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少年話音爽朗,未等她回應,把手中包袱往盛願的懷裡一扔。

也不看拋向的那個人接住沒有,蕭臨深一揮衣擺,自顧自地坐在了,方才盛願坐過的椅子上。

他看起來心情甚好,劍眉星目,薄唇被秋日裡的寒冷吹得殷紅,嘴角勾著笑意。

並無對盛願的半分警惕,也不管眼前的少女是否會被嚇到。

闖人家閨房,像是進了自己家門一樣隨意。

他長腿一伸,交叉在身前,星眸在火光中微亮,望著站在門口,臉上無驚無喜的少女。

盛願被他甩過來的包袱一砸,好歹是抱住了,隻是整個身體往後一倒,靠在了門上。

她怎麼說也是個管家小姐,蕭臨深對她視若無睹,出入她的閨房,盛願有些氣惱。

但一想到此人無家可歸,隻得偷東西躲避追捕。

甚至還有可能因為未完成任務,被那活閻王問罪,她原諒了他的冒失。

她眼眸緊盯著坐在她方才位置的少年,他那身黑色華服,此刻因為他動作幅度過於灑脫。

飛揚起的粉塵,落在了衣袍之上,即是昏暗的燈光下,白一塊黑一塊,十分打眼。

盛願皺著眉頭,欲言又止,抱著手中的包袱,呆在原地。

她還未來得及提醒他,那椅子桌子上皆是石灰粉末。

他如此大動乾戈,惹得身上全是白灰,隻怕是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擦得乾淨了。

蕭臨深回頭,隻見少女披著豆青色的披風,懷抱著那一大包東西,神情錯愕地看著自己。

沿著她的視線,蕭臨深才發現,這桌子椅子上,儘是灰白之色。

那他的衣服……

眉宇一擰,他冷眸向下望去,這寬大的衣擺,仿佛一個黑色掃帚,黏上了白色的棉花。

黑色華服上的蓮花花紋,也染上了斑斑點點的白色,並不十分好看。

他霎時站起來,俊臉冰寒,兩隻手輪流彈著身側衣服上的灰。

那架勢仿佛不是拍灰,而是在洗衣服。

一拍一打,身上這件才換的新服,被他如此粗糙對待,可經不起如此折騰。

他身著黑衣,再怎麼用勁都是無用。

一時間,白塵飛揚,整個房間彌漫著生石灰的淩冽味道,有些嗆鼻。

盛願站得遠遠地,見那揚塵都往她的床榻上飄去。

她臉色一沉,忙上前製止少年粗魯之舉。

“快停下,我的床!”

蕭臨深聞聲,抬起眼眸,他的眼睫之尖也染上了白色。

灰白的視線之內,少女急匆匆走近。

豆青色與盛願十分相稱,她不是張揚之人,這清新的綠色更稱得她出塵之姿。

她的臉不似初見時慘白,紅撲撲地像初升旭日。

圍著的風毛讓他錯愕,此時季節還未入冬,她怎穿得如此厚重?還以為冬日已至。

蕭臨深頓時臉上滾燙,方才進來時還未曾察覺,此刻房間裡,溫暖得像是住在爐火之中。

她的身子,竟這般孱弱?、

尚未入冬,就用上炭火和棉襖了?

他的目光未曾離開少女一眼,隻見她抱著東西走近他。

盛願步伐本就著急,才近他的身側,不由分說地把包袱又塞回了蕭臨深懷裡。

顧不上少年的抗議,盛願略過他的身側,手腳麻利地下了帷幔。

隔絕了飄飛的灰塵落在床榻,盛願這才鬆了口氣。

這可是她在相府唯一能棲身的地方,本就處境艱難,要是再睡不好,可更沒心思去想做的事了。

想起始作俑者,她柳眉一橫,轉過身,與少年間隔不過一臂距離,近在咫尺。

偌大的房間裡,一盞孤燈,四目相對的兩個人。

火光掩映著二人如畫的側臉,思緒在閃爍的眸子裡跳動。

暖和的房間裡無風但似有風動,少年垂在細腰的發梢無風而起,他抱緊身前的包袱。

少女像是懊惱,隻微微鼓著嘴,仰著頭,杏眸緊盯少年,滿眼興師問罪。

盛願本想開口責問,可他此刻神情無辜,眼神閃躲,

想到少年方才急著拍打落灰的樣子,這其中也有她的原因,盛願作罷,垂下了頭。

“算了。不和你計較了。”

蕭臨深被她方才銳利的眼神凝視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話。

他無奈之下,擅闖未出閣姑娘的閨房,本就失禮。

如今又差點臟了她的床鋪,更是大罪。

他才想道歉,更想知道為何她的房間如此多灰塵。

不像臥房,倒像是個存放陳年雜貨的廢棄倉庫。

盛願先開口原諒了他,蕭臨深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隻得咽下去。

他桓王如今放下架子想要道歉,沒想到眼前的少女還不給他機會。

蕭臨深把懷中的包袱,鄭重地遞到了盛願身前,她沒抬眼,隻接過包袱。

“你待在這,不要亂走動!也不要碰我的東西!”

盛願聲音清冷,像是警告,她把包袱放在了門後,自顧自地出門,把門關上。

門縫閉合一瞬,她還不忘往裡頭瞪了他一眼,像是再次警告蕭臨深。

盛願關上了門,快步地走出去,她不知道知春回沒回來,隻得尋找雪青的身影。

書案旁,雪青正在整理案上的書本,見到盛願快步走過來,問道。

“小姐的東西都製備好了?”

“知春還沒回來嗎?”

盛願打量著四周,的確隻有她們主仆二人,急著對雪青吩咐道。

“買藥的人回來了,此刻就在我的房中。要是知春回來,你就同她呆在一處,彆讓她靠近我的臥房。”

雪青一驚,往盛願的臥房看去,“可小姐你一個人跟他呆在一處?萬一他起歹念怎麼辦?”

盛願安撫道:“不必擔心,那人還以為身上的毒未清,自然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你替我支開知春。”

“不然被她知曉了……”

“我曉得輕重,小姐你放心去吧。”雪青放下手裡的書冊,“我這就去門口等她。”

盛願見雪青出門後,打了盆水,拿起一塊濕了的抹布,忙著回了自己的臥房。

才開門,見到少年還站在原地,自顧自地清理身上的灰塵,見到她進來,才抬起頭望向她。

“你沒亂動我的東西吧?”盛願審視地目光盯著他。

蕭臨深聲音平靜:“姑娘這房間,一覽無餘,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說到此處,像是想起了什麼。

轉身向後,一勾手,把放在桌角的玉佩,拿在了手心。

“還不如我這玉佩值錢。所以姑娘大可放心,在下並未動過你的任何東西。”

盛願把盆放在了架子上,拿起了包袱,慢悠悠地走過來。

看到他身上這件衣服,以及那手裡的玉佩。

的確,他雖然是個盜賊,但也隻看得上貴重之物。

她這陋室,除了那鎖著的香料和藥材,也沒彆的貴重之物了。

盛願走到他身邊,用抹布擦了椅子,把包袱放上去。

又上前去將桌麵上的石灰粉末一一擦乾淨,直到桌麵光潔如新,才停下。

“想不到姑娘還會乾活?相府千金,何至於自己動手?”

蕭臨深饒有興趣地在身後看她,手腳麻利,動作嫻熟,可不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小姐。

“那要不換你來?”

盛願沒好氣,若不是他突然進來了,惹得這一片地都是灰塵。

她此刻急著配藥,也無瑕顧及了,可眼前的少年是個閒人,配藥也用不上他。

少女心思一轉,轉過身,把臟了的抹布遞給他。

“我看閣下也是個愛乾淨之人,不如就替我把房間打掃了,還有把你身上的灰也擦一擦。”

蕭臨深兩隻手指捏住灰白的抹布,難以置信地盯著盛願。

她是第一個敢如此毫不客氣,對他發號施令之人。

他可從未做過這種,下人才做的粗活……

“怎麼?有難處?難道閣下不想快點恢複記憶,好回去向桓王殿下複命嗎?”

她見他不動,隻得搬出桓王的名頭。

“好,我做!”

少年聲音幽怨,瞪了一眼盛願,幽幽地捏著手裡抹布,往水盆的方向走去。

盛願沒想到少年如此聽話,分明方才看她的眼神像是抗議,更多的是想殺人。

不過她想,既然是伺候桓王殿下的,做這些粗活,想必也得心應手,她不再看他。

目光落在了椅子上的包裹,她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坐下來後,小心翼翼地打開。

包袱的繩結係得很緊,盛願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開得了,房裡也找過了,沒有剪子。

“那個……”盛願站起來,望向在門口處忙著擦黑色錦衣的少年。

少年褪下了外袍,掛在了更高的架子上。

他如今內裡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寬肩窄腰,分外魁梧。

背上的血跡溢出來,染了一條血色,隻是沒有盛願初見他時,流淌得那般多。

盛願才想起來,少年身上還有傷,他如此之快,便帶回了所需藥材,想必也是廢了一番周折的。

她方才是急著配藥,心中又夾雜著父親方才的話,心緒被牽絆著。

不知不覺間,她對他的態度,並非十分客氣。

蕭臨深聞聲,轉過身來,星眸疑惑,麵容俊秀,他不喜不惱,淡淡地開了口。

“怎麼了?”

盛願被他的絕美樣貌呆住,隻沉寂片刻。

才想起來他一個外男,竟然在她的臥房裡寬衣解帶!

這要是被人發現,她不得被趕出相府!

“你你你!你快把衣服穿上!”盛願語無倫次,捂上雙眼。

少年沒好氣地說道:“無妨,姑娘是醫者,我是患者,哪有醫者看病,不脫衣服看傷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