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冊案(八)(1 / 1)

此案與君無關 司勿念 4075 字 4個月前

一道人影從山林中緩緩走出,黃昏的餘光映在他的臉上,光影交錯,半明半暗,宛如陰陽難分,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李長曳眯了眯眼,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們花了不少時間才趕到此地,你竟如此迅速,看來對這山中地勢頗為熟悉啊,周捕快。”

那人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一步,露出麵容,正是平陽縣衙的周仁。

周仁此時倒是少有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拱了拱手:“不愧是鳳州赫赫有名的李捕快,果然有兩下子。”

李長風皺了皺眉,握緊手中的佩刀,語氣帶著幾分疑惑:“周捕快為何會在此地?”

李長曳並未答話,反而看向一旁瑟瑟發抖,試圖躲藏的孫鏢頭,語氣冷然:“周捕快為何在此?師兄,你還看不出來嗎?想取孫鏢頭性命的,就是他。”

李長風麵露震驚,剛想開口,卻見周仁忽然笑了:“李捕快,不可無端猜測。我是奉命緝拿孫鏢頭,他乃錢郎中一案的重要疑犯,我豈會隨意動他?”

“奉命?”李長曳輕輕挑眉,慢條斯理地問:“既是奉命,為何不見你帶著衙役同行?為何在城中的時候都不動手,偏偏到了這毫無人煙的山林中,才打算緝拿呢?”

周仁的笑容微微僵住,但依舊語氣平靜:“抓捕這等重要嫌犯,豈能在人多處張揚?容易誤傷其他百姓。李捕快難道不明白,悄然行事更為穩妥?”

“是嗎?”李長曳低聲笑了笑:“還是說,你怕帶了旁人,害怕你的同僚們看到你殺了他?”

這句話如一道炸雷,讓周仁臉色一變。他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佩刀,而李長風也瞬間舉起刀,護在李長曳身前。

氣氛驟然凝滯。

而就在這時,孫鏢頭忽然像是瘋了一般撲向周仁,哭喊著:“周捕快,求你放過我!當年都是我的錯,你就放過我吧,讓我當牛做馬都可以。”

周仁眸中閃過一絲殺機,反手便要拔刀。誰料李長曳快他一步,手中利劍倏地出鞘,直指他的咽喉。

“周仁,看來我的猜測沒錯。”她的聲音低沉,像寒風刺骨,“孫鏢頭就說了一句,你就這麼急著殺他?”

周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忽然抬頭,眼中滿是陰鷙之色:“李捕快,你這嘴,果然利得很。”

李長曳死死盯著周仁:“讓我猜猜,你為什麼一定要殺孫鏢頭?是為了人皮冊吧。”

周仁的臉色一瞬間僵住,目光劃過李長曳。他麵色鎮定,但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李捕快,說話要有證據。”

“證據?”李長曳緩緩起身,目光鋒利如刀:“你的計劃確實很完美,可惜,從我見到你第一麵起,你就露了馬腳。”

周仁冷笑一聲:“哦?願聞其詳。”

“王掌櫃家中,你一再談論人皮冊的可怖之處。”李長曳聲音平靜,卻透著咄咄逼人的銳氣,“你我是同行,為什麼不好好探案,天天宣揚這些怪談?要麼是你膽小愚鈍,要麼是你彆有用心……”

她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要麼是你想借助這個流言掩蓋什麼。”

周仁道:“李捕快,這些不過都是你的揣測罷了。”

李長曳緩緩向前一步:“昨日夜裡我師父確實去了錢家,如果他離開時,錢郎中已經死了。那天亮之後去看錢郎中的你,難道是去拜訪一具屍體嗎?或者我可以說,今早你離開後,錢郎中才死的嗎?”

周仁的目光一沉,但依舊不發一語。

“本來,我也隻是猜測。”李長曳目光直直盯著周仁,“直到我在錢家,聽到錢家丫鬟的一句話。她說,她偷東西是‘為民除害’——這話聽著冠冕堂皇,但細想卻透著古怪。偷盜錢郎中的藥材,怎能稱得上‘為民除害’?”

周仁的呼吸一滯,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除非,那讓她偷藥,或下毒的人,真的讓她以為是在為民除害。那人是誰?”李長曳冷笑一聲,話鋒一轉,“這個平陽城內,這小丫頭能夠得上邊的,也隻有你了,周捕快。”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殺錢郎中,是因為他手中有人皮冊的線索。那麼殺孫鏢頭,又是為何呢?”她目光如炬,直指周仁。

周仁站在原地,神色陰沉,一言不發。

李長曳側頭看向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孫鏢頭:“孫鏢頭,現在你看看這情勢,是我和師兄在保你。可周仁,分明是要取你性命的。若你再不將實情說出來,我可不能保證能護住你這條命。”

孫鏢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此時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也不清楚!昨夜錢郎中提到過,好像是十幾年前,他殺了一個叫蘭月的女人。”

這話一出口,周仁忽然狂笑出聲,聲音森然滲人:“錢郎中?嗬,真是可笑。你們這些人,死到臨頭,竟還想著互相推脫!”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瘋狂,語氣卻透著一絲痛苦:“十五年前,我被卷入滅法之亂,與蘭月天各一方。待我滿身傷痕歸鄉,卻得知她被擄至平陽,淪落到青樓之中。”

周仁拳頭緊攥,聲音愈發低沉:“我苦苦尋找那些害她的人,找了這麼多年,卻依然毫無所獲。直到上月,我才終於知道她葬在哪裡,可就在我祭拜之前,她的墓被盜了!”

他的語氣驟然轉冷:“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才能摸到王掌櫃那裡!你們三個急著銷贓的那一夜,我才知道蘭月究竟是怎麼死的!王掌櫃、錢郎中,還有你,孫鏢頭——你們這些齷齪之徒,全都逃不了。”

孫鏢頭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這真不關我的事啊!是王掌櫃害的蘭月姑娘,不是我!”

周仁嗤笑一聲,眼中寒意更甚:“真會推乾淨。你知道錢郎中死前是怎麼說的嗎?他說,是你逼死的蘭月。”

孫鏢頭聞言,怒目圓睜,氣急敗壞地吼道:“胡說八道!明明是他錢郎中看上了蘭月那層皮,想用那層皮試新藥方,才讓我和王掌櫃去威脅她的!”

話一出口,孫鏢頭猛然愣住,像是意識到自己失言,眼神瞬間閃躲不定,連忙閉嘴。

周仁露出森冷的笑容:“哦?那層皮?看來,你還知道不少呢。”

孫鏢頭滿頭冷汗,雙手緊握成拳,不住後退:“周仁,這件事本就與我無關,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

李長曳眼中帶著探究,插話問道:“所以,周捕快,你因為這些事,親手殺了王掌櫃、錢郎中,還有那盜墓賊,是嗎?”

周仁輕哼一聲,眼中帶著一抹譏諷:“枉我剛才還誇你聰明,那王掌櫃?是他見財起意,想獨吞錢財,才連夜殺了那盜墓賊。而至於毒死王掌櫃的毒,那是錢郎中自己下的。”

李長曳微微眯眼,緩緩道:“可那毒,最後同樣毒死了錢郎中,對吧?”

周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神色忽然冷了幾分:“錢郎中?他這些年靠著醫術和慈悲的名義,害了多少乞丐、無家可歸之人,我早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早知蘭月的死與他有關,我豈會容得他活到今日!”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眼底卻燃起憤怒的火焰:“他用那些人來試技試藥,最後還害死了我的蘭月。這十年,我裝聾作啞,忍辱負重,若早知真相,他早該死上千百次!”

李長曳目光微凝,接著問道:“那你為何非要得到那人皮冊?是為了將真相公布,還是為了什麼私心?”

周仁眼神微微一滯,但很快恢複如常:“李捕快,你不是早已猜到了答案嗎?人皮冊裡記載了曾經欺辱過蘭月的人的線索。你說,我該不該拿回來?”

李長曳搖頭說道:“不是的,周捕快,這人皮冊中,沒有蘭月的名字,也沒有她的任何痕跡。記錄的不過是錢郎中從前施黥刑的種種惡行,與蘭月姑娘並無任何關聯。這不過是你自己編織的執念罷了。”

周仁的神色驟然僵住,眼中閃過一抹憤怒:“胡說!如果冊中沒有那些人的記錄,那為何王掌櫃、錢郎中,甚至那盜墓賊,都要死死守護它?”

李長曳冷靜地回應:“正因為沒有,他們才故意散布謠言,製造這冊子可怖的假象,用以震懾旁人,掩蓋他們不可告人的勾當。而你,恰恰中了他們的圈套,把那冊子當成真相的鑰匙。”

她上前一步,語氣緩和了幾分:“周捕快,這冊子不過是一場騙局,它無法替蘭月複仇,也無法還你一個公道。你如今殺了這麼多人,若再執迷不悟,怕是蘭月泉下有知,也難以安息。若此時主動伏法,或許還有商討的餘地,還能救你。”

風徐徐吹過林間,周仁麵色陰沉,手指微微顫抖。他猛然大笑一聲,笑聲中透著一絲癲狂與痛楚:“我不信,救我?這天下誰能救我?就算伏法,蘭月也回不來了!”

他接著道:“李捕快,你知道這麼多,莫非這人皮冊就在你的手裡?”

語畢,周仁低笑一聲,手掌緩緩抬起。林中瞬間竄出三道黑影,將李長曳二人團團圍住!

李長風神色一沉,長刀出鞘護在身前,低聲道:“看來,他是存心拚命了。”

風聲呼嘯之間,刀光劍影在林中不停地閃爍。

李長曳身形如燕,和一名黑影過了數招。然而,周仁手下雖隻有三人,但都是不是衙門的人,看起來倒像是亡命之徒,招招直逼要害。李長曳雖技藝高超,卻因地勢險峻,身形受限,加之剛才救孫鏢頭之時用力過多,體力尚未恢複,漸漸感到吃力。

“阿曳,小心腳下!”李長風一刀擋下對方的攻勢,回頭急呼。

李長曳一腳踩在滿是青苔的濕滑岩石上,頓時重心不穩,腳下一滑,整個人瞬間向懸崖邊傾倒而去。

“阿曳!”李長風驚呼,欲伸手去抓,卻被剩下兩名黑影死死纏住,無法脫身。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李長曳從懸崖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