,隻怕是想皇子們平分秋色,如今京城裡以太子殿下為尊,南疆以信王殿下馬首是瞻。”

江夜耷拉著腦袋,像是在聽天書,他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說了這麼多,跟我們殿下有什麼關係?”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寒明笑道,“既然皇帝都不想讓這二人勢力失衡,若是我們殿下可以從中平衡,趁機東山再起,是大好時機!”

江夜一聽便有了乾勁,說道:“你的意思是說,萬一皇帝知道了信王殿下擅自插手北狄之事,就會懷疑他的用心?”

“可即便皇上想要我們王爺去北狄帶兵,那也得治好王爺那狂病,不然豈不是同五年前一樣……”

江夜欲言又止,他悲傷地垂下了頭,衝著蕭臨深的方向小聲地說道:“對不起王爺,我不是故意提起這件事的……”

良久,江夜才聽見一句淡淡的“無妨。”

蕭臨深睜開了眼眸,他一騰起依靠在柱子上的背,放下了手,走到江夜和寒明身前。

“寒明所說,我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我的病,便交托給你了。”

“還有,明日我要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