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1)

她抽噎著,嘴唇不住地顫抖,甚至拔針時,手抖得像篩子,盛願握住了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

“放心,我這條命,沒替我母親查明真相之前,是不會那麼容易交代的。”

雪青一把擦去了鼻涕眼淚,黏糊糊地糊了一整個袖子,埋怨道:“當初我就叫小姐再買些救心丸的藥材備著,您偏要花錢打點同魏夫人的關係!”

“等當了新衣服,無論如何,你也得聽我的,做多多的救心丸,不然我害怕,我害怕小姐……”

她說著梗咽,捂住了臉,“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師傅還有師兄交代……”

“好啦彆哭了,你這不是妙手回春,把我給救回來了嗎?師傅師兄要是知道了,隻會誇你……”

盛願才想出言寬慰她幾句,胸口湧上一陣惡心,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忙用手捂住了嘴巴,才壓下那股湧動的惡感。

再攤開手,隻見一根黑線貫穿了掌心,蔓延到中指指根。

一如那少年的手,隻是他是口服,見效更快一些,現下隻怕是兩隻手的掌心都黑成炭塊。

盛願盯著手中的黑線恍惚,她竟又想起了那個少年?

她猜想著少年大抵很快便會來她這尋找解藥,不然看著雙手從白皙變得黝黑,該坐立難安了。

“小姐沒事吧?”雪青憂心忡忡地盯著盛願的手,掌心三道掌紋被黑線貫穿,像是被人劃上了一刀後愈合的傷痕。

雪青拿過盛願手中的銀針,怕她傷著自己,伸手撫摸盛願的掌心,才發覺根本擦不掉這黑線,是長在皮膚之下的。

“這就是小姐那個‘小偷現形丸’的藥效?看著真是嚇人,若不是小姐你說無毒,隻怕是我見了,心中也犯嘀咕。”

“莫非是這要有問題,這才讓小姐暈了?”雪青轉過臉,看著盛願錯愕的麵龐,她像是沒聽見自己說話?

“小姐?”雪青輕輕地推了盛願的肩膀,她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

盛願看著手心裡延伸的黑線,收攏了五指,又攤開,黑線隨著她的動作延展。

“也許吧,可能也有試藥的原因,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用師傅的方子,明日等我見了盛雲夕,再看看她有何反應。”

雪青皺著眉,“難道是師傅的方子有問題,若是真有問題,那二小姐也用了,可怎麼辦?”

盛願點點頭,“人各有異,許是我身體不好,才如此大的反應,盛雲夕她生龍活虎,此刻也沒見她差人來,想必並無大的問題。”

“那我便放心了。”雪青把盛願頭頂以及手臂上的銀針都悉數拔下,“都怪我不學無術,要是我也有小姐一樣的醫術,也不至於像剛才那樣束手無策了。”

雪青捏著手裡的銀針,垂下頭自責。

盛願轉過臉,看著她麵帶歉意的側臉,說道:“可若是沒有你,我早就已經死了。”

“你與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話。先去洗把臉,都哭成小花狸了,再順便去看看知春如何了。”

“嗯。”雪青扶著盛願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又把地上的藥材儘數撿了起來,“小姐這身體,屬實是不能再辛勞了。”

“方才你的脈搏薄弱得都快把我嚇死了,盤問知春的事,還是等小姐明日回了府裡再說吧。”

她手腳麻利地將藥材塞進盒子裡,喋喋不休地嘮叨著,盛願閉目養神,聽著她的叮囑。

“小姐明日真不用我陪著您去嗎?”

“不用。”盛願睜開了眼,她歎著氣,“知春要你看著,還有那楚筠若是來了,你要同他說,藥材丟了,讓他且等我們尋回來。”

“可他若是生氣怎麼辦?他膀大腰粗的,我可打不過他。”

盛願望著她擔憂的雙眸,輕笑著,“那你就同他說,急也沒用,要是心急,隻會毒發身亡,我同他說過你不會醫,你就當不知道我同他的事就好了。”

“那也隻能如此了。”

雪青從櫃中翻找出先前包裝好的香料盒子,裡頭裝著的是盛願親手放進去的乳香。

“這是小姐明日要送魏夫人的香料,可要好生看好了……”

盛願從她的手中接過,盒子上的精致的雕刻,外頭染上了些許乳香粉末,有清淡的香味鑽進鼻息之中。

“我拿著它入睡,定不會丟了,你放心吧。”盛願見她憂心忡忡,隻得寬慰道。

“既然做不了解藥了,小姐便快些睡下吧,明日還得去赴宴,我怕你身子吃不消,箱子中可有養神的藥丸嗎?”

雪青說著去翻找藥箱裡的藥物,可裡頭的藥是盛願放置的,她豈會不知道,“彆忙活了,我聽你的,明日買回來便是。”

“那你記得要買回來,彆的還是次要,隻有小姐的性命,才是最緊要的事!”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就像一個事事關心的老嬤嬤,盛願扶著她的手,慢慢走到了床榻邊上坐了下來。

“你知道你方才的樣子像誰嗎?”盛願任由她褪去身上的披風,靴子,又套上了舒適的棉麻寢衣。

“像誰?”雪青爬上床,拿了床裡頭厚實的大紅錦衾,蓋在了躺著的盛願身上。

“像範嬤嬤。”盛願把腦袋藏著錦衾裡頭,隻露出兩隻狡黠的眼睛,盯著雪青,“她平日關心盛雲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雪青鼓著嘴巴,“小姐你又編排我像老婆子!”

盛願躲在被子裡的半張臉狂笑,“誰叫你之前編排我同楚筠來著,兩清了。”

“哼,懶得同你計較。”雪青上前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又把湯婆子放進她的懷裡,“小姐快些睡吧,明日我來叫您。”

“嗯,你也早些。”盛願見她吹滅了燈,拿著一盞燈出門去了。

臥房裡一下昏暗著,盛願心緒雜亂,漫無目的地盯著白色的床幔,玉枕旁放著香料盒子,鼻息之間是若有若無的香氣。

那少年果真沒有來尋她,明日還要忙著套魏夫人的話,還要購置新的藥材,輾轉反側之間,盛願閉上了眼,昏昏沉沉睡去。

外頭無月,鋪天蓋地的黑暗被一束耀眼的火光穿破。

夜深人靜,四下無人,一人被逼進窮巷,他拖著瘸腿,神色慌張,夜色昏暗,竟看不清他臉上的是汗,還是血。

他見巷子兩頭都被堵上,無路可逃,撲通一聲,便衝著身形最高大的一個人跪了下來。

“小人東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劉明,不知何處得罪了好漢,還望好漢放我一條生路,我上有老,下有小……”

“可劉大人今日殺流民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管過他們的死活,他們也上有老,下有小……”

說話的人聲音青澀,一身夜行服,臉上披著黑巾,看不清身形,也不知道是何人,站在最高大的蒙麵人身側。

劉明仔細地聽著這個聲音,任他如何聯想,也想不出是誰,他微微抬起頭,想看來人是誰。

卻沒想到一把利劍閃電般落在他的脖頸邊上,那人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使著暗勁,把鋒利的劍刃嵌進他柔軟的肉裡。

劍上傳來劉明渾身的顫栗,可他黑巾下的臉龐冰冷,赫然便是桓王蕭臨深,他享受著劉明的戰栗,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

劉明慌不擇路地擺著手,五官扭曲因為驚懼扭曲在一起,牙齒上下打顫著,脖子卻不敢動。

他清楚,他若是再動一動脖頸,哪怕再動一絲想看他們真麵目的念頭,下一刻,隻怕是腦袋要搬家了。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隻見劉明的脖子上流淌的液體,漫上了白色領口,方才發話的人才攥緊蕭臨深的衣袖,眼眸裡透著哀求。

蕭臨深見江夜望過來祈求他手下留情的眼神,並不情願地鬆開了逼緊的軟劍。

劉明本以為自己得救了,卻不想下一刻那劍,忽地從他的背上劃過。

他隻覺得背上一涼,頓時又把身體匍匐在了地上,瑟瑟發抖,就連呼吸都慌亂起來。

蕭臨深的軟劍鋒利,將他背上的衣料削了一塊,行雲流水地將布料挑在劍身之上,移到了身前。

他皺著劍眉,盯著手上這塊像是能聞到臭味的布料,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布料,一點點地將劍上鮮紅未曾乾涸的血跡擦拭。

江夜目瞪口呆地盯著蕭臨深這番出格的舉動,他此刻雖然擦劍的動作慢條斯理,蒙著臉看不見神情。

可江夜知道,若是再耽擱下去,隻怕還未問話,那劉明就身首異處了。

江夜壓低了聲音,“我且問你,那對傳遞消息的母子,是否被你們抓了!”

“什麼,什麼母子,我隻是個小小的副指揮使,好漢問抓人的事,不應該找我……”

“嗬嗬,死到臨頭還不老實。”

江夜知道他在耍滑頭,蹲在他的身前,“那你今夜為何要派人守在安遠侯府外頭,還美其名曰巡防?”

今夜他得了蕭臨深的黑鷹傳書,特意跟了劉明一夜,才知道他早就得知了北狄派人來傳信的消息,假借防火的名義,在安遠候府外安插了眼線。

“好漢對我們大夏的城防,可真是上心呐。”劉明仍不忘試探他的底細,“好漢說的這些,小人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