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風神色急切,目光迅速在店內搜尋,看到李長曳時明顯鬆了一口氣。
今日他著實有些慌了。自打李長曳進京後,接連遇險,他明知師妹一向強大,可仍是免不了憂心。
剛好今日阿月提早回家,他二人精心準備了一頓鳳州風味的飯食,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始終不見李長曳回來。
想起李長曳曾在自己眼皮底下失蹤過一次,李長風心頭一緊,連忙四處打探消息,才找到這個小館子。
這時,趙霆剛從櫃台結賬回來,耳尖地聽見回家二字,不由得一愣。他定睛打量了幾眼來人,心裡直犯嘀咕:這人倒是有些麵熟,竟然敢這麼直呼李長曳為阿曳?我家大人都不敢這樣叫!還回家?這語氣,嘖嘖,不對勁啊。難道?
趙霆瞬間腦補了無數戲台上的情節:青梅竹馬,私奔偷情、和離再嫁……甚至連某些名角兒唱戲的場景都跳進了腦中。
他慢慢轉頭看向陶勉,卻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李長風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桌旁,剛要伸手拉李長曳,卻被一道身影擋了回來。
陶勉站起身,動作流暢得不帶絲毫停頓,他徑直擋在李長曳麵前,氣勢逼人,寸步不讓。
他的目光掃過李長風的佩刀,似乎是認出了李長風,他冷冷地說道:“是你?”
此時的陶勉,心情已經不能用好來形容。他腦中自動循環“回家”二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最終定格在一個驚悚的念頭上:
難道,李長曳,已經,嫁人了!
前幾天陪那失意的三皇子去的朝雲樓聽的是哪出戲來著?“一朝陌路,終換新人!”彼時不過隨意聽來,今日再回想,陶勉竟莫名覺得自己是有點像那戲裡的苦情配角。
李長風一怔,望著麵前氣勢洶洶的男人,怎麼都覺得有幾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對方這副擋在自己麵前的模樣,不禁讓他眉頭皺得更緊:這個人,擋在這裡是幾個意思?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無聲的張力驟然升騰。
趙霆站在旁邊,心裡一陣發毛,仿佛能聽到電流劈裡啪啦作響。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甚至感覺周圍都升起了幾股硝煙。
“不會要打起來吧……”趙霆默默咽了口唾沫,心裡直打鼓,“要真打起來,是該叫萬年縣的衙役,還是直接去搬刑部的人來啊?”
就在這時,李長曳的聲音響起,帶著些無奈語氣:“師兄。”
陶勉和趙霆一齊轉頭,彼此對視一眼,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字。
趙霆心裡已經琢磨開了:師兄,傳聞中那個靠不住的師父留下的得意門生?雖說鳳州時曾耳聞過李長曳提起過這位師兄,卻未想竟是這般模樣,儀表堂堂不說,身手還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我們二公子危啊!
陶勉轉過身來,衝著李長風拱了拱手,他雖然心中依然是百味雜陳,但對方終究是李長曳的師兄,還是要好好相待。
李長曳著實搞不懂他二人為何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她歎了口氣,邁步走到兩人中間,平靜地介紹道:“我師兄,李長風。”說完,又轉身對李長風說道:“刑部的陶大人。”
聽得此話,李長風眉頭微挑,像是才將陶勉的名字與印象對上,忽地露出幾分了然:“原來你便是阿月時常提起的陶大人。”他說這話時,目光細細打量著陶勉。
陶勉自覺剛才略微有些失態,笑著說道:“過獎了,在下陶勉。”
李長風皺眉想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一亮:“陶大人,我們是否三年前見過?”
陶勉微微一怔,隨即點頭答道:“是的,三年前,平陽縣,有過一麵之緣。”
李長風的神情頓時變得激動:“阿曳,你記得嗎?三年前你從懸崖上墜落之時,我曾與你說過,是有一位好心人幫了我,我才能脫身去尋你!就是這位陶大人啊。”
“掉下懸崖。”陶勉喃喃道,目光微動,“難道當時和你同行的,竟是李典史?”
李長風鄭重點了點頭。
此刻,李長曳的神色一變,眉心微蹙。原來三年前那個素未謀麵的好心人,竟然是陶勉。她一時間心緒複雜,感慨與意外交織,更夾雜著些許歉疚:陶大人於她有救命之恩,而她竟全然不知。
陶勉卻站在原地,神色一時複雜莫名。他想起當年的種種,如果當時他能再多一些警覺,多走一步,是否就能避免李長曳墜落懸崖?這念頭一出,便揮之不去。
李長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她目光柔和下來,露出了些許安慰的笑意:“都過去了,不是嗎?我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還做上了京官。”
她語氣輕描淡寫,卻仿佛掩去了過往所有的艱難險阻,隻剩下眼前這份平靜。
陶勉卻沒接話。他低垂著目光,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卻始終沒說出口。
李長風見氣氛緩和了下來,便拍了拍陶勉的肩膀,笑道:“陶大人既是我與阿曳的救命恩人,如今大家也算是正式相識,不如今日一起來我家喝一杯,嘗嘗鳳州菜。”
趙霆一旁看著,心中倒是隱隱有些雀躍。他倒不是衝著酒菜,主要是想看看阿月這個小捕快如今功夫長進了幾分。再者,好久不見,總是有點好奇的。
他滿懷期待地望向陶勉,眼中寫滿了“去吧去吧”。
陶勉微微猶豫了一瞬,最終點了點頭:“那就叨擾了。”
李長曳的宅子距離縣衙有些路程,等他們到家時,阿月已經將菜熱了好幾遍,滿臉抱怨地看著這群來得遲的饕餮客。
溫暖的燭光下,眾人推杯換盞,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李長曳方才吃的太多,這鳳州菜自是吃不太下了,她微微喝了幾杯酒,坐在一旁,看著趙霆和阿月嬉鬨成一團,上天入地地追著院子裡的雞。另一邊,李長風和陶勉卻在一本正經地討論著刀的鍛造技藝,時不時還能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術語。
滿院的熱鬨與喧囂映在她的眼中,竟讓她生出幾分異樣的感觸。她看著這一院子的人,突然覺得有些滿足。
或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她想著,若能等到卸了職,就在這小院裡喂雞種菜,和這群人一起,過上平靜而悠閒的生活,該有多好。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呼喊打斷了她的遐想:
“沒騙你,阿曳本來就和我有過婚約!”李長風的聲音大得院子裡的雞都嚇得撲棱翅膀飛了起來。
李長曳瞬間清醒,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李長風不知道已經喝了幾杯。他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抬頭衝陶勉嚷嚷:“陶勉,我可沒胡說!阿曳十幾歲的時候,哭著喊著要嫁給我!”
此言一出,院子裡安靜了兩瞬,連跑得正歡的雞都停下了腳步。
李長曳臉色瞬間黑了,忍無可忍地上前,捂住了李長風的嘴:“師兄,彆亂說話!”然而李長風喝得有些高,掙紮著嗚嗚亂喊:“我沒說錯,是真的!她還寫了婚書呢,我現在都留著!”
陶勉聽到婚書二字,動作微頓,他下意識地抿了一口酒,眉宇間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掩去,又變成那個畜無害的陶大人。
眼看李長風再要開口,李長曳果斷一記手刀揮了過去。李長風的酒勁立刻被嚇醒了一半,他晃了晃身子,癱坐在椅子上閉了嘴。畢竟,李長曳打他,那是真下狠手。
趙霆站在旁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師兄妹內鬥,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生怕被波及。
而陶勉,卻全然一副看戲的姿態。他目光悠悠地望著李長曳。看到這混亂場麵,他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原來李長曳你小時候,竟是這樣有趣。”他的笑聲朗朗,竟在這鬨哄哄的小院裡顯得格外清亮。
眾人瞧著陶勉這模樣,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亂成一團的小院,竟在一片笑聲中,漸漸又顯出幾分溫暖來。
一片笑聲中,不遠處的房簷上,一個黑影悄然一閃,迅速隱沒在夜色之中。
黑影在屋頂間飛躍,無聲無息,竟無一人發現。不出半刻鐘,竟已越過層層街巷,直至皇城外的一處禁軍的值房。
值房外燈火通明,來回巡視的侍衛不斷。那黑影停在一處暗影中,在確認四周無人後,這才揭掉麵罩,從容走出。
腳步踏入光亮之中,終於露出一張清麗卻帶幾分淩厲的麵孔。
竟然是邊紫君。
值房的侍衛遠遠看到她,神情立刻一變,站得筆直,連忙上前行禮:“邊大人!”
邊紫君神情冷淡,隨意揮了揮手,示意無須多禮:“我義父可還在?”
“稟大人,還在裡麵。”侍衛點頭答道。
邊紫君不再多言,大步向裡麵走去。
待她身影消失後,新來的侍衛疑惑地湊近同伴,小聲問道:“這位邊大人是什麼來頭?怎麼如此威風?”
先前答話的那名侍衛一臉警覺,左右環顧了一番,才壓低聲音說道:“你才來不久,自然不知道。邊大人雖說是最近才調來的,她的義父可是……”他聲音越發低沉,好像怕被旁人聽了去。
新來的侍衛卻瞪大了眼,忍不住驚歎:“竟有如此來頭!”
他話音未落,老侍衛已拉了他一把,急聲警告:“此話莫要多提,小心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