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金玉纏枝 慕雲皎皎 4247 字 4個月前

殿外落了陣疏疏驟雨,頹敗花瓣散落一地,待到雲收雨霽,宮人第一時間將庭院回廊灑掃乾淨。

落過雨的地麵帶走塵埃,空氣變得格外清新自然,殿內軒窗大敞。

“阿兄,你的傷還在將養著,我便做了些清淡素食,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謝枝意攙扶著蕭灼來到桌前,桌上沒有琳琅滿目的菜色,僅擱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湯,瓷碗上灑落的蔥花新鮮欲滴,白色和綠意交織,著實令人味蕾大開。

她親手做的,他又怎會不喜歡呢?

“阿意辛苦了。”蕭灼神情愉悅舒暢,抬手撫了撫她的發,拿起象牙箸嘗了一口。

麵條勁道,湯汁清潤,底下臥著荷包蛋,搭配著青菜竟出乎意料的好吃。

不過片刻他就將這一碗麵全部吃完,謝枝意剛吃了半碗,錯愕看著他詢問自己,“阿意,還有嗎?”

她想著他還生著病,胃口不佳,應當吃不了太多,也就少做了些,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將那滿滿一碗麵吃完甚至還未飽腹,一時半會兒,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阿兄,你若是餓了,我讓膳房那裡再做一碗?”

謝枝意放下筷箸正欲起身就被他拉住,“不必了,你先吃。”

蕭灼此人真正想法很難叫人猜透,謝枝意沒再深究,自顧自吃著。

若是換做往常她能將這一碗麵吃完,可在用膳前她吃過幾塊糕點墊了肚子,蕭灼若有似無的視線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總令她頭皮發麻,因而隻吃了小半碗就不再動筷。

“怎麼不多吃些?”蕭灼攏緊眉宇。

謝枝意自然不能將真實原因告訴他,隻能搖了搖頭找了個借口,“我已經吃飽了。”

“真吃不下?”蕭灼又問。

謝枝意硬著頭皮點頭,豈料,蕭灼竟直接將她未吃完的麵端到自己麵前,就著她用過的筷箸夾起麵。

“阿兄,你……”那分明是她吃剩下、用過的,蕭灼這是做什麼?

蕭灼彎唇,佯作不知,“怎麼了?”

謝枝意耳根紅了一片,尤其同他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對視後,更像是陷入一場漩渦之中。

要怎麼說?說他身為太子怎能吃她的剩飯?還是說那筷箸她用過,放到口中……

隻要想到這些謝枝意如坐針氈,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太過親密,太過曖昧,讓她一直以來想要隔開的距離又重新被拉扯回來。

沒有得到她的回答蕭灼並未在意,謝枝意逃離他的心思那般明顯,他又不是蠢人怎會看不分明?不過,縱然想要逃到天邊,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不擇手段將她追回。

也就是眼下她還未觸怒到他心裡最深處的那根弦,否則不會是這般放任。

晦暗如深的心思緩緩積壓在心底,冰雪浪潮將其吞沒,蕭灼自知已經極為克製。

直到他將剩下的半碗麵儘數吃完,謝枝意始終不敢將視線移到他身上,雙手絞在一塊兒安靜得過分。

“阿兄,太醫說服過藥該好好歇息,我先回屋了。”

好在這一次蕭灼並沒阻攔,而是縱容著她離開。

謝枝意剛開始步子邁得格外小心,走出幾步後不由加快速度,一個轉角便消失在眼前。

-

“公主怎麼回來了?”

沈姑姑方才命宮人將偏殿的房間灑掃乾淨,換上整潔的被褥,隨後正認真檢查著可有遺漏之處,未曾想甫一抬首謝枝意就回來了這裡,她還以為蕭灼會將公主繼續留下。

謝枝意回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情臉頰熱燙,又被沈姑姑這麼一問更覺麵紅耳赤,低聲囁嚅,“阿兄傷得重,還要多休息才好。”

沈姑姑早知蕭灼盯著謝枝意就像盯著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日日將她扣在身邊哪裡願意放手,她心如明鏡,口中卻道:“公主照顧太子殿下想必也累壞了,這兒的衣裳都是從長樂宮取來的,公主不妨換上,也好歇息會兒。”

她特意取出寢衣掩上殿門,謝枝意換上後闔著眸歇息了會兒,直到殿外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談話。

“公主還歇著呢,總不能直接將公主叫醒吧?”

聽這聲音似乎是沈姑姑的,也不知來人是誰,她仿佛為難極了。

下一刻,謝枝意半夢半醒,依稀聽得愈發清楚。

“……等公主醒了自會去寧壽宮拜見太後,還請公公回稟太後……”

聽到後來謝枝意困意頓消,瞬間打起精神。

“沈姑姑……”她在殿內喊了聲,因才從夢中睡醒,聲音嬌嗔。

正在殿外的沈姑姑和內侍說了聲,等她進入內殿,謝枝意正係著垂絛。

“公主怎麼不多睡會兒?”沈姑姑對著銅鏡幫著她梳妝,如瀑青絲挽起,簪上尚宮局新製的琉璃簪,又低聲同她說了外頭的事情,“太後遣了宮人過來,說要見殿下。”

太後不喜東宮,更不喜蕭灼,不過因她常年吃齋念佛久居行宮不怎麼住在宮中,因而就算她再不滿意也不會主動尋謝枝意的麻煩,畢竟唯有年節才能見上一兩回。

三年前發生那麼重大的事情太後自然在場,也因著這樁事太後對東宮的怒意達到頂峰,這一次竟派了人來找她過去,顯然不是樁小事。

“可知太後為何召我過去?”顧及殿外旁聽,她壓低聲音。

沈姑姑是個伶俐人,早就從林昭幾人的口中得知,“是武安王入了宮,似乎還帶了位女眷,那位女眷現在就在太後宮裡頭。太後想著宮中就這麼寥寥幾位女子,想要熱鬨一番,就遣了人過來。”

頓了頓,沈姑姑又繼續往下說,“不單單是公主,還有容貴妃、端妃和沐嬪,都被喊了過去陪著。”

謝枝意心頭微動,“看來這位女眷的身份不簡單。”

“聽說那姑娘名叫楊雪芸,是武安王妃的娘家人,還得喊武安王一聲舅舅。”

太後一共就兩子,長子蕭禹登上帝位,至於次子則是遠離盛京,多年未見自然思念至極,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不足為奇。

“我既然身在宮中,又是太後親自命人傳召,總要見上一見。”

謝枝意抬腳就走,沈姑姑卻心神不寧,頗為擔憂,“其實公主若是不去也無妨,有太子殿下在,總能將您護在東宮。”

“可我總不能事事叫他相護。”

她垂下眼睫覆住眼底深思,等再抬首時眼波澄澈明淨。

她欠蕭灼的已經夠多了,總不能一輩子都讓他護著、都被扣在東宮裡頭哪裡都去不得,她雖然沒有多大本事,卻也謹慎小心。旁人以笑相迎她不會拒絕,可若是笑裡藏刀背後暗使詭計,她也不會輕易放過。

一牆之隔,蕭灼聽著沈姑姑事後回稟,執卷的手忽而頓住,聲音幽微,“她真這麼說?”

沈姑姑聽不出來他話中喜怒,點了點頭,心中對謝枝意充滿擔憂,“殿下,太後不會為難公主吧?”

畢竟也是從小看她長大,太後雖信佛遠離朝堂,但這宮裡頭的女人誰手上沒沾過血?能夠穩穩當當坐上太後這個位置不知見過多少亡魂!

“跟著一並過去,務必護她周全。”

清風翻動著書頁,蕭灼定定望了眼窗外木槿,突然起了身,朝淩霄殿的方向走去,眼眸深處深邃如古井,冰冷無溫。

她想去看外麵的風雨也無妨,隻是想要兩不相欠,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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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壽宮距離東宮相隔甚遠,等謝枝意抵達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太後高坐在上首,身邊坐著一位容顏姝麗的女子,女子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笑得太後合不攏嘴,至於後宮妃嬪幾人則是皆坐在下首,時不時附和幾句。

蕭禹對於女色並不上心,因而後宮裡頭有位份的就這麼幾人,謝枝意匆匆掃過一眼,除了早夭二皇子的生母未至,其餘人倒是都到齊了。

“長樂見過太後,恭請太後聖安。”

謝枝意行了一禮,太後深深看了一眼,手中轉動著佛珠還未出聲,大皇子的生母端妃率先詰問發難:“長樂公主的架子未免大了些,可叫我們好等。”

這麼多人裡頭謝枝意是最後一個到的,端妃因著大皇子的緣故不喜東宮,自然連帶著她一起嘲諷。

東宮本就距離寧壽宮有一段路程,謝枝意還是走過來的,自然沒那麼迅速。

“罷了罷了,找個位置坐下,免得屆時太子還要到皇帝那兒說哀家苛待。”太後擺擺手示意謝枝意起身就坐。

謝枝意環顧一周,端妃和沐嬪二人的位置較近,若要落座的話,也隻有容貴妃身邊還剩了一處,這位容貴妃的脾性在宮裡頭獨一份,再加上母族勢大,比端妃還要難惹。

想了想,她還是坐了過去,剛坐穩,便聽太後身邊的女子開口稱讚:“長樂公主生得可真好看。”

那女子正是楊雪芸,她彎唇笑著一臉天真爛漫,似乎這句話當真是她心底所想。

沒來由,謝枝意卻被她這一笑震的後背泛起一陣寒意。

從小到大,她對未知的惡意極度敏銳,顯然,這個楊雪芸是在撒謊。

太後聽罷不悅皺了皺眉,“穠麗魅惑,以色侍人,依哀家看來還是雪芸你這模樣生得更好。”

彆看太後先前口中說著不為難謝枝意,可到了這裡眾人自然也就明白過來,原來後頭在這等著呢!有太後的這番評價,屆時傳了出去,敗壞的可是謝枝意的名頭。

謝枝意不由在心底冷笑,麵上淡淡道:“相貌本就是上天所賜、父母所給,何須評頭論足?”

楊雪芸本就是刻意說出這番話的,沒想到謝枝意膽子這麼大竟然還敢反駁,她嘴角不禁上揚,觸怒了太後可就有好果子吃咯!

“放肆!”

果然,太後勃然大怒,抬手一揮,“將長樂公主扣下去。”

跟著謝枝意一起來的沈姑姑嚇了一跳,暗道這太後果然要針對公主,正欲上前護著她時,從始自終未置一詞的容貴妃遽然幽幽出聲:“太後這番話……”

“說的莫不是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