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冊案(五)(1 / 1)

此案與君無關 司勿念 4231 字 4個月前

街頭議論聲此起彼伏,李長曳三人站在客棧門口,隱約能聽到那些零零散散的對話。

“毒死?你可彆誆我。”一個路人一邊搖頭,一邊半信半疑地說道。

挑著擔子的老漢見他不信,壓低聲音湊近道:“昨晚那錢家可熱鬨了,到夜半才熄燈。今早天還沒亮,我就看到周捕快去了錢家。你猜怎麼著?沒多久,葉家就掛了白幡。”

“真的?”路人驚訝地問,語氣卻帶著一絲懷疑,“不至於吧?我上個月去看病,這錢郎中還好好的。”

老漢冷哼了一聲,搖頭道:“這不嘛,所以說是中毒死的。”

路人皺眉,越發不解:“可葉郎中精通藥理,他要是真中毒,怎麼可能解不了?”

老漢放下肩上的擔子,往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王掌櫃不是也中毒死的麼?聽說……他們都是碰上了那人皮冊!”

“人皮冊?”路人臉色微變,像是被什麼嚇到一般,忙追問,“真的假的?那東西不是傳說麼?”

“傳說?”老漢冷笑一聲,“傳說能接連害死人?你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看啊,錢郎中這條命,也是栽在這上頭了!”

李長曳站在不遠處,若有所思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眉頭漸漸皺起。她目光一轉,正要對身後的兩人說話,卻發現葉廷山神情有些莫名的緊張。他的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對街邊的議論聽得分外認真,但整個人卻透著一股隱隱的不安。

“師父,您……”李長曳輕聲開口,剛要問什麼,卻見葉廷山猛地回過神來,仿佛察覺到她的目光,迅速收斂了情緒,低聲說道:“天已全亮,咱們得儘早動身。”

話雖如此,他的語氣中卻多了一分不易察覺的急促,像是迫切想要離開此地。

李長風應了一聲,拿起行李,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們昨夜見到錢郎中時,他還好好的,怎麼才一夜,人就沒了?”

葉廷山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深意:“有些毒,服用到發作,可能甚至不需一個時辰。”

李長曳的眉頭皺得更緊,正想再問,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碰撞的響聲,數十名捕快迅速湧入客棧,將三人團團圍住。

李長風麵色驟變,瞬間抽出佩刀,擋在李長曳和葉廷山身前。他環顧四周,厲聲道:“你們想乾什麼?”

為首的人緩緩上前,果然是周仁。他目光冷冷地掃過三人:“果然在這裡,真是讓我好找。”

李長曳站了出來,冷聲質問:“周捕快,不是已經放了我師父嗎?現在帶這麼多人是什麼意思?”

周仁不慌不忙地走近,目光在葉廷山與李長曳之間掃過,語氣森然:“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錢郎中死於家中。”

李長曳直視著他,冷聲反問:“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周仁挑了挑眉,說道:“昨夜,最後一個從葉家出去的,正是你身旁這位好師父——葉廷山。”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嘩然。圍觀的捕快和百姓紛紛將目光投向葉廷山。

李長曳臉色驟變,厲聲反駁:“不可能!我師父昨夜根本沒有出門……”

話音未落,她忽然想起昨夜師父房內的燈早早熄滅,屋內毫無動靜,而今早卻是最晚下樓且麵帶疲色,連行囊都沒帶。這些細微的異常,此刻回想起來,竟顯得越發古怪。

她的語氣不由得一頓,眉頭緊蹙。

周仁捕捉到她的遲疑,語氣更為淩厲:“怎麼?你們心虛了?來人,先把這葉廷山給我拿下!”

幾名捕快立刻上前一步,試圖將葉廷山圍住。

李長曳回過神來,猛地擋在師父身前,冷聲道:“周捕快,沒有證據,你憑什麼抓人?”

周仁步步緊逼:“昨夜,他是最後一個離開錢家的人,他走後葉郎中就死了。這還不是證據嗎?”

李長曳直視他的目光,語氣不容置疑:“周捕快,舉證須有理有據,豈能憑空猜測?昨夜葉郎中遇害尚有許多未明之處,你卻急於定罪,未免讓人心生疑慮。”

她稍作停頓,目光微冷:“如果你所謂的證據能成立,那換作旁人也完全可以說,今日天明之時出現在錢郎中家的人,才是真凶。比如——周捕快你自己。”

聽到這裡,周仁揮手,讓手下的捕快都先下去,隨之眯了眯眼,冷笑道:“李捕快,果然是鳳州第一的女捕快,口才倒是不錯,可惜這種歪理說給我聽沒用。葉廷山昨夜行跡可疑,這是不爭的事實。既然你們覺得我草率,那就讓你們師父隨我回衙,一切由公堂斷案,看證據說話。”

他轉頭看向葉廷山,目光平靜,卻帶著幾分逼迫:“葉兄,你若清白,自然無懼。或者說,你不敢去?”

葉廷山緩緩抬起手,平靜地說道:“我跟你走。”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長曳和李長風同時回頭,滿臉不可置信:“師父……”

葉廷山看著兩人,目光深沉而複雜。他輕輕歎了口氣,對他們說道:“昨夜我確實去了錢家。”

李長曳一怔:“師父……”她的聲音裡滿是震驚與疑惑。

葉廷山沒有多做解釋,隻是轉過身,對周仁說道:“既然周捕快覺得我有嫌疑,那我便隨你們走一趟。我相信你,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周仁聞言,答道:“那便好,葉兄若真無辜,我定還你一個清白。”他揚了揚手,示意捕快上前。

葉廷山回頭看向李長曳,目光中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深意。他低聲說道:“你們放心,我定會回來的。”

說罷,他邁步走向捕快,隻是在經過李長曳身旁時,微微側頭,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去找人皮冊。”

李長曳回過神時,葉廷山已經被帶走許久。

此時,李長風轉過身來,眉頭緊鎖:“這下可糟了,師父這一被抓走,事情怕是更複雜。”

李長曳目光微凝,腦中思緒急轉,冷聲說道:“不對勁。”隨即,她轉身大步朝著客棧樓上走去。

“人皮冊……師父讓我找人皮冊。”她一邊上樓,一邊迅速回憶剛才的情景。腦海中,葉廷山下樓時的模樣清晰浮現——他麵帶倦色,隻身一人,沒有帶行囊。

她腳步未停,眉頭越皺越緊:“這冊子,莫非就在他房中?”

猛然間,一個寒意刺骨的念頭湧上心頭——難道師父早就預料到縣衙會來抓他?還是說,他已經知道錢郎中的死訊?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思緒,抬腿加快步伐,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衝上二樓,推開了師父的房門。

房間裡一片整潔,像是昨夜沒有人歇息過,隻有床上靜靜放著一個包袱。

李長曳停住腳步,盯著那包袱,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她遲疑了一瞬,還是緩步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袱。

包袱裡第一層是幾件簡單的衣物,底下還壓著一本不起眼的冊子,封皮陳舊,邊緣微微發黃,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她抿緊唇,將冊子緩緩翻開。

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模糊的人體圖。線條粗獷而詭異,勾勒出人體的某些部位,旁側還附著幾行潦草的文字,有些已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見字句如“筋脈”“穴位”,以及一些古怪的術語,她竟從未見過。

李長曳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微微發寒。她喃喃自語:“這應該就是……人皮冊。”

她快速翻閱後麵的每一頁,正如傳聞中所說,冊子裡畫的全是人體的某些部位:手臂、胸膛、脊背……奇異的是,這些部位皆覆蓋著紋路般的圖案,如同刺青。那些圖案盤旋交錯,卻又隱隱透著某種規律。

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頁——畫著一隻耳朵,極大的耳垂上清晰地標記著一個複雜的文飾,看上去像某種符號。

李長曳怔了一瞬,腦海中忽然浮現幾個月前在鳳州法正寺見到的見雲和尚。見雲雖已削耳,但他的海捕畫像上那巨大的耳垂卻與這冊子上所記錄的極為相似。她默念道:“莫非……”

思緒尚未完全理清,她的目光掃過最後幾頁,猛然停在最後一頁。

那是一張畫著月桂枝的圖案,金色的月桂枝在粗糙的紙張上顯得格外刺眼,像是一道符咒,直刺入她的腦海。

這不就是渡魂堂的標誌嗎?

李長曳愣在原地。

這時,房門被猛地推開,李長風快步走了進來,目光迅速落在她手中的冊子上。他皺起眉頭,警覺地問道:“師妹,那是什麼?”

李長曳垂下眼簾,手指微微收緊,猶豫了一瞬後說道:“這是……人皮冊。”她抬眼看向李長風,目光中多了幾分複雜,“就是傳聞中那個,十幾年前那位死了的青樓女子用來記錄恩客秘密的人皮冊。”

李長風臉色一變,抬手一個手刀劈下:“那你還敢拿!這東西不是有毒嗎?”

李長曳側身躲開他的手刀,冷靜地說道:“倒也不至於此。這冊子的封麵確實像人皮所製,但其他地方不過是普通紙張。應該是無毒的。”她迅速翻開幾頁,指著其中的內容,“這冊中畫的多是人體的某一部位,但模糊得很,看不清畫的是男是女。”

李長風眉頭皺得更緊:“師父的房裡怎麼會有這東西?”

李長曳深吸一口氣:“剛才師父被帶走時,隻對我說了一句‘去找人皮冊’。看來,這東西的確是他刻意留下的。但現在問題是……他是從哪裡找到這人皮冊的?”

李長風問道:“難道是他昨夜從錢郎中那裡拿來的?”

李長曳微微頷首,語氣中多了幾分冷靜的推測:“若我猜得不錯,這冊子先是從盜墓賊手裡流出,之後被倒賣到王掌櫃手上,又輾轉落到錢郎中手裡。昨夜師父去過葉家,想必是從他那裡取來的。而現在,到了我手裡。”

話音剛落,李長風頓時急了,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了幾分:“你還敢拿?!快放下!”

李長曳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正好,我們就看看,這東西到底是真邪門,還是背後有人刻意造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