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焱一死,他在宮廷中安排的人手也成了廢棋,這一場戲演完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蕭灼前前後後受過的傷不計其數。
“回去好好歇著,你的病還未大好,還要靜養些時日。”蕭禹聽著他的輕咳聲不由擰緊眉宇。
蕭灼望了一眼已經驚嚇過度倒在地上的太後,隨手丟掉染滿血的匕首,“咣當”一聲,匕首落在白玉磚石發出清脆聲響。
“死得太容易,便宜他了。”
他掏出白帕一點點擦拭著手指上的血痕,須臾,白帕已經染滿鮮紅的痕跡。
蕭禹輕歎,“到底是朕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若非他要逼宮行刺朕,朕原本想要留他一條性命。”
“你要留,我可不會。”
蕭灼坦言,事實上他恨不得慢慢折磨一番蕭焱再讓他含恨而終,可臨了,蕭禹還是顧念著親情血脈手下留情,須知有時候,生不如死比起死亡要痛苦的多。
“若非三年前他命人在東宮投毒使小動作,也不至於叫我和阿意分開那麼長時間。”
此番布了這場久的一場局,準確而言應該是三年前開始,那時倘若蕭灼執意要將謝枝意扣下未嘗不可,但他還是暫時選擇放了她三年的自由。
彼時,蕭灼心有不甘,到底還是顧念著謝枝意的安危放她離去,而在他重返盛京時,所有布下的棋子都蟄伏其中,此後一切儘在他和蕭禹的掌控。
而今看來,這三年的時光足以抵過日後朝夕相伴、她的心甘情願,也不算太糟糕。
蕭禹是越發猜不透蕭灼心底在想些什麼,“布了這麼大一場局,既能從中拔除蕭焱在盛京裡的眼線又能叫你俘獲阿意的芳心,蕭灼,若非你是朕的兒子,朕都要視你為最可怕的對手。”
蕭灼心機深沉,走的每一步都運籌帷幄,小心謹慎的同時又不惜用自己入局,劍走偏鋒,無人可知他的真正心思。
然——
蕭禹幽幽一歎,“有時候心計太深也不是一件好事,既然你已經得到了你最想要的日後千萬記得收斂些,一旦露出破綻,依著阿意的性子,恐怕寧死都會逃離你身邊。”
“不會。”蕭灼斬釘截鐵。
他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才叫她終於喜歡上自己,自然不會叫她看清事情的真相。
畢竟,他是那麼醜陋惡心,行走在黑暗之中,縱然她也一並跟著陷落進沼澤,卻依然不染塵垢。
不就是偽裝嗎?
既然她這麼喜歡這樣虛假的皮囊,那他偽裝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
從淩霄殿的密道回到東宮禦書房,稀疏的幾顆星子遙遙墜在天階,他的身上仿佛還沾著蕭焱臨死前濃稠的血痕。
沐浴時,他特意選了和謝枝意往日最常用的皂角,熟悉的香味在空氣中溢散開來,仿佛她就躺在身畔,不過一個時辰未見竟有些想她了。
換過新裳朝殿外走去,東宮眾人恭敬跪地行禮,不敢生出多餘的響動。
沈姑姑方打了個哈欠就遠遠瞧見蕭灼走了過來,連忙福身行禮,“殿下,公主歇下已有一段時辰。”
蕭灼眉宇未動,平靜開口,“可點了蘅蕪香?”
沈姑姑心尖一顫,自是明白蘅蕪香對於太子的重要性,除了偶爾幾次得了吩咐並未點燃,剩餘時日,隻要謝枝意有在宮中歇息都會點此香,甚至這種香已經不知不覺滲透,成為謝枝意入睡前不可或缺的習慣。
“已經點上了。”
沈姑姑未再多言,任由蕭灼推開殿門隻身入內,就好像曾經的每個夜晚,皆是這般。
殿內蘅蕪香不知不覺燃燒過半,蕭灼並不在意這些,殿內逡黑一片,唯有窗外漏下的月華流瀉而進,落在地麵染滿白雪寒霜。
謝枝意靜靜熟睡對外界之事渾然不知,他垂下眼睫,指腹落在她臉頰細細描摹。
從小,蕭灼便用金玉堆砌幾乎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在她麵前,毫不吝嗇,就連三皇子蕭凜恐怕都沒有他手裡的銀錢多,也不會有他闊綽。
這是他的阿意,他小心翼翼嗬護的人,自該永遠都陪在她身邊。
“我的阿意……”
他低聲呢喃,瞳孔漆黑如古井,隻浸染著她這輪本該懸掛在空中的皎潔明月。
雋美無儔的側臉隱沒在黑暗,他低垂下頭,薄唇緩緩覆上,然而,還未到近前,原本應當陷入沉睡的佳人睫羽輕輕顫動,隨即緩緩睜開眼,睡眼惺忪,半夢半醒。
謝枝意是突然蘇醒過來,鼻尖嗅著熟悉的蘅蕪香,正要繼續沉睡,忽而發現床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心臟遽然驟停,呼吸一滯,她以為是武安王派來的刺客,好在她睡前在枕邊放了根金簪也能自保。
毫不遲疑,她的睡意消失殆儘,舉起金簪就朝眼前之人惡狠狠刺去。
手腕到了半途被人扣住,金簪失力落在被衾,溫柔熟悉的聲音落入耳畔,帶著幾分無可奈何,“阿意,是我。”
借著清泠泠的月光,她這才逐漸看清楚麵前之人,心頭先是稍稍鬆了口氣,隨後驀然想到現在她還身著單薄的衾衣,而他就這麼出現在她的寢宮之內,又叫她下意識將自己的身子護在被衾裡。
“阿兄,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分明是她的寢宮,難不成是她是迷糊了?
蕭灼清淺笑著,“我自然知道這是你的寢宮。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睡好。”
他伸出手,掌心落在她的嬌顏,夜色中眸光晦暗,聲音微啞,“阿意怎麼醒了?”
“我也不知,可能是心裡還記掛著彆的事情。”她沒有懷疑,而是催促著他,“都這麼晚了,阿兄的病還沒好全,還是早些回去歇著。”
她以為這麼說蕭灼便會離開,沒想到她的手腕依舊被眼前之人扣著,熾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暈染到自己身上,渾身都泛起難言的燥熱。
“我有些睡不著,阿意,你恐怕不知,武安王死了,今後,你再也不必遭受那些風浪。”
謝枝意瞬時怔愣,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武安王……死了?”
她根本不敢相信。
那可是武安王,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前幾日還要耍陰謀詭計害他們,怎麼一覺醒來就死了呢?
“是啊,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他今夜逼宮行刺父皇,被父皇所殺,今後,這世上不會再有武安王。”蕭灼認真凝著她,唇角勾著溫柔的笑,抬手將她摟在懷中,深深嗅著她的氣味,沉迷般留戀,“阿意,我知道這些時日你受了不少苦和委屈,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當然都不會再有。
這一場局布得太久,每一步都在他的精心算計之中,若非因為武安王的價值,早在他來盛京的第一日就會被他所殺,而現在朝堂上屬於武安王的暗棋統統被拔除,他的阿意也對他無比信賴、愛戀,再過一段時日等二人成婚,一定會琴瑟和鳴,白首不離。
“武安王竟然要刺殺陛下!他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謝枝意任由他抱著自己,心思依舊沉浸在蕭焱的死訊裡。
“嗯,他死有餘辜,不必可惜。”蕭灼輕聲道,“阿意,江南之事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屆時他會是天下臣民共同討伐的罪魁禍首,但你要知道,即便如此,謝蘅的責任也是責無旁貸。”
謝蘅屬於無辜牽連,恐怕這一遭不僅官職遭貶,還要繼續留在江南將功折罪。
謝枝意垂眸,“我知道,大理寺會秉公處理這些,我不會為謝家求情。”
“你不必多想,左右我的太子妃終究隻會是你。等過幾日婚期定下來,你就能開始縫製嫁衣,阿意,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蕭灼根本不打算忍耐,從他踏入這片寢宮的那一刻,他就想過無數種親吻她的方式。
極力克製著,吻從她的發頂落下,隨後是額頭,瓊鼻,香腮,最後才落到朱唇。
謝枝意扣住他的手,身子輕顫,在黑夜中和他相擁,昂起頭,將唇奉上。
左右先前都那般做了,眼下不過是親吻罷了,又算得了什麼?
而且,他似乎真的忍了太久……
他的吻來勢洶洶,催城攻地,快意到她幾乎快要受不住。
皎皎月華下,她的衾衣本就單薄,係帶散開,露出一片白皙朦朧的雪膚,他眼中的濃情愈來愈烈,滾燙的吻毫不遲疑追隨而上,像是膜拜著大雪飄零後的皚皚雪原,烙下的梅花兀自盛放著。
他喑啞著喘息,呼吸聲刺激著耳膜,她漲紅著一張臉將皓腕搭上他的肩,“阿兄,要不要我幫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耳朵通紅得幾近滴血,蕭灼悶聲笑了,聲音喑啞惑人,他知道阿意這是心疼他了。
“不用,我可不忍心你受累,我忍忍就好。”
他溫存輕吻著她,指尖纏繞著她的青絲,粗重的喘息始終未停,身上的薄汗墜落而下,仿佛滴進她心口。
鬼使神差,她的手落下,蕭灼的身子也為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