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陸乘舟就聽過謝枝意提過一些宮裡頭的事情,對於這位三皇子,他是有些印象的,概因謝枝意極為不喜。
蕭灼縱然陰晴不定、掌控欲太強,至少在其它方麵都很照顧、縱容著,可這位三皇子不然,他性格乖張,或許前頭還能跟你談笑風生,後腳不知何處惹怒他,他能命手底下的人直接將你扔進冷冰冰的湖水裡。
他和謝枝意並不對付,起初她剛入宮什麼都不知曉,蕭凜屢屢刁難,到了後來她總要絞儘腦汁避開他,越是如此,他越是張狂肆意變本加厲,也就是後來去了軍營,日子才消停許多。
故而,麵對蕭凜突如其來的找茬,陸乘舟權當他又是哪裡看謝枝意或者蕭灼不順眼,才會莫名將他攔下。
“三殿下,如若你今日是要和陸某說這些的話,恕陸某無法奉陪。”
陸乘舟轉身欲走,卻再次被蕭凜阻攔。
“陸乘舟,你就是這樣一個孬種嗎?”蕭凜憤憤難平,口不擇言罵道,“若非她不信我,你以為我會找上你?”
要不是謝枝意對他成見太深,他也不至於跑來找陸乘舟。陸乘舟作為她曾經的未婚夫,又多次救過她,顯然在謝枝意心底,陸乘舟要比他蕭凜信任得太多太多。
越是這麼想,蕭凜越發難受,可要讓他眼睜睜看著謝枝意被蕭灼那樣虛偽惡心的人誆騙,這感覺比吞下蒼蠅還叫人作嘔。
“陸乘舟,現在隻有你能說服她,她也隻信你。”
“三殿下可知,昨日她離開盛京又遇到了什麼?”陸乘舟垂下眼簾,語氣平穩,卻隱約潛藏著驚濤巨浪,“假如你真知曉,就會明白現在她留在東宮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所以——
哪怕他知道蕭灼派人跟蹤謝枝意,在道觀那裡分明有機會阻止卻任由那群黑衣人下手,什麼都猜到了,什麼都明白,依舊任由蕭灼將她帶走。
蕭凜瞳孔一震,驚愕看著他,“你……”
“三殿下應當明白她屢次三番遇險,顯然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固然盛京是座牢籠將她困住,可又能極力護著她的命,倘若去了千裡之遙的江南,屆時幕後之人想做什麼輕而易舉,試問三殿下又要如何相護?”
一番話下來徹底叫蕭凜緘默,他狠狠攥住掌心,滿臉不甘,“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受騙?”
他就不信,離開了蕭灼,他難道就護不了她了?
陸乘舟望著眼前的蕭凜,隻覺和謝枝意口中所述的那位皇子相差甚遠,蕭凜當真厭惡她處處為難她?為何他總覺得……
按捺住繁複細微的心思,陸乘舟不打算理會這些細枝末節,隻要她能平安無事便好,更遑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首望了一眼淩霄殿,那是至高權力之地,他想要查的事情還沒有任何線索。
假如真和那人有關的話……
他沒再理會蕭凜,徑自朝著宮廷最高那座藏書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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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小小事端平平無奇,因二人談論之時周遭無人,所以也沒人聽得清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聽完林昭的稟告,蕭灼不以為意,他還在挑選合眼緣的錦囊,想要將謝枝意贈他的平安符妥帖存放。
現在他手中擱著兩種圖案,一種是青竹紋樣,另一種是雲鶴祥雲,糾結許久,他最後還是選了青竹式樣的。
“殿下,三皇子那邊……”林昭心有疑慮,深怕蕭凜找上陸乘舟會有彆的舉動,因此他一發現此事速速來稟。
若是換做往常蕭灼定會命他繼續盯緊蕭凜,可現在……殿下的心思似乎並不在這件事情上。
“孤知道了。”蕭灼將選好的錦囊係在腰間,眉眼泄去往日陰翳,多了幾分愉悅,“林昭,你覺得這錦囊如何?”
林昭看了一眼,“殿下選的自是極好,隻是不知殿下怎的突然要佩戴此物?”
猶記得先前太子隻在腰間佩戴玉飾,至於香囊,這還是頭一遭。
蕭灼散漫笑開,“阿意送的平安符,自然要隨身攜帶。”
原來是長樂公主送的,怨不得太子如此珍視。
林昭立即了然,也看出蕭灼自長樂公主重回東宮後心情始終舒暢。
“公主既然親自為殿下求來平安符,想必也是關心殿下的,殿下今日的藥還要用麼?”
林昭跟著蕭灼多年,也知道此時他最想聽什麼樣的話,一旁的藥湯蕭灼向來隻喝一半,許是歡愉,這次倒是儘數飲下。
“蕭凜此人不足為懼,宮廷各處暗探這段時日小心行事,隻有一樁事——”蕭灼用巾帕慢條斯理擦著唇角的藥漬,動作慢條斯理,優雅從容,“蕭焱那裡,該動手了。”
他早早就布了局,雖不能讓蕭焱頃刻間斃命卻也不會好過,隻是這件事本該慢慢籌謀,而今為了謝枝意,不得不將此事提前。
林昭領命離去,同進來的沈姑姑擦肩而過,沈姑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稟著謝枝意的事情:“快到用膳時分公主還未醒,奴婢不敢催促,隻能請示殿下的意思。”
聽罷,蕭灼頗為詫異,“她還未醒?”
縱然昨日耽擱了時間,也不至於這個時辰還不曾醒來。
但凡涉及到她的事情,蕭灼的心總是難以平靜,眉宇緊鎖並成“川”,大步朝著謝枝意的寢殿而去。
“你們在這裡等著。”
蕭灼未讓其餘人入內。
一走進殿中,香爐內的香味早就散得一乾二淨,撩開玉簾,隻見謝枝意滿臉潮紅躺在床榻,緊緊裹著被子,身子弓成蝦,似乎還在發抖。
蕭灼驟然一驚將手探去她的額頭,溫度灼熱,竟是生病了。
“阿意,你彆睡。”
他貼近了她,手掌微涼,謝枝意迷迷糊糊貼了過來,因聽見熟悉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視線朦朧不清,隻依稀辯得聲音,“阿、阿兄……”
她實在沒有力氣,就連開口說話都低若蚊訥,未再遲疑,蕭灼果斷命沈姑姑尋太醫過來診脈。
太醫一路跑著過來,累得氣喘籲籲,因著生病之人乃是長樂公主更不敢耽擱分毫,未多時就顫抖著手搭上謝枝意的脈搏。
捋著發白長須,辨彆好症狀,他方開口:“這兩日恐是憂慮過重,又受了些驚嚇才會如此,待服過藥湯就好。”
太醫開好藥方交給沈姑姑,沈姑姑親自抓藥熬藥。
望著謝枝意的睡顏,蕭灼有些懊惱昨日折騰將近晨曦,她的心思本就敏感,這段時日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瘦了回去。
“我的阿意,你要快些好起來。”
蕭灼摩挲著她的臉龐,摁緊腰間的平安符,聲音呢喃,“你將這平安符贈給了我,可是你自己呢?”
他的聲音輕輕飄散在風中,也知這個時候謝枝意恐怕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
掖好被角他並未離去,而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他本就生的高大,一坐上去在外人看來,反倒顯得局促,長腿更是無處可放。
沈姑姑熬著湯汁姍姍來遲,湯汁微熱,她先擱在一旁放涼,等瞧見蕭灼就這麼坐在床邊,小心翼翼開口道:“殿下,這矮凳太小,花窗邊上還有一方長榻,您不妨去那兒歇歇?”
蕭灼並不想離開,花窗距離床榻還有一段距離,要是謝枝意要什麼還要花費時間走過來。
“不必。”他想也不想徑自拒絕。
他都這麼講沈姑姑自然不好多說什麼,直到藥湯放涼,她這才端著瓷碗上前。
“給我。”
蕭灼直接從她手中將湯碗接過,先試了試溫度,才舀起一勺遞到唇邊,溫聲道,“阿意,喝了這藥湯你的病就能好轉。”
謝枝意病得恍恍惚惚,渾身無力,薄唇方碰上湯匙就緊緊闔上,再也不想張開,禾眉緊蹙,分明是嫌湯汁苦澀。
蕭灼無奈,繼續低聲哄著,“幾口就喝完了,你不喝這病怎能好?”
沈姑姑見多了蕭灼哄著謝枝意服藥的畫麵,對此見怪不怪,大抵,蕭灼這輩子所有的溫柔和心計都用在了長樂公主身上,好在現下公主對於他的種種謀劃全然不知情,倘若有日知曉……她不敢往下深想。
“公主身子虛弱,恐怕無法服藥,可這藥若是不用,身子也好轉不得。”
沈姑姑瞧著蕭灼耽擱了這麼長時間謝枝意還是一口未動,不免心憂,要是再不喝這藥湯涼了就失了藥效,屆時還需重新熬一副才行。
“殿下,要不然過會兒奴婢再重新熬一副來,奴婢看公主現在這病症恐怕喝不了藥。”
沈姑姑說完就想上前將藥湯收起,還未觸碰上,藥湯就被蕭灼奪走。
“誰說喝不得?”
蕭灼撂下此話竟是將藥湯端起放到自己口中,苦澀的湯汁落入口中並未咽下,隨即大掌扣著謝枝意的纖纖細腰,另一隻手扣著她的下頜,薄唇覆上,如數幾次,竟是將藥汁儘數渡了過去。
“咳咳咳——”
一連喝了許多,謝枝意輕咳出聲,隻覺口中都是苦味,好在蕭灼另外準備了清茶,幫她削減苦澀。
沈姑姑早在蕭灼以唇渡藥的時候就偏過頭去不敢多看一眼,怎知,玉簾外竟在此刻多了一道身影。
蕭凜就這麼站著,一眼不錯望著寢殿內蕭灼這般給謝枝意喂藥,攥緊的拳頭怒意叢生,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將蕭灼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