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墳冤魂(1 / 1)

病美人不好惹 溫厚 4079 字 4個月前

三年後,夜半,馬家巷後頭三裡地。

“爹,您彆怨我,咱家窮,買不起棺槨,隻得把您埋這兒了......”一個瘦小的男子抱著卷涼席,裡頭隱約可見蒼白的發絲。

“您看這地多好,劉家奶奶也埋在這,您二位還能一塊下去說個閒話。”瘦小男子一邊念叨著,一邊哼哧哼哧地揮著鐵鍬。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好不容易挖了個深坑,一股冷風悄然爬上他的頸側。

周遭樹葉沙沙作響,宛若冤魂私語。

“我好怨啊——我好冤啊——”

瘦小男子打了個激靈,他哆哆嗦嗦摸上脖頸,空的,他鬆了口氣。

下一瞬,一團黑霧乍然貼上他的臉,滑溜溜、烏黑黑的,似是能看見內裡的眼白。

“啊——啊!”

“我——好——冤——呐!”

*

早朝結束,聖上有些困倦,但還是強撐著,帶著幾個重要臣子去了禦書房論事。說是論事,其實聖上也沒說幾句話,全聽底下臣子爭論去了。

尚書左仆射陸敬輿一如既往地看不慣尚書右仆射崔良玉,即使他曾教導過崔良玉的三子崔杜衡,還給了極高評語。

聖上沒有認真去聽兩人的爭論,反正兩人最後的奏折會到他手裡。他漫無目的掃著底下大臣,視線不由落在豐神俊秀的李懷恒身上。

李懷恒袖手而立,眉眼低垂,轉眸間便自成畫卷,這不禁讓聖上聯想到另一個同樣養眼的人。

李沙棠,他親封的上輕車都尉,兼任未來老四媳婦。

聖上招來大理寺卿,讓其彙報近日奇聞軼事。他聽著聽著,袖袍微動,轉瞬有了主意。

*

聖上等啊等,終於等到兩個臣子爭論完畢,結束這剩下的小早朝。他轉頭笑眯眯地召來李大太監。

“老李啊,你去把朝陽叫出李府,讓她去查查那最近很火的冤鬼案,彆讓朕給她的職位真成了笑話!”

李大太監順從地點頭:“是,陛下。”

聖上一邊品著普洱茶,一邊打趣道:“朕常聽聞她走街串巷,混跡九流中,也不知她能給朕什麼答複。”

李大太監微微欠身,笑道:“陛下也是疼縣主,換彆人可沒這待遇。”

聖上肩膀微微放鬆,靠在金錠紋靠背椅上,慢慢摹著茶盞上的花紋,“誰讓初雄和朕是結拜了的兄弟呢?當年兵變這般危急,初雄拿命護朕,朕自當對朝陽這丫頭好些。”

李大太監自覺地上前把茶盞拿到桌案上,再欠身上前給聖上捏肩。

“老李啊,你跟了朕很久了吧?”

“陛下,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啊……”

聖上眯著眼享受了一會兒,後睜開眼,笑道:“好了,你也甬給我捏了,找人去李府傳旨吧。”

李大太監順從地彎身退下。

“是。”

*

花滿樓,三樓。

大堂的熱鬨仿佛與這裡無緣,有著二樓的過渡,三樓曲徑通幽,鳥語花香,用那通天財力硬生生造出了一個空中樓閣。

輕紗薄縷的嬌俏侍女們在連廊間來來往往,或手捧玉盤,或輕提玉壺。樓閣深處,最是大好風光,正是李沙棠所在處。

“兄弟們,喝!”李沙棠高舉酒杯,對著底下的禁軍弟兄們示意,“咱小隊屢破疑案,是該慶祝一下!”

陸飛鴻扶額,他是隊裡的錄軍參事,本是二手人物,奈何李沙棠的都尉乃虛職,隊裡的實際情況便由他接手。

況且......陸飛鴻掃過喝得酩酊大醉的弟兄們,他們各個抱著美姬,神情陶醉、誌得意滿,不知情的怕真以為他們乾了啥大事。

但是!他們這段時日也就做了些解決街坊糾紛,幫忙捉雞等小事。這些零碎小事都是人家不願乾,這才扔他們隊裡來的。

他是真不理解,這些小事他們為何都能乾的如此起勁。

“你不懂!”李沙棠伸出一根手指頭,搖頭晃腦,“孔夫子有言‘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咱做了幾樁善事,身體力行孔夫子聖言,這還不值得慶祝嗎?”

“都尉說得好!”

“都尉就是有文化!”

陸飛鴻眼睜睜看著弟兄們更加崇拜李沙棠,心裡苦水翻湧,卻隻得自個兒嘀咕冒泡,沒有絲毫傾吐而出的可能性。

“看到沒!做人彆想太多事,能混一日是一日!”李沙棠拍拍陸飛鴻的肩膀,咧著嘴笑。

陸飛鴻看著李沙棠兩頰的飛紅,自覺不與醉鬼說話,一下轉過腦袋,頓時眼前一亮。

“四殿下!這邊!”陸飛鴻趕忙朝李懷恒招手。

李沙棠也隨之看去,醉醺醺的眼眸微眯,尾音微勾,“哪裡來的美人?”

李懷恒眼神一暗,他帶著隨侍,快步走了過來。

他低頭湊近李沙棠,用手在她額前輕敲了下,逼問道:“我是誰?”

李沙棠捂著額頭,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隨後一歪頭,忽而嬉笑道:“表哥來了?要一起喝嗎?”

李懷恒麵色一冷,他不再猶豫,轉瞬撈起李沙棠,將她往外帶,“彆喝了,回府接旨!”

李沙棠被扯得一趔趄,酒瞬時醒了一半。她暗搓搓地瞪了李懷恒一眼,卻也沒反抗,順從地走進馬車。

*

“曹公公慢走。”李沙棠笑眯眯地接過聖旨。

曹太監瞥過李沙棠醺紅的雙頰,又瞟過她身後的李懷恒,有心討個好,連忙道:“雜家先回宮複命,四殿下再在宮外待會兒吧。”

李懷恒頷首。

曹太監走後,李懷恒拉著李沙棠的袖子,帶著她往府裡走。

他一邊走,一邊還要絮絮叨著:“明日就要進行馬毬比賽了,你今日還敢喝酒,也不怕著涼輸比賽。”

李沙棠盯著被李懷恒扯住的衣袖,麵上醉意依舊,眼底卻逐漸清醒。

半響後,她慢吞吞地問了句:“那你會來看我比賽嗎?”

“你這不是廢話。”李懷恒睨著李沙棠,沒一會兒,又揉揉她的腦袋,“放心吧,會去的。”

兩人身後,有道風刮過。

*

申時,白雲書院。

一處僻靜小屋內,崔杜衡盯著手裡的宣紙,眼神越來越暗,手指微微蜷起。

他折起宣紙,舉著火燭,正在猶豫時,一道推門聲打斷了這一切。

“你要去永安?”盧山長闖進來,麵色不善地逼問著,“你明知他在永安......”

“怎麼?”崔杜衡輕笑一聲,他收起宣紙,轉身盯著盧山長的眼睛,“我在青州就安全嗎?”

盧山長麵色一僵,他囁嚅許久,終才道:“現在他身體不好,來青州不便,你若繼續待在青州,說不定......”

“我受夠這樣的日子了。”崔杜衡冷笑道。

盧山長看著眼前的青年,他已束起冠發,美麗的麵容完全張開,修長的身體隨意一靠,宛若他母親歸來。

“收起你惡心的眼神。”崔杜衡皺眉,“要看你妹妹,自己坐馬車回永安看去。”

盧山長掠過青年眼角下的淚痣,小小的、烏黑的,在桃花眸下搖曳,這是他與他母親最大的不同。

他收回目光,輕歎一聲:“也罷,你也長大了,可以自己做選擇了。”

說完,沒等崔杜衡反應,他轉身離開了。

崔杜衡嗤笑一聲,他掏出懷裡的宣紙,泄憤似地撕成塊塊碎屑,再儘數灑落燭火上,任其化落灰燼。

*

豔陽高照,碧空如洗。

一個七寶毬劃過天際,輕靈地穿過眾多球杆,眼見著就要落入球門下的一尺小洞裡。

下一瞬,一隻齊膝長筒皮靴猛蹬馬鐙,隨後單腿倒掛在馬身一側,用腰腹力量仰身舉杆,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接住了七寶毬。

頃刻間,七寶毬被猛地投出,以相反的運動軌跡,一擊墜入敵方小洞。

球場眾人紛紛勒馬停步,或羨豔、或嫉妒、或欣賞地打量著球場中間的胡服少女,她身姿挺拔、眼神清亮,舉手投足間透著數不清的瀟灑肆意。

正是李沙棠,她贏了這關鍵一球。

“朝陽的球技又進步了!”聖上率先反應過來,隨後撫須大笑,“朝陽贏了這場比賽,可有什麼想要的?”

李沙棠轉著球杆,眸光掃過一旁的觀眾席,聖上身旁隻有幾位公主和妃子,沒有她想見的人。

她眸底微暗,隨後揚起笑臉,豪爽道:“朝陽所求不多,惟願陛下福壽康寧!”

說完,她正準備下馬,一道視線猛地粘在她身上,黏膩、濃稠,宛若毒蛇陰涼的吐息。

她猛地頓住,心弦徒然一緊。

這廂聖上早已開懷,他大手一揮,豪言道:“來人!將朕寶庫裡的七寶毬拿來,朕要送與朝陽!”

眾人大驚,這七寶毬可不一般,乃天竺送與本朝的珍寶。此毬以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瑪瑙這七寶造成,可謂一毬抵萬金。

李沙棠麵色平靜,坦然謝過,倒讓聖上更為滿意了。

*

打馬毬是項體力活,李沙棠每每打完馬毬,就要去寢殿浴香更衣。

她不喜眾人圍繞,就選處僻靜石子路獨自走著。剛走到一半,她就聽見前方兩位懷春少女的絮絮私語。

“你聽說了嗎?崔家三公子回來了!聽說......聽說以後再也不走了,就要在永安定居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