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歲(1 / 1)

有兩意 宜疏 4089 字 4個月前

馬上要過年了,裴溥原滿懷誠意地對昭令聞說想要邀請她去家裡一起過除夕守歲。但這樣的請求實在於理不合,裴溥原隻得作罷。

他可憐兮兮地纏著昭令聞許久,但也無濟於事。

很快就到了除夕,趙府內外洋溢著濃濃的節日氣氛。

抬眼望去,整個府邸被裝扮得喜氣洋洋,紅燈籠高高掛起,福字貼滿了門楣窗欞,一片紅火,映襯著每個人的笑臉。

連昭令聞平日裡清冷孤寂的院子,也破天荒地迎來了新年的裝扮。院子裡掛起了各式各樣的燈籠,樹枝上纏繞著五彩斑斕的彩帶,讓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節日氛圍。

趙通正竟也難得地假模假樣地邀請昭令聞一同去大廳守歲,希望借此機會拉近彼此的關係。

但昭令聞的心中卻充滿了抵觸和不願,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趙通正的邀請,她寧願獨自度過這個除夕之夜,也不願在虛偽的親情中勉強自己。

反正每一年都是這樣度過的,即使今年改變了又怎麼樣呢?

隻不過今年,多了個裴溥原送的新年賀禮夜明珠做陪伴。

這顆夜明珠超乎尋常的大,圓潤如同滿月,無一絲瑕疵,完美得令人驚歎。

而它的光芒,更是令人難以忽視,即便是在這昏暗的房間裡,也足以照亮每一個角落,散發出柔和而又不失璀璨的光輝。

昭令聞輕輕地撫摸著夜明珠,指尖滑過它光滑的表麵,溫潤如玉,仿佛帶著一絲溫暖,從掌心傳遍全身。

正當她沉浸在這份美好之中時,門外突然傳來兩聲“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昭令聞猛地一驚,手中的夜明珠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而微微顫動,差點從她的掌心滑落。

她的心跳瞬間加速,一股莫名的疑惑與緊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除夕夜,這本應是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刻,為何還會有人在這如此不合時宜的時間來敲門?

昭令聞並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心中充滿了警惕與不安。

她並沒有起身。

門外之人似乎察覺到了昭令聞的遲疑,敲門聲在短暫的停頓後,竟意外地停止了。

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讓昭令聞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最終決定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門口。

昭令聞的手輕輕搭在門閂上,緩緩地打開門,隻開了一條細縫,足以讓她窺視到門外的情景。

當她看到門外站著的竟是李琚時,心中不禁一驚,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想要立刻把門關上。

但李琚顯然早有準備,他的動作比昭令聞更快一步。

在他察覺到門即將關閉的千鈞一發之際。

李琚的右手以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猛地伸了進來,卡在了門縫之間。

原本修長而有力的手,此刻卻因突如其來的擠壓而顯得扭曲,手掌邊緣緊貼著門板的邊緣,仿佛要與這冰冷的木門融為一體。

手指間的縫隙被門縫無情地擠壓著,皮膚被壓迫得泛起了紅暈,甚至隱約可見細小的血管在皮膚下突突跳動,訴說著疼痛。

指關節因受力而微微泛白,宛如冬日裡被寒風侵襲後留下的痕跡。

李琚似乎毫無痛覺般,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昭令聞。

昭令聞被他看得心裡一慌,不由自主地就把門打開了。

“你來乾什麼?”昭令聞的聲音微微顫抖。

李琚冷冷地看著她,從衣袖中緩緩掏出一串銅錢,那銅錢串得整整齊齊,毫不猶豫地將這串銅錢遞給昭令聞,說道:“壓歲錢。”

昭令聞遲疑了片刻,目光在那串銅錢上停留了許久,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冰涼的金屬,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指尖傳遍全身。她接過那串銅錢,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昭令聞輕聲說了聲“謝謝”。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壓歲錢,以前她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時刻。

昭令聞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既有驚訝,也有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動。

“你是怎麼進來的?”昭令聞忍不住問道,她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痕跡,心中更加好奇李琚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的。

李琚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翻牆。”

翻牆?

李琚這種人會翻牆?

昭令聞聞言一愣,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昭令聞記得裴溥原同她說過,李琚從小就是一個極其注重儀表和規矩的人,他的衣著總是整潔無瑕,即便是最微小的褶皺也會被他細心撫平。

他從不參與那些調皮小孩的遊戲,比如爬牆鑽洞、追逐打鬨,這些在他看來都是對自我約束的放棄。

李琚總是保持著一種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自律。

接過了銅錢,昭令聞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銅幣邊緣,然而她也並未立即讓李琚進門,而是依然堵在門口,目光中帶著幾分戒備與猶豫。

李琚透過半開的門,向裡望去,隻見昭令聞的居住環境竟如此簡陋。

一個破舊的院子,一個同樣破敗的屋子,連一個仆人都沒有,隻有昭令聞孤零零的身影。

看到這一幕,李琚的語氣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他歎了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都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昭令聞還是嘀咕了一句:“不讓……”

然而,話雖如此,她的身體卻是乖乖地讓開了路,讓李琚得以踏入房中。

李琚跨過門檻,一股夾雜著潮濕與寒意的冷風迎麵撲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眉頭緊緊鎖起。這裡的寒冷,比外頭還要刺骨幾分,仿佛連空氣都凝固成了冰淩。

屋角的炭盆裡,幾塊劣質的炭木正苟延殘喘地燃燒著,發出微弱的火光,卻伴隨著大量的煙霧,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這炭顯然不是上等之選,燃燒不充分,不僅取暖效果不佳,反而還嗆。

李琚被這股濃煙熏得連連咳嗽。

昭令聞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與尷尬,她微微提高了音量,顯得有些硬氣地說:“你自己要進來的。”

雖然這麼說,昭令聞還是快步走到炭盆旁,彎下腰來,用手中的扇子輕輕扇動著炭火。每一次扇動,試圖驅散那些嗆人的煙霧。

見李琚的咳嗽聲漸漸平息,昭令聞問道:“要不要喝水?我給你燒點。”

在這個屋內,確實沒有任何可以保溫的器物,每當需要飲水時,都隻能立刻燒煮,實在不便。

李琚聞言,抬頭看向昭令聞,他輕輕抓住了昭令聞正要起身去燒水的手腕。

昭令聞的手腕纖細而白皙,在寒冷的天氣裡顯得尤為冰涼。

此刻被李琚握住,她卻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意從手腕處傳來,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血液中流淌。

李琚的手心溫熱,透過昭令聞薄薄的衣袖,傳遞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感覺。

昭令聞微微一怔,她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上。

李琚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了。”

李琚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桌邊,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個昭令聞已經繡好的香囊。

香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顯得異常仔細,透露出繡者的用心與專注。

它采用了極為喜慶的顏色,鮮豔而不失雅致,上麵繡著一對鴛鴦,它們相互依偎,流露出深深的情意。

李琚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將香囊拿了起來。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香囊上的那對鴛鴦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他輕輕地摩挲著香囊的布料,感受著上麵細膩的針腳和昭令聞傾注的心血。

當李琚的目光再次落在昭令聞身上時,聲音卻變得冷冷清清:“這是回禮。”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與冷漠,仿佛是在刻意掩飾自己內心的波動。

昭令聞見狀,心中一驚,連忙伸手想要從李琚手中奪回那個香囊。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與激動:“這是給裴溥原的!”

李琚緊緊握著香囊,不肯放手。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看穿昭令聞的內心:“不,這是給我的。”

“我今天為何而來,你可知曉?”

李琚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緊緊盯著昭令聞的眼睛,仿佛在等待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

昭令聞的心中如同被一團亂麻緊緊纏繞,有些慌亂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她的心中充滿了不安與懼怕,聲音中帶著幾分堅定與拒絕:“我不知道!”

她再次強調,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與不安,

“我也不想知道!”

昭令聞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切為何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隻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和李琚待在一個房間內,否則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李琚靜靜地站在她麵前,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臉上的掙紮、慌亂以及那片刻的猶豫。

然後驀地笑了。

李琚輕輕地伸出手,動作輕柔而謹慎,仿佛即將觸碰的不是昭令聞的臉頰,而是一件世間罕見的珍貴寶物。

他的手指緩緩靠近,最終以一種幾乎不可察覺的輕柔力度,觸碰到了昭令聞的臉頰,他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輕輕滑過。

隻要有片刻的猶豫,就夠了。

“你知道就好。”

李琚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夜明珠靜靜地躺在桌案的一角,散發著溫潤而柔和的光芒。

那光亮幽幽的,既不刺眼也不黯淡,恰到好處地照亮了昭令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