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她神誌不清但腳步不停地抵達事故地點,在機甲訓練場,麵積是生活區底層空間的一點五倍。成星淵跟向睿晨排成一排低著頭、背著手,好像剛被罵過,江雨瀾走過來迎她。他兩人身高相近,比江雨瀾高近二十厘米,遠看反差很大。
向睿晨感覺到有人走來,抬起頭。還沒從戰鬥的餘韻中醒來的向睿晨眼眸黑深、瞳孔放大,透著一股不通人性的純真和殘忍,像頭不諳世事的狼盯著敖思安。敖思安冷漠無視。
仿若兩頭野獸在森林裡遇見,互相掂量對方的力量後,冷漠路過。
很難想象一小時前兩人還睡著上下鋪。
地上留著戰鬥的痕跡,金屬殘片散落,訓練場牆壁上還有火藥的殘留。角落裡有一坨被擰在一起的鋼鐵麻花,看體量,應該有兩架機甲。向睿晨跟成星淵的機甲已經收起來了。
你管這叫駕駛艙變形?
她走到角落,探查了駕駛艙內操控者的位置和身體狀態,確認他們除了輕微地擦傷和腦震蕩以外沒有其他問題後,拿起切割槍就開始撬門,動作多少帶點怨氣。
開了百分之三十之後,喊那倆肇事者伸手進去把人綁起來,接著再撬開剩下的。此期間江雨來了,帶了飲料和夜宵。
於是等兩個嫌疑犯被綁的嚴嚴實實背靠背坐在地上被江雨瀾、江雨姐弟倆審問時,敖思安、向睿晨和成星淵三人蹲在距他倆五米的位置擼串。
“發生啥事了,打成這樣?”敖思安好奇。
“淩晨瀾姐突然聯係我,昨天會議上提到的機甲型號的操控者已經在排查,問這兩位前天晚上事件發生前後四個小時的行蹤,他倆支支吾吾無法確定。”成星淵吃的滿嘴流油。
“然後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跑到訓練場,還把自己機甲開出來,瀾姐就通知我倆來。
畢竟是自己人,一開始下不了狠手,後來瀾姐說再不結束就給我倆擰了。”成星淵說的心有餘悸。
還是瀾姐猛啊!
陷入安靜後意識到向睿晨已經五分鐘沒說話了,回頭看他發現已經靠在成星淵身上睡著。訓練場的大燈從頭頂照下打在他的臉上,睫毛的陰影像扇子一樣在臉上鋪開,整體氛圍很安詳。剛剛的野狼變成了小紅帽。
於是他倆說話都小聲了一點。
“睿晨就這樣,熬不了夜。現在估計腎上腺素退了,更困了。”他倆像結婚十年的夫妻一樣了解對方,這個詭異的比喻讓敖思安表情微妙。
“等下我送他回去,你們不用管了。”
大事不妙!死活得給他喊起來!
江雨瀾和江雨那邊感覺已經結束,馬上要走過來了,看來現在不叫起來就沒機會了!
敖思安裝作不經意的起身,繞到向睿晨後麵,趁機給了他一腳,向睿晨歪在地上。
“呀,這咋睡著睡著還倒了?沒摔著吧?”成星淵連忙去扶他。
向睿晨睜開眼睛,看著敖思安的臉,兩個人瘋狂交換眼神:你踹我?
“成隊剛剛看你睡了還說要送你回去,你們關係真不錯。”成星淵自己帶隊,是隊長。
你再不醒要出大問題!
那你就踹我?
那不然呢?
“睿晨,怎麼摔了眼睛還不好使了?要不哥給你療愈一下?”成星淵作勢要去親他眼睛,被向睿晨一把揮開。
敖思安在邊上看著,他在他朋友裡的定位還挺奇特,怎麼一個兩個都想往他身上撲?
江雨瀾和江雨兩姐弟走過來,告訴他們今晚先告一段落,那兩個人腦震蕩,現在正失憶中,啥也問不出來,江雨決定先給送到監禁室,大家回去休息。
在場各位作鳥獸散。
這次是敖思安先到寢艙,已經淩晨五點半了,她稍微洗了洗躺回向睿晨的床上,小白過來蹭她。
摸著小白柔軟的毛她開始打哈欠,但是一直沒辦法徹底睡去。她在等向睿晨,剛發生了凶殺案,很難不多想。
又過了十分鐘向睿晨還沒回來。訓練場到他寢艙走快速通道最多十分鐘,這麼久沒回來,她皺起眉頭。
打開信息板,他倆的對話還停留在昨天早上給他發的定位。
她忽然想到,那倆二貨八成直接去晨訓了。被這個解釋說服後,她立刻鬆了口氣,進入夢鄉。
時間來到七點半,向睿晨晨練完在訓練場洗了個澡急匆匆回來。
推開門看自己床上的大鼓包他意識到敖思安根本沒有一點擔心自己:艦上發生凶殺案,她的室友沒回來,她怎麼睡得著?
身高一米八五,體術常年第一,近戰對抗從未輸過的向睿晨如是想著。
散場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看著其他人先離開,成星淵提議來都來了練一場再走,向睿晨掏出信息板想給敖思安發個消息,又一想他倆不是這樣的關係:以她剛剛踹我那一腳的冷酷程度來看,應該也不會等我。
結果回來真的看見敖思安睡的毫無顧忌,他又不高興。
嘴微微撅著,但還是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地鋪,躺下開始補覺。
到上午十點,敖思安醒了。睜眼後就撐起身子往地上看,向睿晨的睡相很乖巧。一放鬆砸回被窩,閉上眼睛開始伸懶腰。聽見地上向睿晨醒來的動靜,她的臉埋在被子裡閉著眼問:“你後來去晨練了?”聲音悶悶的。
向睿晨愣了一下:“嗯,星淵拉著我練了一會,回來七點半了,當時你還在睡。”原來她猜到了。
“下次說一聲吧,最近不太平。”敖思安純粹出於對室友的關愛。
“嗯。”向睿晨聲音很愉悅,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樂什麼。
“你早上想吃什麼?”向睿晨已經主動承擔起做飯的責任了。
“都行,我不挑。”敖思安還窩在被子裡:“吃完了我帶小白出去溜溜吧。話說你都是咋給它偷渡出去的?”
“它有個包,到時候我背著它,你帶路就行。”
敖思安閉著眼伸出手比了個ok,表示:朕知曉了。
給向睿晨看笑了。他突然發現敖思安乾什麼都有點莫名的好玩在身上。
時間到了下午,那兩個被打的操控者意識清醒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被打得印象太深,很快就供述了案件發生那天晚上在哪乾了什麼—他倆喝多了開著一架隻能載四個人的小型作業飛船離艦了。
彼時敖思安正跟向睿晨兩個人鬼鬼祟祟背著小白去她的工作艙放風。
日子就這樣過去,排查47個人那天晚上的行蹤比想象中漫長,大家在假期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多少都乾了點出格的事,於是事情推進的比想象中慢。
兩人的生活也在摩擦中漸向和平。
向睿晨有早起晨訓的習慣,而敖思安早上完全起不來。但他兩人迅速找到自己和對方的邊界,互不乾擾。順便,擁有一個室友的好處在於,現在敖思安一起床就有午飯吃,向睿晨對於投喂活物有莫名的熱情,敖思安則非常善於享受美食,兩人在這方麵很是默契。
假期漸漸過去。
向睿晨發現敖思安一天裡要花大量時間麵壁,坐在擬態玻璃前,背影看不出情緒,隻是透著一股孤寂。當她處於這個狀態時,連小白都無法靠近,會被推開。
以他倆的關係,向睿晨自問沒立場強行過問。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離開寢艙,等回來的時候敖思安會恢複活力,之前一切就像是風刮過,沒有痕跡。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式。
日子混混沌沌地過去,對於敖思安來說,與以往的假期並沒有什麼不同,期間跟黎司逸和江雨瀾出去吃過一次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社交活動了。
在假期最後一天的晚上,她感覺到了恐慌。
那種恐慌不僅來自於假期的結束,更來自於她意識到自己對生命的荒廢。
從擬態玻璃前站起來,往寢艙的那一頭看。
向睿晨今天晚上少有地沒有出門,安靜坐在工作桌前為明天的到來做準備。據江雨說,那47個人今晚就能查完,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結果。
“跟我出去轉轉吧。”
毫無征兆,敖思安沒有壓抑住內心的衝動,脫口而出。
向睿晨聽到她的要求,看過來。
他看到她臉上的緊張,和渴望,就像是第一次在路邊遇見小白,它的眼神傳達給他的。
上一次他就沒法拒絕這樣的眼神,何況她也沒提出很過分的要求。
“好啊。”他身體向後靠,順便伸展修長的四肢:“想去哪?”
敖思安緊盯著他:“想要離開星艦,出去逛逛。”
“出去”這兩個字說的認真。
向睿晨一挑眉:“在未上報的情況下,不管什麼理由,一個四級機械師跟一個四級機甲操控者開著飛船離艦,屬於叛逃。”他說的很輕鬆。
敖思安心虛地移開視線,眼珠子亂轉,語氣裡透著不堅定:“那我給瀾姐說一聲,也算是通知上級了。”
向睿晨從未見過她這樣,扭扭捏捏,像個找陌生人要糖的小女孩,覺得很新奇。
“好。”
於是,晚上七點,有兩個背影溜了飛船塢。
挑了一架小型艦外作業飛船,敖思安拿著她的信息板在船底搗鼓,黑進飛船的操作係統。向睿晨站在門口給她放風。
五分鐘以後,兩人坐上飛船,從星艦尾端滑向太空。
駕駛艙裡一時間很安靜。小白從向睿晨的外套裡伸出頭來到處張望,敖思安昂著頭看著艙外,跟小白同步。向睿晨在操控飛船間隙瞥了她倆一眼,莫名覺得好笑。
直到飛船飛離淮陰號一段距離後,敖思安開口說話:“你說是不是這架飛船拖著屍體回來的?”
“敖思安,你最好注意措辭,給孩子聽見了像什麼話?”向睿晨示意小白還在,開始胡言亂語。
敖思安一聽來勁了,拿腔拿調:“孩子聽到怎麼了,孩子都這麼大了!”
“嘿!不是自己孩子不心疼?要不說後媽心狠!”
“向睿晨,我沒幫你拉扯孩子?再胡說八道跟你離婚!”
兩人越演越起勁,都挺開心。
氣氛詭異又和諧。
小白坐在向睿晨懷裡,抬頭看著他倆一來一回,偶爾哼唧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