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浮雲居正堂兩耳,一側是書房,一側是臥房,能隱蔽之處,無非就是書房的書架之後。

盛願方才從臥房出來,並未見到屏風之後有人。

她料想,楚筠定是躲在書架之後了。

可那縫隙狹小,他若是強行塞進去,隻怕此刻不好受。

更何況,他還有傷在身……

“雪青姑娘在準備熱水,她說您有些倦了先睡了,醒了之後要洗澡,我……”

知春不敢看向盛願冷冽的眼神,手裡抱緊了衣物,“我是特地來拿雪青姑娘的衣裳的,順便給房間裡添壺熱水……”

正堂的方形木桌上,水壺的確新換了一個。

盛願皺眉,她先前分明囑咐過雪青,務必看緊知春,彆來正堂。

雪青自是知道輕重,又怎會明知故犯,讓她來拿她的衣物。

並且,她們二人住的廂房,離火房又不遠,何必舍近求遠,來正堂拿衣服?

盛願打量著知春,此刻哆哆嗦嗦,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她,腳步沉重。

眼前這丫鬟定然有事瞞著她,盛願想著。

知春是主母送來的人,在尚未清楚底細之前,她一直都在防著她。

一月之久,盛願也沒發覺知春,除了膽子小點,還有彆的異常。

主母這一月對她,雖然不如親生女兒盛雲夕那般親厚,可也沒虧待了她。

所以對於知春,盛願隻是不讓她打掃臥房,如尋常人家主仆般處著。

可她今日舉動,實在可疑。

“那你把衣服送過去給她吧。”

盛願並沒有拆穿她拙劣的謊言,“告訴雪青,我等下要過去沐浴,你們兩個都留在那等我。”

“好的,小姐。”知春低著頭回話。

“廚房那邊無吃食了,我讓他們給小姐現做了糕點,所以回來得晚了。”

“此刻正在溫著,小姐要用,便喊奴婢。”

“知道了,你退吧。”

盛願裝作若無其事,把她打發走了之後,讓她關上了正堂的門。

又悄悄走過去,打開一絲縫隙。

瞧見知春走了,這才鬆了口氣,往書房耳室走去。

才掀開帷帳,少年便急匆匆地跳了出來,蹦落在地,瀟灑地拍著手。

“你說要避開的丫鬟?就是她?”蕭臨深眨著眼,眉宇一抹異色。

“叫知春?”

盛願詫異,“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不是第一回,來我的院子?”

眼前少年難道並非是第一次來此,而是觀察她的生活很久了?

“自是第一回來。”

蕭臨深想起他之前離開的時候,忘記問,如何去她的浮雲居。

回來之後,拿著包袱,在芙蓉榭那塊的樓宇,找了許久,才摸到她的臥房。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名諱?”

蕭臨深聲音低沉,接著解釋道:“我回來時,見到她和另一個丫鬟談話。”

“雖然聽得不是很真切,但話語之間,好像牽涉到了你。”

“她們分彆時,那丫鬟給了你家丫鬟一樣東西。”

盛願抬著疑惑的眼眸,問道:“什麼東西?”

蕭臨深此刻邁步到了書案的椅子旁邊,坐下後玩弄著桌上的燈油,漫不經心地答道。

“這得問過你家丫鬟了,我可不知道。”

他往後一躺,這個身體靠在椅背上,接著說道。

“她們二人行跡鬼祟,專門在暗處交易,說不定是毒藥……”

他的目光緩慢地迎上盛願迷惘的雙眼,像是在說明,那兩個丫鬟,是衝她來了。

“那……那和她說話之人,是誰?你可曾見過?”

“你也見過。不妨猜猜是誰?”

蕭臨深這時候像是同她開玩笑,盛願卻笑不出來,她不假思索說出心中猜測。

“是盛雲夕的人?瑤珠?”

他默認,兩相對視,一會才悠悠開口:“看來令妹對你這所謂嫡姐,成見頗深。”

盛願手握緊了研缽,她不由地想,那東西是什麼?

難道盛雲夕惱羞成怒,想事成之後,暗地裡要了她的性命?

既然想要她的性命,盛雲夕又何必平日裡,毫不掩飾對她的惡意?

豈不是打草驚蛇?

盛願查過知春的出身,除了剛進府的時候,伺候過幾天盛雲夕,之後便是一直跟著柳若音了。

難道主母派知春來照顧她,另有所圖?

待她這般好,都是裝的嗎?

她隻覺得頭疼,為何一夜之間,自從眼前這少年來了之後,很多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盛願屬實是疲倦了,摸著手中冰冷的罐子,裡頭還要她要試藥的藥粉。

為今之計,還是試藥要緊,治好了盛雲夕,她也好找借口明日去安遠侯府。

這些天,她身為醫者,也並未察覺,飲食上出了差錯。

更何況,今日知春,已然知道她會醫術,難道還愚蠢到,當著她一個醫者的麵下毒?

她的目光望向正堂那壺新換的開水,便是方才知春借口要換上的。

知春要真想下毒,那壺水必有問題,又或者,是她拿回來的糕點。

隻是盛願不明白,知春為何要聽命於盛雲夕?

“那壺水,是她換的嗎?”盛願話語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知春。

蕭臨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淡淡地說道:“是她換的,不過,她似乎猶豫了。”

“猶豫?”盛願不解,轉而看向蕭臨深,他就在外頭,肯定瞧見了知春的所有動作。

“她進來之後,放下了東西,拿出了一小包粉末。她似乎很糾結,最後聽見你出門的動靜,便罷手了。”

盛願聽著,心中涼意頓生。

她沒想到,膽小的知春,竟然真的想給她下毒。

她渾身顫抖著,盛願對於知春,心中是存著一份憐憫的。

聽雪青同府中下人打聽,知春本不是奴籍,而是被她那個哥哥梁魏,給賣進來的。

她那個哥哥樣貌醜陋,在相府也隻是個車夫,他是個奴才,又把妹妹也給搭了進來。

一家子就這兩個人,都在相府為奴為婢,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所以盛願對於知春,態度像對雪青一般,不會擺主人架子。

小小年紀,本可以自由自在,卻委身為奴。

興許是從前在主母手下不好過,這才膽小如鼠。

“很失望嗎?”蕭臨深見她沉思良久,柔聲開口,“可這種人,為數不少,你不必介懷。”

“如果此人,是你主子的手下,會怎麼處置?”盛願冷冷地問,像是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吃裡扒外,自然是五馬分屍。”

蕭臨深回答得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又夾雜著些許不屑,這是他對於叛變之人,最堅定的態度。

可瞧見盛願萎靡的臉龐,話音一轉。

“她好歹懸崖勒馬,如果姑娘真想知道真相,為何不去當麵對質?”

“是忠是奸,且看著吧。”

盛願邁步,走向了正堂,她還需要換上一壺乾淨的水,用來試藥。

也許今夜旁敲側擊一下盛雲夕,便知分曉。

她之所以按兵不動,是不清楚,為何知春是主母的人,卻聽命盛雲夕的丫鬟?

萬一,連盛雲夕的丫鬟,都是聽命於主母的呢?

盛願不敢細想,她和雪青兩朵飄萍,若不是主母挽留,此刻早已被盛懷川趕回老家了。

她本感激主母為人寬厚,能容得下原配之女,姊妹吵架,也不偏袒,不似父親。

可如今想來,似乎並非這麼回事。

正堂的門突然開了,蕭臨深迅速地起身,躲到了帷幔之後,瞧見是雪青,這才慢悠悠地走出來。

少年霎時出現,嚇著了雪青,她們浮雲居還未曾有外男來過。

即使之前盛願告知過她,她不免還是被驟然出現的少年,弄得大驚失色。

“他怎麼還在這裡?”雪青來到盛願身邊,問自家小姐,“小姐的事,都辦妥了嗎?”

“沐浴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小姐今天一身汙穢,不如洗個澡再……”

未等雪青說完,盛願冷眸盯住她,輕輕開口。

“方才,知春進來了。”

“什麼?”雪青嘴巴張得老大,“我在門口接應她之後,就同她一起在火房忙給小姐熱吃的……”

“她說,是回來取你的衣裳。”

“衣裳?”雪青陷入沉思,忽而反應過來,“方才我濕了外袍,她說要回廂房,我這才……”

“難道她進了臥房?可是我同她說了,小姐你睡下了,聽不得人打擾……”

盛願不再說話,雪青意識到她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她沒有完成,小姐的囑托。

“是知春她,發現那人的蹤跡了?”雪青瞄了一眼蕭臨深後,回看盛願,滿眼愧疚。

“並沒有。”盛願不忍苛責雪青,到底也是那知春刷了心眼,騙了她。

“知春她可能是盛雲夕的人,你同她相處,萬分小心,今夜等我去了韶光軒,便都知曉了。”

“她不是隻伺候過二小姐幾天嗎?她可是主母親自送過來的人……”

盛願指了指桌上那壺水,對尚在驚訝的雪青囑咐道。

“把這水,放到書房的書架後邊,藏起來,彆動。然後換一個新的暖壺。我要試藥。”

“試藥?”雪青低頭,看見了盛願捧著的研缽,裡頭的藥粉細膩,想必是才碾碎配好的藥方。

“可這壺水好好的,為何不能用……”雪青雖然不解,仍聽從地拿起了暖壺,往書房走去。

蕭臨深見她走來,冷笑地插話:“拿穩了,這壺水,可能有毒。”

少年話音陰惻,嚇得雪青差點滑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