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怒(1 / 1)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廳內入目可見的烏泱泱的跪了一片。

年輕的天子緩步而來,一步一步似踩在人心口上,眾人都是心頭一跳。

喬姒愣愣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褚曜,像是沒想到他怎麼會突然來,又聽見旁人行禮的聲音,她瞬間回過神就想要跪下。

隻是甫一彎身就被他一把拽了起來,然後一路帶著坐在了上方。

這副場景落在喬家人眼中,可謂是心思各異,喬夫人更是沒想到喬姒受寵所言不虛。

尤其是喬仲海,方才的憤怒半路就被迫夭折,眼下又發不出來,可謂是鬱悶得要命。

可麵對著這位昔日的女婿,他是半點嶽丈的譜也不敢擺。

“起來吧。”

褚曜瞥了眼下頭跪著的人,隻淡淡說了一句。

喬仲海是最先起身的人,他臉上堆著笑,完全不似方才麵對喬姒那般強硬。

“陛下紆尊降貴到寒舍,臣也沒什麼好招待的,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陛下恕罪。”

喬仲海笑眯眯的眼尾都炸出了褶子,說著他瞪了一眼旁邊的喬姒。

“還不快給陛下上茶,如今你入了宮,可得伺候好陛下才是。”

喬仲海話裡話外都是讓著喬姒把褚曜當做天,喬姒看著他這副討好的樣子,心中冷笑一聲,隻覺得諷刺。

一個依靠女人發家,帶來榮華富貴的人,卻偏偏瞧不起女人。

不過她眼下心中都是阿娘的事情,倒也沒心情和喬仲海在這上麵掰扯,她正要同褚曜說這件事情時。

褚曜忽然望向喬蘭,招了招手,點了點身旁的茶盞。

“你來。”

這番動靜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喬夫人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喬蘭推了上去。

“還不快去,這可是你大好機會。”

她低聲在喬蘭耳旁道。

她原就不服氣喬姒一朝攀了高枝將她和她的孩子踩在腳底,如今若是入了陛下的眼,那喬姒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喬蘭直到來到陛下麵前時人都是晃的,不過眨眼間瞧見一旁的喬姒,她瞬間挺起了胸膛,笑得溫婉嫵媚。

不得不說,喬蘭這些年在京中的好名聲不是白得的,至少那一手點茶堪稱京中一絕。

喬蘭將茶盞捧在手中舉過頭頂,輕聲道:“陛下請喝茶。”

她輕彎著腰身為低頭奉茶,露出白皙柔嫩的脖頸,無辜又柔弱,最是能引起男兒家的憐愛。

隻是喬姒怎麼看,都覺得這套路熟悉得很。

這樣拙劣又普通的伎倆,連她得能看出,更彆說是褚曜。

是以她眉頭輕揚,隻是不鹹不淡的瞧著喬蘭,並沒有所作為。

隻是她未曾想到褚曜竟是直接伸了手,像是要去接那盞茶水。

而喬蘭見狀,臉上的笑意漸深,甚至餘光瞥向喬姒時都帶了幾分挑釁。

喬姒行的,她喬蘭自然也行。

在褚曜手即將碰到那盞茶的時候,喬姒忽而一手掀翻了那茶水。

茶水瞬間儘數灑在了喬蘭的身上,喬蘭頓時驚呼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所幸茶水不燙,但衣裙上頭的水漬也足以讓喬蘭失了體麵。

“哎呀,大姐姐,我這一時失手,你不會怪我吧。”

喬姒捂著嘴有些驚訝的看著喬蘭,隻是那模樣怎麼看都不真誠。

褚曜眉頭輕挑,略帶深意的看向喬姒。

察覺到褚曜看過來的眼神,喬姒也不掩飾,反而瞪了他一眼後就不再去瞧他了。

喬蘭卻是眼眶都紅了一片,頗有些可憐小白花的模樣。

“妹妹,我不過是給陛下斟茶罷了,你何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讓我出醜?”

她說著淚如雨下,梨花帶雨的模樣可憐極了。

母女倆個一前一後,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的。

喬仲海也沒想到如此大庭廣眾下喬姒就敢如此,他氣得吹胡子瞪眼,自認為褚曜定然不會喜歡這般小氣妒婦。

他嗬斥道:“混賬東西,陛下麵前也敢如此,還不給你姐姐賠罪!”

喬仲海說著又向褚曜告罪,“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恕罪。”

褚曜點點頭,看著喬仲海,“你倒的確是教女無方。”

此話就是認同喬姒無禮了。

“可燙著了?”

以為褚曜關心自己,喬蘭順勢而下,臉色有些泛紅。

“不過些許小傷,陛下也不必苛責妹妹,想來妹妹隻是一時頭腦發熱罷了,不過是小事,何必如此——”

她的話在抬眼瞧見陛下拉著喬姒的手時戛然而止,臉色由紅轉青,無聲的幾個巴掌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方才隻一心要喬蘭好看,也沒發現自己也被燙著了,隻見得瑩白的肌膚上一點紅格外醒目。

褚曜看著喬姒手背上那處紅,眉頭微皺著,“不過一個人,隨你處置就是了,何必置氣,倒讓損了自己的身子。”

他原就沒打算和喬蘭如何,隻是想要借此敲打喬仲海,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喬姒倒是先行一步。

喬姒聞言輕哼一聲,彆過腦袋收回了手。

“臣妾可不敢,畢竟保不準陛下何時就想喝那盞茶了。”

她嘟囔著,一副嬌俏吃醋的模樣。

褚曜不免想著她方才火急火燎的模樣,還有那副光明正大乾壞事的樣子。

他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隻覺得,過分得有些可愛。

他輕咳一聲,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適可而止。

這般模樣還是在私下裡他一人欣賞足夠。

他神色微收,看向旁邊的喬蘭,冷聲道:“喬蘭,品行惡劣,謀害後妃,朕瞧著,不宜在京為好。”

“陛下!”

喬蘭猛然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如遭雷劈。

她沒想到不過是斟茶,明明受傷的是她,喬姒手背上指甲蓋那一點的地方怎麼就能是她陷害喬姒了?

她慌亂著下意識向喬夫人求救。

若是喬蘭被趕出京城,那今後能有什麼好前程,說不準連袁家這門親事都保不住,那喬蘭這輩子都毀了啊!

喬蘭又是喬夫人的命根子,自然是舍不得,連忙跪在地上為喬蘭求饒。

“陛下恕罪,蘭兒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可終究還是心疼妹妹的,若是處置了蘭兒,那阿姒,不,娘娘麵上也無光啊!”

喬夫人說著又望向喬姒,眼中再沒有了先前的算計,一派求饒服軟。

“娘娘,娘娘,蘭兒畢竟是你的姐姐,都是一家子骨肉,這要是出京,蘭兒一輩子都毀了啊!”

見著喬姒不為所動,喬夫人轉頭看向喬仲海,“老爺,你救救咱們的蘭兒啊!”

喬仲海就這一個嫡女,他麵色猶豫的看向喬姒。

喬姒想著阿娘的事情,她長睫微顫,像是被說得有些心軟,搖了搖褚曜的衣袖。

“陛下,要不就算了,臣妾相信姐姐是無心之失。”

褚曜自是知道喬仲海對喬姒的影響,他眸色冷冽如冰。

“朕早就下了令,喬蘭禁足,如今還敢麵聖,你們一家子是覺得朕的命令是說笑,還是覺得朕就是個昏聵之君,能被她引誘?”

褚曜不疾不徐的將當初的事情翻了出來,明明麵上毫無動怒,可就是讓人覺得風雨欲來。

喬仲海更是腿都軟了。

他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兩股顫顫,張口卻說不出什麼理由,隻一個勁說著。

“不,不是的,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絕無此心啊!”

褚曜望著下頭跪著的喬仲海,食指輕敲桌麵,一個眼神,旁邊的王如春就知道要怎麼做,招了招手,叫人直接將喬蘭拖了下去。

皇城司的侍衛,從來不懂什麼憐香惜玉,喬蘭幾乎整個人都是被拖走的,連半點掙紮都無法做出來。

喬夫人追了出去,卻被侍衛攔住,眼睜睜的看著喬蘭被帶走,遭此噩耗,心神俱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褚曜自是沒忘了喬姒來此的正事,他盯著喬仲海。

“朕的婕妤回府探親,你如此推脫,喬仲海,你膽子很大啊。”

見識了褚曜的雷霆手段,喬仲海早就心神不寧,眼下又見著陛下對準了自個。

怕落得喬蘭那般下場,喬仲海忙不迭的磕頭求饒,支支吾吾的這才交代了蘭姨娘的下落。

原是蘭姨娘根本就沒在府上,而是在京都之外城郊的莊子上。

當初就是為了更好的控製喬姒,這才將人安置在了遠處,可誰曾想喬姒這死丫頭竟是帶著陛下,這下可好,攔不住,也藏不住了。

“莊子上,據我所知,喬家在京郊的莊子,那可都是犯了錯的婢女去的地方,做的都是苦力活,你明明說阿娘在府中好好休養,喬仲海,你這個混賬!你混蛋!”

聽到母親被送到了那般受人蹉跎的莊子上,還是在重病的情況下。

喬姒再也忍不住,她氣得眼眶通紅,渾身都在發抖,更是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下,上前徑直幾巴掌甩在了喬仲海臉上。

她紅著眼,眼神如刀,揪著喬仲海的衣襟,顧不得形象,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喬仲海,若是我阿娘有半點好歹,我要了你的命!”

喬姒此時整個人宛若瘋婦,褚曜從未見過她這般情緒失常的樣子,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撐,整個人都崩潰了。

見著喬姒還要往喬仲海臉上打巴掌,褚曜一把攔住了她,看了眼王如春。

王如春見狀立刻將下人全都趕了下去。

瘋了瘋了,喬姒這女人竟敢當眾打父,簡直不顧人倫禮法。

屋內角落的喬湄見到這一幕恨不能蜷縮著旁人都看不見得好。

她本以為陛下對喬姒這動作定然有所行為,卻不曾想褚曜隻是捉著喬姒的手,語氣沉了幾分。

“夠了。”

他想將喬姒帶到身旁,讓她冷靜點,還有他在呢,何必如此急慌慌的自己動手。

可喬姒卻以為他要替喬仲海說話,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神態。

他心中一沉,下一刻便聽見她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

“怎麼,陛下也覺得這般是對的?還是覺得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態,哪怕是對女人如此豬狗不如都是她活該?他不該死?”

她冷笑著,不複往日溫柔模樣。

任誰被這般說臉色都不會好看,何況是當朝的天子。

褚曜皺緊眉頭看著她,警告道:“喬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