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說,他偏要她說,這麼多人裡頭,他隻想從她口中聽到“恭喜”二字。
謝枝意抿唇,她和蕭凜向來不對付,可不會如了他的意。
“想要向三皇子道喜的數不勝數,並不差我一人。”
他這般不請自來謝枝意本就不大高興,還沒等她開口讓他離開,倏然門口的身影近前幾步,竟是繞過了那道屏風來到麵前。
紅豆糕險些噎在喉間,她趕忙喝了好幾口茶水咽了咽,見他這般張狂更是怒不可遏,“你又要做什麼!”
她眼中對自己的排斥明晃晃得紮眼,蕭凜眼神陰鬱,不明白她為何這麼排斥自己,分明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是為了她著想。
“我要是真想做什麼剛才就應該用紅豆糕徹底堵住你的嘴,讓你活生生噎死算了!”
這個小沒良心的,蕭凜暗暗罵著,瞥了一眼桌上的紅豆糕氣打一出來,竟是直接一股腦兒塞了好幾塊放進嘴裡,甚至又奪過她喝過的茶杯,就著杯子喝了好幾口,吃完這些一臉嫌棄,“也不知道這些甜膩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你吃了這麼多,看著比竹竿還瘦。”
謝枝意簡直要被他這句話氣死,哪有用竹竿形容女子的?怨不得宮廷中人都說蕭凜不解風情。
綠禾在一旁看不過眼,不滿插了句,“殿下此言差矣,公主雖然看著削瘦,實則該有的一點都不少。”
什麼叫該有的一點都不少?
謝枝意險些被綠禾的這番話嚇了一跳,她這未免也太口無遮攔,慌忙抬手就要去捂她的嘴,而一旁的沈姑姑快了一步,直接叱責了她。
“綠禾,不許胡說!”
綠禾也是一時嘴快才將真話脫口道出,在她看來謝枝意雖瘦弱些,可褪下裙裳冰肌瑩澈,峰巒如脫兔,就連她作為女子都瞧得麵紅耳赤,也不知道今後便宜了哪個男人享受這般福氣。
好在蕭凜似乎沒有聽出綠禾話裡的意思,他寒聲冷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滾。”
按照過往,他沒有立刻砍了綠禾的頭就不錯了,眼下也就是看在謝枝意的麵子上才稍微收斂怒意。
謝枝意生怕綠禾又說錯話,讓沈姑姑帶著綠禾離開,若是連她都擺平不了蕭凜,這裡就無人能夠辦得到了。
“公主,還是讓奴婢留下陪著吧!”沈姑姑惴惴不安,生怕這個混世魔王又要惹出什麼禍端,麵上寫滿無措。
見此,蕭凜不禁冷冷嗤笑,“怎麼,怕我把你家主子吃了?”
沈姑姑在心底暗道那可不是,就衝著他那毀天滅地的性子,能不掀了這房頂便是好的了。
腹誹著,到底不敢吭聲反駁。
蕭凜到底覺得沒勁,懶得搭理她們,懶散揮手:“得了吧,此次我特意來東宮一趟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謝枝意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好跟他說的,可是這人就像狗皮膏藥,趕又趕不走,隻得壓下心頭怒意,儘量平心靜氣,“不知三殿下想和我說什麼?”
她這麼問出口,麵上想要趕他離開的神情暴露得太過明顯,轉念又想著她都能在東宮裡頭待這麼長時間日日同蕭灼見麵,既然蕭灼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都能叫她甘心陪著,怎麼換成他就變成這樣嫌棄的模樣?
隻要一想到這裡,無數的怒火不斷往頭頂上躥,本打算開門見山說一些正事,話到嘴邊話鋒一轉,又剩下譏諷,“太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先前還做出一副離開的樣子,怎麼今時今日,他禁足東宮,你竟然也願意舍身相陪?謝枝意,我早就跟你說過多次,蕭灼這廝太會裝了,不至於他裝一回你便心軟了?”
“倘若你是想要說此事,那大可不必說。”謝枝意禾眉攏緊,並不想聽下去,冷漠逐客,“三殿下要是不想說正事,那便請回吧!”
“正事?我每次找你哪一回說的不是正事!”
蕭凜被她這般冷漠的態度刺得更為惱怒,為何蕭灼強硬的手段能叫她乖乖聽話,裝出來的樣子還能令她放下戒心,到了他這裡各種好意提醒說儘了,她偏偏不領情。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三殿下找我是正事?我怎麼不這麼認為?”謝枝意淡淡道,“三殿下除了對我冷嘲熱諷之外,還要說什麼彆的麼?”
“你就是個蠢貨!雖然我不知為何此次父皇重責蕭灼,但說不定又是他的一樁苦肉計,他以退為進,用自己布局,你要是真的跳下去那才是愚蠢!”蕭凜不想和她吵,也不明白自己每次見到她以後總要無端爭吵一番,大抵真是天生不對付。
謝枝意也有過懷疑,可而今種種表現看來或許是她疑心太甚,三年前已經欠了他一回,這次又怎能不信呢?
就因為楊雪芸設計取她性命,他便毀了她的臉,本就舊傷未愈又被蕭禹重罰、禁足東宮,倘若這些樁樁件件都是局,那蕭灼未免也太過可怖些。
比起蕭凜,她更願意信任蕭灼,至少,蕭灼從來不會想要害她。
“他曾讓我回謝家,是我自願要留下來的。”對於蕭凜的質疑她不避不讓,鎮定自若同他對視,明眸澄澈,字字珠璣,“三殿下如今才得了全部的好處,是想要離間我和阿兄吧?”
“嗬,離間?”蕭凜真覺得自己這顆真心就是喂了狗,深吸口氣,冷聲道,“好啊,你相信蕭灼當真願意放你走是麼?正好今日謝蘅去往江南道的批文已經落了章,你且看看,他是否真心要放你走!”
今日蕭凜所說的便是謝蘅的這件事,在他看來蕭灼太會裝了,那個人從頭到腳寫滿了虛偽陰測,蕭灼此舉定又其它的籌謀,也就是謝枝意蠢,才會被耍得團團轉。
驟然聽到這句,謝枝意的關注點落在了“批文”二字上,她記得早在宴席的時候蕭灼就提過關於謝蘅調任之事,而今落了章,顯然他並沒有誆騙自己。
“我已知曉此事,除此以外,三殿下還有彆的事麼?”
謝枝意清泠泠的眸子望著蕭凜,凍得他一顆心浸透涼意,也看見在她眼瞳中的自己,向來桀驁不馴,卻從未被她放在心底。
他無法否認從她入宮之初對她有過太多的欺淩和憎惡,但那都是因為蕭灼的緣故,並非是她,更遑論後來她被蕭鳴擄走險些出事,也是他第一次摒棄對蕭灼的厭惡一並攜手找尋她的蹤跡。
他是那麼討厭蕭灼,可是卻因著她的安危頭一次選擇了合作,事後容貴妃詫異追問此事,沒來由的,他想護住她的名聲隻字未提,隻是用了旁的話遮掩過去。
“謝枝意,你從來都不信我,對不對?”
在逐漸撥開雲霧想要看清那顆心,他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句話。
謝枝意疑惑地看著蕭凜,他那雙眼分外浸著寒,像天階冷月觸碰不到半分溫暖,可是這和她有何乾係?
從小到大,欺負她最多的就是他,她不相信他不也是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嗎?
“三殿下,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被蕭灼帶入宮,縱然蕭灼做過太多可怖強硬的事,到底一直在宮裡護著她。蕭凜挑釁的時候是蕭灼護在她身前,事後又報複回去,至於她和蕭灼之間的事情更是兩人的私事,在她看來,蕭凜此番得了帝心,更有了禁衛軍的兵符,眼下卻還要離間她和太子,想要蕭灼身邊徹底無人。
原本隻是對蕭灼的愧疚,眼下又因蕭凜的這番對峙增添更多自責。可她已經做出了決定,為何又那麼不安呢?
終於得了她這個答案,蕭凜徹底無言,他覺得今日過來找謝枝意就是一個錯誤!
少年的傲氣讓他從未低下頭,他的目光驟然轉冷,又恢複到過往高傲的姿態,“謝枝意,那且看著,今後到底誰是對的。”
他怒極甩袖離開再也不願停留半分,剛走到院中就瞧見一人慢條斯理把玩著一株桃枝。
此人背對著他,長身玉立,骨節分明的手指涼如溫玉,桃花在他掌中盛放得愈發豔麗灼灼。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蕭灼既然出現在這裡,顯然聽到了方才屋內他們的談話。蕭凜豁然明白過來,東宮嚴密如鐵桶,就算蕭灼失了帝心,也不代表他不能約束進來的人,今日他這麼暢通無阻,定是東宮侍衛早已得了蕭灼的授意。
憎惡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緊緊攥拳,寒聲道:“蕭灼,你可真虛偽。”
“還要多謝你。蕭凜,若非你今日來,阿意也不會對我越來越信任。”蕭灼隨手扔掉那株桃枝與他擦肩而過,聲音低低隻容他一人聽清。
蕭凜怒意更甚,大掌攥住他的衣領,眼底是噴薄而出的憤怒,“你縱然欺騙得了一時也欺騙不了一世,這一次你故意設局讓自己陷入困境,究竟要做什麼!”
“這件事就無需你來費心,收好你的眼神,孤不喜歡。”
蕭灼冷聲警告,偏偏上揚的唇角儘是濃濃的挑釁意味,蕭凜再也壓不住心底怒火朝他揮了一拳,不留任何力道。
向來武功極好的蕭灼第一次沒有選擇避開,任由那一拳落在麵上,狼狽倒地。
還未等蕭凜反應過來 ,身後一道擔憂的聲音落了下來。
“阿兄……”
謝枝意一推開門就瞧見眼前這一幕,驚慌失措小跑到蕭灼身邊將他攙扶著,眼神浸染擔憂。隨後,她轉而看向蕭凜,愈發憤怒,“蕭凜,今日你若是來示威的話,東宮不歡迎你!”
蕭凜垂落在腿邊的大掌緊攥成拳,許是太過用力,竟滲出血痕。
他看著動作親密的二人,這一幕深深刺痛他的眼,還有謝枝意對他的抵觸和厭惡,那是多年來積壓的情緒再也不加掩飾。
“蕭灼,我從前以為你好歹算是個人,現在看來,說人都算抬舉你了。”
蕭凜冷冷看著他,言語涼薄,是說不儘的憤怒和惡心,“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