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金玉纏枝 慕雲皎皎 3866 字 4個月前

她喜歡陸乘舟嗎?

謝枝意幾乎要被盧氏的這句話問住了。

說起來自從三年前那件事發生之後謝枝意回了謝家,和謝蘅盧氏一並去了江南之畔,至於陸乘舟,純粹隻是巧合的偶遇。

時逢江南之境水匪猖獗,謝蘅不小心著了道,若非陸乘舟相救恐怕真會殞命在那艘船上。謝蘅對陸乘舟感激不已極力邀請他入府小住,隨後在他身上發現了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謝家也有,世間唯二,據說是謝家老爺子舊年和一位好友口頭訂下過一樁婚事,隻可惜那位好友後來音訊全無,也就導致這樁婚事早早被謝蘅遺忘。

而今再次見到玉佩,塵封在記憶中的某個角落漸漸打開,當謝蘅將保存極好的玉佩取出,發現這對玉佩真的是一對,故而他不假思索將多年前的事情脫口道出,也叫陸乘舟驚訝不已。

“我並不知此事。”陸乘舟麵露錯愕之色,垂下眼睫,隱去眼底悲痛,“實不相瞞,謝大人,如今陸家僅剩下我一人。”

此話方落,謝蘅震驚不已,待他細細詢問才知三年前一場大火整個陸家化為烏有,若非當時陸乘舟碰巧赴京趕考逃過一劫,恐怕陸乘舟也會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對於這場大火陸乘舟疑心是否仇人報複,然而陸家中人向來深居簡出、與人為善,他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幕後之人。

他深信,這場大火絕對不會是天災,定是人禍。

好在他如願中榜,隻要人在官場,定能找到當年那場大火的真相。

-

謝家書房,手邊清茶早已泛涼,蕭灼一口未動,分明隻是翻閱著書房中的字畫,謝蘅心頭忐忑,生怕觸怒這位陰晴不定的太子。

他猶記得當初初見太子時的畫麵,那時蕭灼眉眼陰鷙渾身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濃烈戾氣,和他對視時,宛若看著死物螻蟻。他手中持著一柄染血長劍,似乎隻要謝蘅再往前踏出一步,那柄劍不會有任何遲疑刺穿他的胸膛。

顧念著生病的謝枝意,謝蘅無可奈何,更怕他一怒之下取走女兒性命。

而後,陛下為了補償他們謝家,給他升了官,又給盧氏誥命身份,對於其他人而言或許隻是犧牲一個女兒就能換得家族榮光,著實是件不會賠本的買賣。

可隻有謝蘅和盧氏心中叫苦不迭,悲痛萬分,那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本想著千嬌萬寵長大避開是是非非,最後竟還是入了那吃人的宮中。

謝蘅和盧氏擔憂數日,也托了人入宮探聽些關於謝枝意的消息,好在蕭灼除了不願意放謝枝意回謝家以外其餘都對她很好,夫妻二人才漸漸放心。

這三年來謝枝意回到謝家後,謝蘅和盧氏無時無刻不擔心這位太子還會到來,而今蕭灼踏入謝家,一直懸在頭頂的那柄劍終於落了下來。

“殿下可是不喜歡這茶水,微臣命廚房另外做了些糕點,不知殿下可願嘗一嘗?”

縱是心底對蕭灼再多不滿和忌憚,礙於君臣身份,謝蘅隻能含恨咬牙將那些過往混著血水一並吞入腹中。

蕭灼自是看穿謝蘅的真實想法,實話說,若非顧念著他是謝枝意的生父,他更不會坐在這裡浪費時間。

“那樁婚事是怎麼一回事?”蕭灼徑自戳破虛偽的和睦,單刀直入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謝蘅被他這句話問得心臟驟停,在蕭灼麵露不悅的神色下終於硬著頭皮回答:“此樁婚事是阿意祖父早年間訂下的,我們謝家和陸家早已交換過玉佩和訂婚帖子。”

謝蘅刻意強調後者,當時訂婚帖子交換匆忙也隱瞞極好,等到蕭灼知道此事已是一月之後。

“是麼……”

蕭灼怎能不知謝蘅是在跟自己耍心眼,畢竟這件事要是第一時間被他知曉,恐怕早就從道觀追去江南。

蕭灼麵色沉沉如霜看不出喜怒,僅是擰了擰眉又在須臾間恢複平靜,仿佛道觀這三年清修當真讓他的心境平穩不少。

“既然已經訂了婚,不知何日成婚?”蕭灼麵不改色追問,似乎對此興趣正濃,眼底無波無瀾,隻有在提及謝枝意的時候眸色才微微一動,“不論如何阿意也陪了我十年之久,作為兄長,總要送上一份大禮才是。”

謝蘅摸不清楚蕭灼的真實想法,至少從表麵上並未觸怒太子,他私心以為蕭灼一直將謝枝意當成玩具看待,當初不願放她離開也隻是獨占欲作祟,而今聽他這麼說,顯然是真誠祝福謝枝意。

“此事還需商榷一二,待來日擇個良辰吉日才成。”謝蘅小心翼翼回答。

蕭灼唇角牽起一抹笑,“謝大人說的對極,左右今日孤無事可做,可否賞玩一回謝府?”

謝蘅自是同意,正想著親自帶蕭灼看看謝府,蕭灼卻率先道:“謝大人應當還有彆的事要忙,不若讓令公子帶孤逛一逛?”

-

盧氏服過藥躺下休息,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謝枝意從院中出來腦海中還在回蕩著盧氏的問題。

對於陸乘舟此人她並不討厭,可要說喜歡也沒到哪種地步。她知道爹娘當初讓自己訂下婚事一方麵是她年歲已到,另一方麵則是忌憚蕭灼,畢竟若是有了婚約在身,就算蕭灼再怎麼肆無忌憚也要顧忌一二。

隻是他們不明白,尋常的禮法綱常是困不住蕭灼的,隻要他想,什麼事都敢做得出來。

她曾私底下問過陸乘舟,也未曾隱瞞他關於蕭灼之事,她生怕和陸乘舟訂下婚約會讓他引火上身,若是蕭灼想要對人下手,陸乘舟必定首當其衝。

陸乘舟卻並不在意此事,“公主殿下何必擔心?既然我已應下,那便不懼風雨,公主可願信我一回?”

或許是陸乘舟的神色太過認真堅定,謝枝意最終也點了頭,同意此事。

這幾年她和陸乘舟雖說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見麵次數卻寥寥,陸乘舟的事務太過繁忙,二人書信倒是更經常些。

春風清寒,隔著薄薄的春衫謝枝意竟覺有些冷了抬腳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邊走一邊算了算時辰,她在盧氏那兒待了兩個時辰,想必蕭灼早就離開謝家回宮了。

牽了牽唇她邁入庭院,古怪的是今日院中空空蕩蕩,平日裡伺候的婢女不知去了何處,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謝枝意沒想太多,直到進了屋內才遽然止住腳步,梳妝台前一道頎長身影長身玉立,光線穿過雕花窗投在他身上,半明半暗,而他的手中正翻閱著一封書信。

謝枝意呼吸一滯。

蕭灼早在聽見院外的腳步聲便知是她來了,唇畔噙笑將那封書信放下,這才轉過身,“阿意總算回來了,孤等了你許久。”

謝枝意沒敢再往前一步,不知怎的,此時的蕭灼背對著光,心口倏然躥起的恐懼將她席卷。

“阿兄怎麼會在我的房間?”

這是女子閨房,縱然是太子,也不應該輕易入內。

蕭灼挑了挑眉宇朝著她的方向走來,邁出的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心口叫人猝不及防。

“自是你那位弟弟帶孤來此。”蕭灼解釋著,見她轉頭就要去找謝潯安又往下補了一句,“不必找了,他不在這裡。”

謝枝意自然不信他的話,謝潯安怎麼可能帶他來這裡!

隻是眼下他進都進來了,就算再趕走他似乎也無濟於事,隻得壓抑著心底惶然提醒他,“阿兄,這是我的房間,你……你不應該入內……”

最後那句低若蚊訥,卻也在提醒著他。

蕭灼反倒被她這句話逗笑,唇角揚起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以前你我二人甚至躺在同一張床上,怎的這時候倒是說起男女之防?還是說——”

話鋒一轉,他的眼底浮起一層戾氣,“陸乘舟就這麼讓你上心?”

此事與陸乘舟何乾?

謝枝意還未細想他話裡的意思,下一刻驀然睜大眼睛,他竟將門合攏隨後將她整個人抵了上去。

屋外春光燦燦,緊閉的房門擋住所有光線,身前的男性軀殼滾燙如烈火焚燒,而他眼底的寒意幾乎將她侵吞。

那是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似結著一層凜冽寒冰,化不開的無垠荒野,把她緊緊裹挾其中。

下頜被他的大掌箍著,居高臨下看著她,沒有一絲溫情。

驚慌,無措……種種情緒從她麵上一一閃過。

驀然,他抬掌蓋住她那雙盈盈動人的水眸,俯下身,薄唇緊貼著她脖頸處的動脈,微熱呼吸噴灑而出,澆得她心頭一震。

“那些信都是他寫的?看來你們二人感情甚篤。”

他的薄唇遊移在她皙白雪頸,一邊說著話一邊感受她的顫栗。

謝枝意這才明白他方才看的信恐怕就是陸乘舟寫的,隻是那些信中並未吐露任何旖旎相思,僅有平日最為尋常不過的問侯罷了!

“阿兄,那封信……”

看不清的黑暗令她懼怕,謝枝意張唇就要解釋,然而這一切都快不過蕭灼的動作。

一雙大掌落了下來,視覺被剝奪,其餘感官變得格外真切。

毒蛇吞吐著蛇信遊走在雪頸,濡濕舔吻,遊離往返,那是窺探到獵物的標識。

而後,蟄伏的野獸張開獠牙,在上麵落下屬於自己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