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還是把一切同桓王,同他有關的東西,一並割舍,才是明哲保身之舉。

盛願蹙著眉,下定決心,不再看那藥箱裡裝著的東西,揉了揉昏沉的腦袋,滿臉倦意。

雪青心疼地望著她,低聲說道:“那我聽小姐吩咐,明日見了楚公子,便這樣說了。”

“你去忙吧,早些回來安歇,我隻把剩下的解藥都製備了,便也睡了。”

“那我替小姐把桌上的藥材整理了,您先歇著,今夜隻怕是累著了,我看你臉色實在不好。”

臥房裡的門窗緊閉著,蕭索的秋風用勁地衝擊著縫隙,發出呼呼地風聲。

盛願一隻手揉著太陽穴,聽聞窗邊的異動,抬眸盯著窗戶,窗戶關著,她隻想起少年破窗而入的場景。

那時的他像一陣風,猝不及防地鑽了進來,風塵仆仆,意氣風發。

他曾在這張桌子前被生石灰染白了衣服,嫌棄地像是要把身上華貴的衣衫拍爛。

後來又像個紈絝一般在她的房中寬衣解帶,絲毫不管男女大防,如回了他的宅子般隨性,嘴上還咄咄逼人。

盛願想著這些事,目光從窗格落回了窗框之上,隻見淡褐鬆木窗框邊上,一個灰白的腳印,是那少年所留。

於她而言,今夜是一段奇遇,無意卷進這許多的事,憑空增添了許多煩惱。

可她也因這少年,看清了身邊的危機四伏。

若是沒有他,她隻怕一直要被蒙在鼓裡,直到東窗事發,才會知曉身在龍潭虎穴。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1】”

盛願隻用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著這句話,她慢悠悠地走到了窗邊,用袖子輕輕拂拭腳印上的灰。

待她把少年需要的解藥研製出來,他們萍水相逢,猶如話本小說裡的奇緣,會像他的這隻腳印,被擦拭而去,不留痕跡。

“小姐?我怎麼瞧著桌上的藥材,像是比之前少了幾樣?”

雪青理著桌上散落的藥材,扒拉好幾下,才發現真少了東西,驚呼地喊著盛願。

盛願錯愕地回過神,她一臉嚴肅地走回梨花木桌前,翻找著桌上堆積的藥材,才翻了一半,她倏地癱坐在了椅子上。

“怎會不見了?這可是價值連城的藥材!”盛願盯著雪青茫然的臉,“難道是你出去尋我的時候,被人進來偷了?”

“不會啊。”雪青一聽這些藥材價值連城,急得快哭了出來,“窗戶是從裡頭關上的,小姐臥室的門我也上了鎖,還在鎖上撒了粉末。”

“我進來時也翻查過鎖上的粉末仍在,根本沒人進來過!”

“那怎會憑空消失?”盛願忙著把抽屜裡的東西翻了個遍,可還是沒發現丟失的藥材。

“之前那少年帶回來的時候,我還特意查了,一件不少。”

“怎會如此?”雪青的眉頭皺在一起,她咬著唇,“若是那楚公子明日來取藥,我們拿不出,這可如何是好?”

盛願臉色一沉,迅速地靜下心來,“院中隻有你我,楚筠,知春四人,能偷走的,想必隻有她。”

“小姐是懷疑知春?”雪青眨著眼睛。

“她急著把四十兩銀子送出去,想必是他哥哥急著用錢,若她知道我們有昂貴的藥材,偷拿幾樣,也未可知,畢竟她同我們久了,知道我們的防盜伎倆,也不稀奇。”

雪青雖然點著頭,讚同盛願的說法,卻一直想不通。

“可我今夜一直看著她,她隻出門去了找了她哥哥送錢,除此之外,便沒有來過正堂……”

盛願眸色一沉,“我們院中,除了她經常進我的臥房,可以知曉我們防盜的手段,旁人,是不會知道的……”

她自顧自地說著,又站起身來,衝雪青說道:“你扶著我,我要瞧瞧我從南平帶來的東西,丟了沒。”

這些東西的價值,可遠遠超過了那些丟失的藥草,畢竟,這是師傅的不傳之秘。

她把幾個藏著藥材和香料的盒子,從一堆積滿灰塵的盒子裡翻找出來,本束之高閣不用的東西,知春也不會去翻找。

可盛願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拿下來,對著光照,看了一眼上頭灑落的粉塵,並無半點手印,她開了盒子,仔細地數了,一絲不少。

“真是奇了怪了,我從南平帶來的東西,卻是一件未丟。知春可會識彆藥草?”

雪青搖了搖頭,“我同她一個屋簷下住了一個月,卻並未聽她說起過。”

盛願把盒子又放了回去,隻打開了藥箱,從裡頭找出一些黑色藥丸,捏碎了拋灑在從南平帶來的盒子上。

“小姐這是做什麼?”雪青在一旁看著飄飛的黑色粉末,疑惑問道。

“這是能讓人掌心起黑紋,形似中毒的藥粉,我們尋常用來標記的白色粉末,隻怕是沒用了。”

盛願把那黑色藥丸交給了雪青,“這你拿著,是我閒時無意製作出來的東西,隻是量少,看來以後,要做多一些了。”

“這不就是小姐給那楚公子吃下的東西?不是說是解藥嗎?”

“傻丫頭,這是我騙他的,若不讓他信以為真,他真中毒了,我哪能如此使喚他,讓他心甘情願出去為我們買藥……”

雪青撓了撓頭,盯著手裡的黑色藥丸,“所以這藥丸?是毒藥?可若是誤碰了,中了毒,又沒有解藥,豈不是隻能等死?”

盛願明白她的顧慮,寬慰道:“若是小偷呢,偷了我們的東西,發現掌心長了黑線數日不退,又無藥可醫,自然會回來向我們尋解藥……”

“若是君子呢,他隻要不碰我們的東西,自然是不會有任何事發生。這藥無毒,所以我給它取名‘小偷現形丸’!”

“小姐心思真多。”雪青給她豎起了大拇指,可她隻高興了一會,“小姐防得了以後,可眼下丟失的藥材,還是沒有著落。”

盛願歎了口氣,疲憊的臉掛上了倒黴的哀怨,“我再想想辦法,你先去忙著吧。”

雪青沉聲道:“不然我把知春叫醒,來同小姐當麵對峙!若真是她偷的,也好讓她全部吐出來!”

她說著便急著往門外走去,她怒容滿麵,叉著腰,才邁出去幾步路,就聽見身後一聲沉重的倒地聲。

雪青猛然回過頭,隻見盛願癱坐在地,寬大的櫻桃紅色披風帶著桌上的藥草,撒了一地,她的頭低沉著,一隻手垂在了椅子上。

“小姐!”雪青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將椅子一把撂開,蹲在她的身前。

雪青把落在盛願頭上的藥草,一一挑出來放在了一邊,捧起盛願冰冷的小臉,“小姐你怎麼了?你可彆嚇我……”

盛願閉著眼眸,像是失去了意識,她的腦袋昏沉,雪青的心一下慌了,任憑她怎麼搖晃她的身子,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雪青當機立斷抓過盛願的手,摸到她脈搏的一刹那,臉上慌張的神情凝結成了眼眶中奪目而出的眼淚。

盛願的脈搏淺而無力,這分明是彌留之際之人,才會有的虛弱脈搏……

“怎會如此?”雪青難以置信,她把盛願往身後的梨花木桌腳靠過去,尚且能穩住身形,另一隻手掐著人中,另一隻手去夠桌上的藥箱。

她勉強把藥箱的帶子勾在了手裡,一挑便放在了椅子上,她迅速地開了沒鎖上的藥箱,從中拿出了放著銀針的布袋。

颯爽的秋夜裡,雪青的額頭鬢角卻露出豆大的汗珠,她顫顫巍巍地放開盛願的人中,見她還沒有反應,隻得把幾根銀針拿在手中。

“小姐,得罪了。師傅啊,保佑我……”

雪青果斷地把銀針往盛願身上的幾處穴位紮了進去,細長的銀針在火光下亮著銀光。

銀針沒入盛願的頭頂,手臂,四肢的幾處皮膚,她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恢複了意識。

盛願迷迷糊糊隻覺得身上像是被螞蟻叮咬,隱隱約約的痛感讓她慢慢地掙開了眼睛,眼前跪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人。

她恍惚之間才看清,是雪青哭得不成人樣,兩行眼淚刷刷地流著,鼻涕也從鼻子裡鑽了出來,顯得有些滑稽。

“你哭什麼……”盛願想伸手去替她擦掉眼淚,卻發現自己的四肢紮著銀針,動彈不得。

“我這是怎麼了?”

“小姐……”雪青方才不敢哭出聲,隻默默流著淚,如今見她說話了,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管會不會驚擾府裡的寧靜。

“方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去見夫人了……”雪青又哭又惱,一下也癱坐在地上,像是在撒潑。

盛願見她方寸大亂,悲痛欲絕的樣子,便猜想是她失去意識之後,嚇到了她。

她話音溫柔,勉強帶著一抹虛弱的笑意,“也不知怎麼了,我想叫你不要去找知春,眼前一黑,醒來就見你哭著了……”

“嚇壞了吧。”

盛願挪了挪位置,將自己的脊背靠在木桌旁更穩當些,她伸出手把腳上的銀針拔了下來。

雪青爬起來,替盛願取下剩下的銀針,“可不嚇壞了,師傅師兄交予我,替小姐保命的救心丸,在來盛京的這麼久,早用光了。”

“若不是師傅保佑,這針法管用,隻怕小姐您……您真的要去見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