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枝意薄唇翕張,她想說其實她和蕭凜並不熟,他從小欺負著她,兩人根本就是仇敵,又何須見一麵呢?
“貴妃娘娘,您應當知道他……”她斟酌著言辭,像是說起一樁稀疏平常的過往,“他那般憎惡我,我想,還是沒有見麵的必要。”
對於這位容貴妃她還是有一點好感,否則也不會讓沈姑姑請她入殿,但一說到蕭凜,她眼中的排斥太過明顯。
容貴妃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但一想到兒子那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隻能將指尖緊緊摁在手心,“那一日大理寺的人要將你帶出宮審問,凜兒早早就猜到了,便命禁衛軍守著,隻可惜最後你還是去了……”
“而後你去了大理寺,他整日擔憂,甚至去了淩霄殿想要向陛下求情。”
謝枝意隻隱約猜到了前麵那樁,並未猜到後來他竟然去求了蕭禹,他那麼討厭他怎麼還會想著救她的性命呢?
眼底流淌的疑惑分外明顯,容貴妃不由在心底幽幽歎息,並不打算將凜兒的心思說出口。
左右長樂公主都將是太子妃了,又不知蕭凜的心意,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作為生母,她隻是不願看到兒子一蹶不振,甚至隻要想到他就此離京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才會自作主張來找謝枝意。
也算是……了斷他的心思吧。
“長樂,今日我來找你凜兒他是不知情,其實他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也許最初你剛入宮的時候對你心生排斥,但後來逐漸長大,現在也沒有為難你不是麼?”容貴妃甘願放下倨傲的姿態同她柔聲細語地說這些話,已然在表明心跡,“隻是見一麵,見一麵可好?”
不知怎的,謝枝意不經意間想起來盧氏,心思如亂潮翻湧。
“我……”
她正欲開口,一旁的沈姑姑暗道不妙,連聲開口:“公主,過會兒殿下就回來了。”
她在隱晦提醒蕭灼和蕭凜二人的不對付,更遑論那段時間廢太子的謠言喧囂之上,那麼多朝臣們想要改立三皇子,其中不可能沒有容家的手筆。
因這一句,謝枝意的心靜了下來。
“抱歉,容貴妃,此事我無法應你。”謝枝意不敢同她對視,撇開頭,“或許對貴妃娘娘而言那些都已經過去,可在我心底始終存在,試問曾經有過裂縫的銅鏡又如何能完好如初、心無掛礙?”
容貴妃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唇角漫起一絲苦澀,“本宮知道了,長樂公主放心,即便你不去本宮也不會為難你。”
說完,她轉身朝外走去。
謝枝意暗道,其實這麼長時間容貴妃從未為難過自己,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而今破天荒來了這長樂宮,顯然蕭凜的情況很糟糕。
垂下眼瞼,她出聲叫住了容貴妃,“貴妃娘娘留步。”
容貴妃以為事情還有轉機,謝枝意續道:“娘娘若是不介意還請稍等片刻,我有樣東西希望你交給他。”
她雖然不去見蕭凜,但也不會冷了一顆母親的心。
-
蕭灼是在黃昏時分從淩霄殿歸來,彼時餘暉落滿紅牆碧瓦,籠罩著淡淡的金黃色澤,他的病已經好全,又恢複到往日矜貴卓華的模樣。
他並未第一時間入內,今日太過繁忙,沈姑姑並未遞上書信,而是待他歸來後才將今日容貴妃到來之時稟名,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稍,直到聽到最後謝枝意竟然給了容貴妃一封信,那封信是給蕭凜的,清冷俊秀的麵龐這才覆上冷沉的暗色。
“可看清信上寫了什麼?”他追問。
沈姑姑抬首不經意間瞥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心神一震,忐忑搖首,“公主不允奴婢入內,那封信是公主直接交給容貴妃的。”
生怕蕭灼動怒,她輕聲補充著,“殿下,公主的心還是向著您的,那位容貴妃太會說話,好在公主隻是給了一封信並未跟著去絳雲殿。”
“孤知道。”
他費了那麼大的心思才叫阿意現在對他信任萬分,甚至生出情意來,縱是那位容貴妃說的天花亂墜又如何?她未見蕭凜,隻是給了一封信罷了。
隻是,一封信罷了。
他攥緊手心,眼瞳晦暗如深源,一身孤冷霜寒的氣勢分外可怖,好在踏入殿內的那刻已經收斂,麵上又是溫和謙潤的樣子。
殿內,謝枝意還在翻閱著古籍,青絲垂落在胸前,朦朦朧朧的夕陽餘暉勾勒著她那張芙蓉麵,仿佛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光中,美得不可方物。
“在看什麼?”
低沉嗓音落入耳畔,隨即是鋪天蓋地的雪鬆香將她緊緊裹挾,他的手落在腰間,身子貼近,姿態親密旖旎。
他的聲音本就磁性好聽,又是刻意扮作如此溫潤的模樣確實叫謝枝意心動極了,她格外不喜他曾經的陰戾孤僻,好在道觀三年清修叫他整個人大變,她的阿兄合該是這般謙謙君子。
“沒再看什麼,隻是想著你的病雖然好了,但還是要做些吃食補補身子。”她笑著揚了揚手中的古籍,“這本古籍可是我從書房裡找來的,你書房裡擱了那麼多的書,不介意我看看吧?”
“怎會?孤早就說了那裡的書隨便你翻,左右除了你也不會有人敢動。”
他笑著將她的青絲攏在耳後,如玉精致的耳珠近在眼前,瞳孔沉了沉,如沾染著一重濃稠墨色,喉結滾動,凝著那處甚至想要落下親吻。
顧及著昨日折騰太晚,他還是悻悻作罷,轉而伸出指腹摩挲著她的耳珠。
異樣的絲絲麻麻癢意卷上心頭,謝枝意著實有些怕他每回都不正經,轉過頭去拉住他的手腕,語帶懇求,“阿兄,你可彆鬨了,我們還未用膳呢!”
她一直都在等著他回來,隻要沒有例外,他都能按時同她用晚膳。
蕭灼索性不逗她了,斂下心底蠢蠢欲動的心思,他們二人夜間雖有些荒唐到底沒有做到最後,大多數時候都是親吻,亦或是他刻意討好讓她享受些。
拉著她來到桌前,宮人們已經布好晚膳,給她舀著湯,狀作無意開口,“可在長樂宮待得無聊?這宮中女眷太少,也沒有合你心意的玩伴,若是覺得無趣過幾日我得了空閒待你出宮轉轉。”
從小到大謝枝意都是這麼過來的,她身邊確實沒幾個朋友,但她並不覺得孤單。或許是沾了些蕭灼的性子,她也喜靜,閒暇時分練字、繪畫、看話本,其實並不會枯燥。
不過在宮中待久了自然也想出去瞧瞧外頭的熱鬨,因而聽到出宮二字她還是有些歡喜的,“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阿兄過幾日陪我出去!”
其實現在武安王已死,再加上身邊也有暗衛保護不至於遭遇刺殺的事情,隻是蕭灼不放心,擔憂蕭焱還留有殘黨,故而要是出宮的話,定要他一並跟著才放心。
見她眉眼開懷,蕭灼麵上亦多了溫柔的笑,“好,答應阿意的事,我可從不會忘。”
他說得含情脈脈,眼神又是那麼專注,謝枝意紅著臉低下頭,也不明白自己這段時日怎麼那麼容易臉紅,都怪蕭灼!
她不想讓蕭灼瞧見自己這副模樣,免得他又來迷惑自己,索性轉了個話題,隨意提及今日之事,“對了阿兄,今日容貴妃來了長樂宮,她想讓我去見一見蕭凜。”
蕭灼執著手頓住,佯作驚訝,“你和蕭凜向來不對付,找你見他作甚?”
“她說蕭凜明日就要離京,這一走恐怕要很久,不過你也知道我和蕭凜向來不對付,所以我拒絕了此事。”
她沒有說關於那封信的事情,左右那封信裡也沒有寫多餘的事情,隻是說了些一路平安之類的祝福詞,想來也不是很重要。
她繼續吃著蕭灼夾進碗裡的菜,不得不說,東宮膳房的人真的很會做菜,每一樣都合她胃口。
她吃得歡快,並不知身邊人眼眸微深,他在等著謝枝意告知那封信的事情,可惜直到夜幕低垂,她也未曾說。
晚風習習,謝枝意從耳房出來用巾帕擦拭著青絲,冷不防瞧見一人躺在她的榻上。
燭光下,男子容貌俊秀,眉骨高挺,執卷的手微微弓起,骨指精致。
聽到腳步聲,他擱下書卷,燭光搖曳,流瀉著朦朦朧朧的暖光,隱沒去他清冷的氣華,多了分溫柔。
“阿意,過來。”
他沒動,隔空向她伸手,謝枝意走進幾步,這才看見他僅身著裡衣,衣襟微敞,現出肌理的輪廓。
她漲紅著臉不願將視線落在上麵,欲蓋彌彰望向一旁的書卷,“阿兄,今夜你不是應當歇在東宮麼?”
昨夜都胡鬨過,他今日應當不會來才是,雖然每回自己都很舒服,並不代表應當夜夜沉迷此事。
“隻是想你了。”
他柔聲說著,嗓音愈發溫柔,像是開春時節釀造的桃花酒,撩人沉醉。
不知不覺,她就迷迷糊糊來到床前,嗅著殿內剛染的香,任由他扯著皓腕跌入懷中。
天旋地轉,她已被扣住手腕,薄背緊貼雕花床,惑人的香溢散在空氣中鑽入骨髓蔓延著。
她的唇被人銜住,衣襟淩亂,熾燙的熱順著青絲落在耳骨,又墜入眉眼、瓊鼻,她隻覺自己被拽入花海,麵前馥鬱的芳香令人陶醉。
蜜蜂吸吮著花蜜,花枝顫抖著綻放,分明未飲過酒,思緒總是浮浮沉沉。
遙遠的聲音敲擊著心臟,蠱惑著她漫聲問道:“那封信……阿意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