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姒也知道是自己遷怒,可如今在氣頭上,任何事情都會是導火索,她索性扭過頭不去看他。
氣氛瞬間陷入僵局。
褚曜的臉色也算不上好。
可看著她倔強不語,眼尾通紅的模樣,他又覺得心頭哽得疼,拿她沒辦法。
他閉了閉眼,忍著怒火道:“喬仲海,私德有虧,以下犯上,拖下去杖三十。”
三十杖,對於一個武將都是重罰,何況是嬌生慣養的讀書人。
喬仲海就這樣被按在院外行刑,慘叫聲一點點傳到屋內,直到最後更是喊都喊不出來,活生生暈死過去。
因著京郊的位置到京城有些距離,又是山野間的莊子,搜尋也要費些時候,是以隻能先回宮內等消息去。
昏暗夜色中,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在街道上行駛,外頭也隻留了幾個侍衛守著,畢竟陣仗太大也容易引起百姓注意。
紅玉隨行在馬車身旁,不時有些擔心的望向馬車。
方才小主那般冷言冷語的嗆陛下,怕是難做了。
車內兩人一上一下而坐,氣氛詭異的寂靜。
喬姒垂著眼,捏緊手,知道方才自己一時情急做了說了什麼,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她瞧著褚曜神色平淡的模樣,知道他心裡頭這是氣著呢。
她深吸一口氣,麵上有些忐忑的歪著腦袋瞧他,試探性的叫他。
“陛下?”
褚曜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還願意瞧她,這事就還有回轉的餘地。
喬姒抿著唇,一手輕攀上他的膝蓋,旋即腦袋輕放在上頭,依偎在他懷中,隻抬著眼睛望著他,烏黑瑩潤的眸子帶著瀲灩水光。
褚曜眼神微閃,卻也未有所動作,隻是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
她望著他,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開口,語氣幾分懊悔。
“方才臣妾一時情急,才會口不擇言,陛下罵我打我都好,不要不理妾身好不好。”
她說著輕慫了慫鼻子,柳眉微攏帶著幾分可憐,指尖輕輕在他腿上打圈環繞,像是受了委屈不敢說的小狸貓。
女郎身形嬌小,趴伏於他膝上,柔順的烏發似絲綢一般披散於他膝上,隻露出一雙水眸直勾勾的瞧著他,鴉青長睫微顫著。
若他說些重話,隻怕透明的淚珠下一刻就會滾落。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褚曜盯著她,半晌,緩緩伸出手摸著她的臉,粗糲的指腹按在她的眼尾,一滴淚很快浸出沾在他指尖。
他輕輕碾壓,喬姒隻覺得眼尾有些冰冷。
褚曜微微俯身靠近她,看著她可憐無助的神情有些出神的想。
她還真當他是那等隻略施苦肉計就能哄騙的昏聵無能的君主不成?
他眼底劃過諷意,可偏偏抬眼看著她微紅的眼,指尖的那滴淚像是一路燙到了心尖。
他啟唇,並不是她預想中的暴怒,而是帶著一副肯定的不容置喙的語氣。
“喬姒,你從來都未曾信過朕。”
因為不相信才沒有告知生母處境的事情,因為不相信所以覺得他不會為她出頭。
她可以與他在一處,可她的那顆心,他從來都握不住,褚曜忽覺無力,隻覺得渾身的那口氣就這麼散了。
郎君眸中情緒晦暗不明,那是喬姒從未瞧過的模樣。
她眼神有些茫然,不明白為何這件事就和信任掛上了鉤。
褚曜收回了手,徒留喬姒一人坐在原地有些怔愣。
後半截路程誰都沒有說話,似乎是受到褚曜的影響,喬姒微垂著頭,沉思著哪一步沒有走對。
而褚曜不時抬頭,看到的都是喬姒低著頭的模樣,像是接受又像是默認。
他臉色越發陰沉,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氣氛再度冰冷。
“籲——”
馬車驟然急停,喬姒在想其他的事情來不及穩住身形,坐得又靠近車門,於是身子肉眼可見的朝著外頭傾斜。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伸出手,褚曜見狀立馬將人拉了回來,不知是不是力氣太大,喬姒沒能摔出去,反而是撲進了他懷中。
將他一把按在馬車壁上,唇瓣就這麼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堅硬的齒瞬間撞破了柔軟的唇角,鐵鏽腥甜的味道在彼此嘴中蔓延。
喬姒吃痛,慌亂直起身子,低頭瞧見的就是褚曜破損的唇角。
郎君冷峻的五官深邃濃烈,狹長的眸子布滿陰鶩,眼尾輕揚,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意,偏偏唇瓣那處地方受了傷。
居高臨下而看,不像是拒人千裡,反倒像是蠱惑人心的妖精。
喬姒咽了咽乾澀的嗓,強迫自己收回眼神,忙不迭的就從他身上起來坐在了一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朝著外頭問了一句。
“發生什麼事了?”
救了人受了傷沒得到一句好話,反而被人像是嫌棄的遠離,褚曜原本沉悶的心情越發煩躁。
“阿姒,是我。”
外頭倏爾傳來一道清潤的男聲。
喬姒瞬間感覺如芒在背,她心頭一跳,感覺心跳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但她隻是穩著聲音問道:“你?你又是何人。”
賀青聞言苦笑一聲,望著被侍衛團團圍住的馬車,眼中閃過痛苦之色。
“阿姒,我知我是個混賬,無論如何,都是我失約負了你,如今我來找你隻是想說幾句話,你不必害怕。”
這話,是連裝傻都不能裝了。
褚曜冷笑一聲,帶著幾分嘲諷挖苦,活像是深閨怨婦。
“朕的喬婕妤,還真是受人歡迎,嫁作人婦也還有蒼蠅臭蟲惦記著。”
喬姒沒回他的話,隻是硬著頭皮對著外頭的賀青道:“賀郎君,如今你我再無瓜葛,若是有些話,不妨憋在心中,對你對我都好。”
若是叫褚曜聽見不知道還能出什麼岔子來。
可偏偏賀青不知道這些,隻以為喬姒是被他傷透了,鐵了心要和他恩斷義絕。
他捏緊手,神色痛苦的看著馬車。
“阿姒,你當真要對我如此殘忍,可我並不想要那門婚事,那都是陛下和父親逼我的!你放心,我心中從來都隻有——”
“夠了!”
喬姒隻覺得身後那道視線都快能殺人了,她連忙阻止了賀青的話。
可已經來不及了,褚曜徑直毫無顧忌的掀開簾幕。
在賀青目眥欲裂的眼神中,他一把攬住喬姒,昭告著她的所屬,旋即又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盯著賀青。
“朕的婕妤就不必你操心了,賀青,你深更半夜出來攔住後妃的車架,你父親可知道了?朕倒想問問賀侯爺如何教的子女,如此不知廉恥。”
褚曜眼中含笑,可吐出的字眼一個比一個難聽。
他輕飄飄一句,“拖下去。”
賀青瞬間就被鐵甲裹身的士兵們拿下,往日養尊處優的小侯爺那點子功夫在皇城司麵前如蚍蜉撼樹,毫無作用。
賀青瘋狂掙紮著,看著褚曜嘴角那一點紅還有他毫無顧忌的抱著喬姒的畫麵,都在深深刺痛他的心。
她明明該是他的妻!
憤怒不斷衝擊著理智,他嘶吼著。
“陛下,好一個陛下,搶奪臣妻,何談明君,阿姒她從來都不是你的物件!她根本就不愛你!”
他憤怒的大喊,額頭的青筋根根突起,眼底充斥著忿忿不平。
顯而易見的,賀青戳到了褚曜的痛處,他麵上笑意僵住,緩緩收斂,指腹微動,眼底浮現殺意。
可扭頭看到喬姒擔驚受怕的樣子,又看著外頭歇斯底裡的賀青,他半眯著眼,心中忽然湧出了一個好法子。
“是嗎?”
他眉頭輕挑,揮退了那些控製著賀青的侍衛,大手扼住了她纖細的腰肢,麵上發號施令。
“親朕。”
腰間被握住的那一塊因著他的用力泛著疼,她輕皺起眉頭,下意識後退。
可落在褚曜眼中就是不願,就是她對賀青還有留戀。
很好。
他眼中冷意波濤洶湧,可麵上依舊皮笑肉不笑,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若不想要他死,就乖乖按朕的話動作。”
對於賀青的生死,喬姒麵上並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她越是在意,賀青被殺的風險就增加一分。
賀青是個好人,是她欠他的,先前因著入獄,她心中愧疚,如今也算還了他。
“那陛下就既往不咎,不會生氣了嗎?”
她忽而出聲。
褚曜見她還真的打算按照他的話來,臉上的笑意都要維持不住,可盯著不遠處的賀青。
他慢條斯理的勾起她的下頜,指腹輕揉著她的唇,顯得輕佻浪蕩。
“隻要讓朕滿意了,朕自然既往不咎,你也還是朕的好婕妤。”
兩人親密的動作,尤其是褚曜那輕浮的動作更是戳痛著賀青,可更讓他震驚心碎的是片刻後,他愛慕的女子仰著頭主動吻住了她麵前的郎君。
在察覺到喬姒主動後,褚曜更是一手握住她的後腦,壓著她靠近自己,攻占她的唇舌。
男人薄薄的眼皮輕抬,黝黑的瞳孔目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的賀青。
無需多說,卻讓人感到莫大的侮辱。
賀青見狀瞳孔驟縮,連掙紮的動作都忘了,隻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心像是被捅了一個窟窿,無數冷風隨之灌來。
渾身更是如墜冰窟,連骨頭縫裡都透著冷意。
褚曜無非是想要賀青這小子看清楚形式,畢竟他那副有情人被拆散的樣子實在讓人不爽,他也並沒有讓人觀看的愛好。
褚曜一手抱著喬姒,一手放下簾幕。
簾幕一點點將裡頭的人遮蓋,馬車再度行駛,徒留賀青站在原地,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