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誒,你……”

盛願一驚,整個身子猛地轉向他,微微張著嘴,欲言又止。

少年閉著眼,倒是嚼得津津有味,不住地點頭,像是很好吃的樣子。

“挺好吃的。”他轉過身,看著驚訝的盛願,語氣像是在邀功,“我試過了,無毒。”

盛願打量著少年,瞧見他神色安然無恙,這才放心。

她低下頭看著那盤品相極佳的果脯,兩隻手指捏起一顆。

猶猶豫豫地送進了嘴裡,細嚼慢咽,口味清甜不膩,竟然比市麵上賣得更好吃些。

“怎麼樣,好吃吧。”

少年清朗的聲音透著愉悅,盛願沒顧得上他。

本就饑腸轆轆,如今來了盤她素日裡還算喜歡的零食。

她顧不得什麼吃相,坐下來狼吞虎咽起來。

盛願把整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像一隻忙著屯糧的小倉鼠。

蕭臨深視線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見她險些噎住,忙提醒道。

“放心,我不喜歡甜的,不跟你搶。”

蕭臨深輕輕搖頭,嘴角掛著一抹不經意的淺笑。

她吃得認真,還有些稚氣未脫,也不顧大家閨秀的吃相。

他轉過身,一隻手撐在桌麵上,懶懶地找了舒服的姿勢倚靠。

此刻他也不敢亂動,畢竟他的袖子裡,好多偷藏起來的藥材。

蕭臨深起初也並不知道,這盒子裡會是吃食。

直到盛願開了,瞧見是梅子,他便知曉了,想必是江夜的自作主張。

平時蕭臨深吃藥的時候,江夜會準備一些梅子,說是解解口中苦味。

他向來不愛這些甜膩的東西,後來吃的苦太藥多了,偶爾吃幾顆梅子,發現手下說的,有幾分道理。

後來桓王王府,便時常備著這梅子果脯了。

隻是蕭臨深沒想到,江夜還往裝藥材的包袱裡,也放了一份果脯……

“楚公子。”

少女青澀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蕭臨深轉過視線看她。

盛願此刻擦乾淨了嘴角掛上的金色糖霜,麵色緋紅,指了指手中還剩的果脯。

“你要不要也用點?畢竟是你帶回來的。”

“不必了,我不餓。”

“那好。”盛願並沒有吃光剩下的,而是把盒子蓋上,放在了一側。

“為何不吃了?”

蕭臨深見她放好了食盒,她也才吃了不到一半,分量之少,可填不滿她方才餓虎撲食的肚子。

“給雪青留著,她也沒用過晚飯。”

他聽後凝望了她一眼,很快又轉過臉去。

二人無言,隻有燈火燃燒的輕微劈啪聲,火光把他們的身影照在牆上,窗外微風吹進來,黑色的人影晃動。

盛願把兩包藥材放進了抽屜裡,兩包織銀布泛著冷光,映在她的眸中,分外冰寒,她想到件要緊的事。

雖然她知道眼前少年,隻是不傷她性命,可怎麼也是個“江洋大盜”。

等下她要是同雪青一同去了韶光軒,那留下他在這裡等候。

她的那些香料以及藥材,豈不是羊入虎口,隻怕回來後,他探明了方位,會不翼而飛。

再者,她們主仆全走了,留下知春,亦是隱患。

盛願把去韶光軒要帶的東西都收拾齊全,又起身去了床邊披上了黑色披風。

雪青為她精挑細選的這件披風,厚實又不顯眼,走在夜裡,很難讓人發覺。

她係好了係帶,這才轉身,要去拿桌上的藥箱。

少年此刻閉目養神,隻靠在桌子的邊緣,長腿交叉著,整個人有些發懶。

“要走了嗎?”

少年像是感應到盛願的目光,霎時地睜開眼,目光如炬,嚇了盛願一跳。

她捂著胸口,平複了心緒,對著他說道:“閣下可願與我同去?”

“樂意效勞。”

他答得輕快,也不問她緣由,他直起了身子,像一堵牆,擋在她的身前。

盛願略過他,拿起了藥箱,見少年在整理儀容,好奇地問道。

“楚公子不問,我為何找你同去?”

“姑娘內憂外患,不得留下外頭那侍女,在此看著背主之人?”

“畢竟,這天價的藥材,放在這沒上鎖的抽屜裡,在下實在是怕被盜了,不然哪裡還能再尋齊全……”

“若是怕我這不安全,你可以隨身攜帶。”

盛願見他如此緊著他帶來的藥,給他出了個主意。

反正剩下的東西也不算多,他拿著也算輕鬆。

蕭臨深眨了眨眼,歎了口氣,“可惜我有傷在身,拿不動重物了……”

他說得可憐,盛願柳眉一蹙,拿起藥箱,看著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今日事成後,若是楚公子不忙,我再贈你一些療傷藥吧,畢竟,你幫了我很多……”

“不過這也得治好舍妹之後,再看是否有時間……”

蕭臨深沒想到她的心腸竟然如此之軟,不僅吃食都要分一半給下人。

連同他這個今日才相識的陌生人,也是儘力去醫治。

他分明,沒有要求她這樣做。

萍水相逢,她不應該對他這樣一個陌生人,如此之好。

親兄弟都不一定信得過,更何況一個陌生人。

她柔弱,有心眼,知道保全她的利益,可她有一顆惻隱之心,藏匿在故作的偽裝之下。

蕭臨深寧願她真的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而不是狐假虎威,心存悲憫。

他柔和的眼神霎時冰冷,像外頭猛烈的秋風,刮進了盛願的眼中。

“我有一事,想問姑娘。”

他的衣著未變,臉龐仍舊不退少年青澀,可盛願卻感覺,他像是突然變了個人。

變得深沉冷漠,有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老成感。

他站在她的身邊,居高臨下,眼神如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若是令妹病愈之後,繼續用你救我之事,威脅你,你當如何?”

盛願眼神一亮,她愣住,沒料想眼前的少年,還如此關心她的處境,她隻冷冷地說道。

“這是我的事,楚公子不便過問。”

她想過如何料理盛雲夕,一則用治療疹子的藥,繼續吊著她。

盛願故意把解藥的分量分成三份,是為了拖延時間,告訴盛雲夕,三副藥才能完全見好。

二則,她的妹妹喜怒無常,若是魚死網破,她隻能兵行險招。

她給盛雲夕帶了治療疹子的解藥,同時也帶了另一幅足以讓她聽話的毒藥。

她明白,盛雲夕口無遮攔,說她是野種這件事,捅破了天。

將來鬨到父親跟前,盛雲夕也隻會被責備幾句。

區區胡言亂語,還動搖不了盛雲夕在父親心裡的寵愛。

至於她救下疑似北狄密探這件事……

“你在賭一個可能。”

蕭臨深見她雙眸無神,徑直地打斷了她的思考。

“你在賭令妹的良心,不去向盛相國檢舉你。”

盛願抬眸盯著他,她從未奢望過盛雲夕回心轉意,不解地問。

“為何這麼說?”

“還有一件事,我才想起,如今告訴你也不遲。”

蕭臨深抬著下顎,眼珠向下,俯視著她。

“給你家丫鬟毒藥的另一個丫鬟,向令妹提議,事成之後,卸磨殺驢。”

“等你治好了她的病,便把你我之事,捅出去。她並不希望你留在相府,她隻想你身敗名裂,滾回鄉下。”

少年的話是晴天霹靂,盛願握緊了雙拳,肩膀微微顫動著。

她不是沒想過,盛雲夕會毀約,她也早準備了應對之策。

隻是沒想過,她的妹妹,這般急不可耐,還未治療,就已經在想兔死狗烹了。

“你親眼見到的?”

“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他望向她的目光冷酷,並不躲閃,盛願心中愈發篤定這件事的真實性。

畢竟,眼前的少年,他還有兩幅藥,壓在她這裡。

他何須說謊,對他毫無益處。

“為何要告訴我?”

盛願還是不明白,為何他要插手這件事,還如此態度冷漠,像是在審判她。

“隻是不想,你不明不白地,被人給暗算了。”

他答得輕快,像是一件順手的事,麵上瞧不出擔心的神色,可雙眸直直地看著她。

盛願被他盯得發毛,淡漠地垂下頭。

最壞的打算還是發生了,盛願一聲歎息。

她的第二則計劃,便是給盛雲夕,下另一種隻能她才能解的毒,威脅她,一勞永逸。

可盛雲夕畢竟是她的妹妹,雖然不是一母所生,又是父親最心疼的女兒……

盛願心中有猶豫,她有為亡母之死查清真相的決心。

可她也不想,傷害無辜之人。

再者,師命所縛,她從醫許久,還未曾,用醫術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你在猶豫?”

蕭臨深見她久久不說話,隻垂著一顆腦袋,向著他。

他看不見她的神情,隻能猜測著。

他不知為何,見到眼前的少女,麵對企圖傷害自己之人,不設半點防備。

甚至善心大發,費儘心思去救人的舉動,牽扯著他的心緒。

他此刻隻以為,盛願隻是被親情牽絆,才如此猶猶豫豫……

蕭臨深咬牙切齒,心中莫名升起怒火,他一臉漠然。

見盛願還是不說話,轉身拂袖,一個飛躍,穩穩地跳出了窗外。

“你哪裡去!”

盛願感到麵前一陣風,少年已然不在身前。

院子裡涼意漸深,少年一襲黑衣,站在窗外的小路上,回頭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溶溶月色裡。

盛願怕他亂走動,被知春看見,忙放在手中的藥箱,往門外奔去。

正堂的燈不知為何暗了,她穿過層層屏風,心中忐忑。

她有強烈的預感,少年此時性情大變,也許是瞧見她舉棋不定,躊躇不前,才勃然大怒。

那隻有一個可能,他去找知春。

問她未下的藥,究竟是不是毒藥,是不是盛雲夕指派的。

難道是因為她今夜,看在他將要離開的份上,態度過於柔和,才讓少年誤以為。

她是個心軟猶豫之人,麵對親人侵害,亦不敢像初見他時那般警惕,用毒威脅嗎?

才開正堂的門,冷風撲麵而來。

盛願站在門口,聽見了廂房一側,雪青的驚叫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