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長曳。
李長曳抬眼望著任成化,目光深邃:“任大人,我們方才問過你,你說是在宴會上下的毒,對吧?”
任成化垂眸,點了點頭。
李長曳微微一笑,語調輕緩:“其實,我一直沒說,趙探花是在湖心亭時,被毒死的。”
“什麼?”憶楓公主微微一怔,目光淩厲地看向李長曳,“你說是在湖心亭?”
任成化也愣住,抬起頭看著李長曳,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李長曳的話打斷。
“對,不是宴席中下毒。”李長曳語氣平靜,直視任成化,“所以,任大人,你確定要繼續這個認罪的說法嗎?”
任成化的手微微一抖,他想要辯解幾句,卻在對上憶楓公主的目光時,忽然像是泄了氣。
他低下頭,聲音低沉:“其實,我不知道下毒的事情。”
憶楓公主的眉心微蹙,語氣更顯冷厲:“不知道?那你剛才為何胡亂認罪?”
任成化的臉色愈發蒼白,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終於開口:“但我確實,做了手腳。”
廳中一片靜默,眾人屏氣凝神。
“前幾日,我得知這幅畫會給趙探花作畫時,就在畫上加了幾筆。”任成化的聲音很低,“我不想他畫得好,所以偷偷改動了一些麵部的細節,想讓他畫得難看些。”
李長曳眉頭微挑,冷靜地問道:“改動之後呢?畫交給了誰?”
任成化努力回憶:“當日改完之後,我就把畫交給了公主身邊的若嵐。”
若嵐,憶楓公主身邊的大宮女,也是皇上專門指派的貼身侍女,身份非比尋常。她伺候公主多年,深得信任。
“若嵐?”孟素華輕聲重複,整理了一下略微淩亂的發絲,抬眼看向憶楓公主,“怎麼今日若嵐不在呢?我記得,那日她也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吧。”
李長曳若有所思,腦海中浮現出那日的情景——確實有一個身著華麗,頭飾精致的侍女在人群中極為醒目。她反應極快,一眼便認出了趙探花的屍體。
憶楓公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片刻後,冷聲道:“來人,去把若嵐叫過來。”
公主府離此不遠,往返隻需兩刻鐘。
派去探查的宮女急匆匆跑回來,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公主,若嵐她不見了!”
“什麼?”憶楓公主猛地站起身,椅子在身後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瞳孔微縮,臉上湧上一絲難以置信,“不見了!”
廳內一片死寂。
那宮女說道:“我方才去了若嵐姐姐的住處,沒有人,又去公主房內找了還是沒人,門房也問了,說是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到像是失蹤了。”
孟素華緊緊攥著手中的絹帕,聲音壓低:“怎麼會。”她話未說完,便被李長曳的目光打斷。
李長曳抬頭掃視全場,目光冷靜而清明,仿佛正迅速將一切拚湊成形。
她心中暗自思忖:這若嵐失蹤的時機未免太巧了。
憶楓公主一臉悲痛,胸口起伏不定。若嵐跟隨了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竟以這種方式背叛了自己,如何讓她不痛心?
而現在的局勢,無疑讓她更加被動。若嵐的失蹤,未免太過巧合,而所有的證據線索,似乎都在指正她。
陶勉抬眸,看向憶楓公主,語氣沉著:“失蹤有可能是畏罪潛逃,但也可能是被人挾持。無論如何,事情並未結束。”
憶楓公主深吸一口氣,冷聲道:“立刻封鎖公主府,去各處徹查若嵐的下落。無論是誰,膽敢謀害本宮的人,本宮絕不輕饒!”
等他們趕到公主府時,趙霆早已帶著人把整座府邸封鎖得滴水不漏。
公主府的格局比尋常皇子府還要寬敞,亭台樓閣層疊起伏,甚至連仆役的居所都分內外兩層。
說起這公主府可是非常神奇,按理來說未出嫁的公主都很少自己單獨住,億楓公主不一樣了,不僅自己住,這公主府的規模也遠遠超過其他皇子的府邸,這就引起朝堂上上下下的議論。
此時的公主府的石獅依舊巍然不動,朱紅大門在陽光下透著威嚴。
一公主府侍衛上前,語氣冷峻:“府中上下,已經按命封鎖,無人進出。”
億楓公主點點頭,隨即徑直邁步走向府中,她的步伐沉穩,但一隻手卻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口。任成化默默跟在她身後,目光低垂,神色複雜。
“今日的一切線索,必須儘快理清。”她轉頭看向任成化,目光中帶著壓迫,“從宴席開始,你記得什麼,說什麼。”
任成化低聲應下:“是。”兩人消失在回廊儘頭。
這時,孟素華快步走了過來,身後的侍女們小心翼翼地跟隨,似乎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她倒是因為與公主關係親密,加之未來的三皇子妃的身份,時常出入公主府,這府內的仆侍皆聽她的話,倒像是這公主府的第二個主人。
“憶楓讓我多看著點這邊,免得有什麼遺漏。”她走到李長曳和陶勉身邊,整理了一下額邊的長碎發,微微一笑,“宮女的住處都在後院,若嵐單獨一間,其餘的小宮女擠在一處。陶大人,李典史,請隨我來。”
李長曳看了陶勉一眼,兩人默契地跟上孟素華。
一路上,孟素華低聲與李長曳交談:“若嵐是憶楓身邊的大宮女,平日最得她信任。這件事她忽然失蹤,確實讓人意外。不過,她最近似乎有些反常。”
“反常?”李長曳微微側頭,捕捉到關鍵詞。
孟素華輕輕點頭,眼中隱隱帶著一絲憂慮:“具體我不清楚,隻是前幾日見她,總是心不在焉,還聽說有幾次辦差出了錯,憶楓為此訓過她。”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院門前:“到了,就是這裡。你們先探查,我去看看憶楓那邊進展如何。”
李長曳拱手道謝,隨後環視了一圈,對陶勉說道:“進去看看。”
院內一片安靜,似乎連風都帶著一絲凝重的氣息。
那幾名小宮女低頭站在廊下,每個人都瘦瘦小小的,但都頭飾精致,衣著華麗,其中一個頭上彆著一支金光燦燦的發簪,與其小巧的身形倒是有些不太相稱。
李長曳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們,注意到那名戴發簪的宮女微微後退了一步,動作極輕。其他宮女也站得僵硬,雙手攥緊裙擺,神色中透著一股明顯的不安。
陶勉抬手示意侍衛:“搜。”
侍衛們迅速進入各個房間,拉開箱櫃,掀開床鋪,將一切可能藏匿的地方都搜了個遍。李長曳站在院中,目光掃過每一個房舍,觀察著每一個宮女的神情。
果然,什麼都沒有。
一名侍衛走過來,低聲稟報道:“大人,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陶勉聽罷,眉頭微蹙,問那幾名宮女:“若嵐失蹤前,你們誰最後見過她?”
宮女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似乎被推了一把,不情願地上前半步,低聲答道:“昨晚若嵐姐姐說,要去取些東西,可之後奴婢們就沒再見過她了。”
那名戴發簪的宮女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簾,手指攥緊了袖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咬住了嘴唇,沒有開口。
李長曳語氣平穩:“她要取什麼東西?”
“奴婢不知……”開口的宮女聲音更低,垂下的頭幾乎貼上了胸口,“若嵐姐姐沒有說。”
李長曳點點頭,陷入沉思。此時,戴發簪的宮女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腳步,頭上的發簪晃了一晃,簪頭的光芒刺得李長曳眼睛微微一眯。
她忽然開口道:“你頭上的發簪,看著倒有些眼熟。”
那宮女一驚,猛地抬頭,神色慌張地擺手:“這是奴婢自己的發簪!”
李長曳道:“我記得,那日宴席上,若嵐的發飾,與你這支發簪極為相似。”她目光微斂,上下打量她:“若嵐身材高挑,而你個子瘦小,這簪子分明與你不相稱。說,它是怎麼來的?”
那宮女被嚇得麵如死灰,連連後退,聲音結巴:“奴婢真的不知道,這是奴婢自己的啊。”
李長曳並不理會她的辯解,直接對旁邊的侍衛吩咐:“把簪子取下來!”
侍衛上前一步,將發簪從她發間取下。
李長曳接過發簪,仔細打量了片刻,隨後輕輕一按簪子的底部,隻聽哢噠一聲,簪子的頂端竟然打開了。李長曳將簪子倒轉,隨即,一根細如發絲的毒針從簪中掉落下來。
那宮女麵如死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唇哆嗦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陶勉緩緩轉頭看向李長曳,語氣低沉:“竟然藏在這裡了。”
李長曳拿起毒針仔細端詳,發現這枚毒針與之前從畫軸中發現的那根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根毒針似乎尚未塗抹毒汁,乍一看更像是一枚普通的針。然而,針身中部卻有一個明顯的空隙,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未完成品。
“現在說吧,這發簪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她轉身盯住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宮女。
那宮女哭著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昨晚若嵐姐姐忽然找我,說是將這發簪送給我。她什麼也沒解釋,就匆匆離開了。我還以為她跟著公主走了,誰知道她竟然……”她話未說完,泣不成聲。
李長曳微微點了點頭,抬手將她扶起,語氣緩和了幾分:“你起來吧。”
她轉頭看向陶勉,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這麼精巧的發簪,她竟然送給彆人,恐怕是已經料到了什麼。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陶勉剛欲開口,卻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孟素華的身影匆匆出現在庭院門口。
“找到了!”她匆匆說道,目光掃過院內眾人,“若嵐找到了。”
李長曳迅速將毒針收回袖中,與陶勉對視一眼,二人立刻朝著孟素華走去。
“隻是。”孟素華頓了頓,臉上的表情愈發複雜,“她淹死在井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