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幸了?”
永壽宮內,太後聽著身旁嬤嬤說的消息,有些訝然,手中毫不停頓的在棋盤下落下黑子。
嬤嬤點點頭,像是有些羞於啟齒,“聽聞昨兒要水都要了四五次。”
太後輕笑一聲,“年輕情熱罷了,且那喬家的又是個身段容貌姣好的,皇帝能忍到現在,哀家才驚訝呢。”
嬤嬤又道:“不過那喬家的聽說陛下已經允了她回府探親,還因為她更更改了朝會時辰,不過一個小小的美人位分,陛下竟是這般寵她。”
太後摩挲著棋子慢條斯理糾正道:“皇帝今兒早已經下令封她為了婕妤。”
嬤嬤大驚失色,“竟是這般快,要知道往上可就是嬪位了,那鎮國公那裡,咱們可如何是好?”
原就是打算將郡主想法子接進宮,誰知陛下如何都不上套,甚至還借此將郡主送入尼姑庵裡去,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太後哪裡不知道自己兄長心裡的那點算盤,她冷笑一聲。
“他都不急,咱們急什麼?”
“兄長是覺得哀家還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妹妹不成,還真以為鎮國公府如日中天呢。”
她嗤笑一聲,眼中帶著諷刺,總要讓她這位好兄長看清了局勢才是。
太後道:“越王爺是不是要進京了?”
嬤嬤點點頭,“當初王爺沒能及時趕到參加您的壽辰,心中很是愧疚,特意讓人尋了上好的暖玉雕了玉菩薩送來,說是待秋獵時定然可以趕到。”
太後聞言臉上的神色微緩,“他倒是個懂事的,兄長總是覺得哀家非他不可,卻不知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離了誰就死的道理。”
她笑眯眯的落下最後一子,棋盤之上,黑子將白子吞噬殆儘,白子毫無生機。
殿內的嬤嬤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
今兒個京裡才熱鬨,宮裡的人浩浩蕩蕩的圍著一輛馬車往喬府而去。
喬府裡裡外外的圍了不少看熱鬨的人,都是來瞧這位喬婕妤的風采。
而喬府門口喬仲海早早的得了令就帶著一家子站在府門口等著。
喬湄和喬蘭站在一旁,經過當日那般撕破臉的事情,兩人自然不會如從前一般親密,可麵對喬姒倒是難得的站在了一起。
馬車慢慢悠悠的在府門口停下,眾目睽睽下一雙纖纖素手伸出掀開了簾幕,緊接著華服美裳的女郎低著頭緩緩出現。
女郎站在馬車前,因著耀眼的日光不得已半眯著眸子,用手擋在額前,遮住了大半容貌,隻露出一截白皙小巧的下頜。
隻窈窕身姿,便足以見得美人風姿。
樓台之上有郎君見之不忘,忙拍了拍身側的人。
賀青隨著友人的呼喊望了過去,直至看清她的模樣,他握著酒盞的手一緊。
喬姒隻覺得腦袋上的頭麵實在有些份量,連行動都被限製了,若不是紅玉站在旁邊扶著她,隻怕走得更費力些。
身後是褚曜派的兩位嬤嬤,一左一右,隨行的宮女手中捧著的便是些賞賜的東西。
她緩緩來到喬仲海麵前,瞥見喬夫人居然回來了,她神色不變,姿態溫婉有禮。
“父親,母親。”
喬仲海見到她這般謙卑姿態,心中滿意無比,隻是看著她這排場皺了皺眉。
“你這排場倒是大得讓為父都有些惶恐了,如今你雖是皇妃,可也不要太過張揚,得意忘形了才是。”
喬仲海背著手,一字一句的滿是訓斥。
“父親說的是,是女兒的錯。”
喬姒被這一番話說得有些無措,張口欲言眼睛先紅了,她做足了低姿態如往常一般想要認錯。
可身旁的嬤嬤倏爾站了出來,冷眼直視著她。
“婕妤為陛下妃,皇室中人,豈可向臣子行禮,莫丟了皇家的麵子。”
旋即她又看向喬仲海幾人,麵無表情道:“喬大人如此怠慢婕妤,是覺得皇家威嚴不過如此,心中藐視嗎?”
嬤嬤的話一針見血,原本還想仗著父親身份施壓的喬仲海就這麼被挑了麵子,臉上霎時間有些掛不住。
他心中那股子得意的氣勢瞬間被戳破,尷尬的笑了笑,勉強扯起笑道:“嬤嬤這是哪裡的話,不過是父親與兒女家的私話罷了。”
旁邊的喬夫人也適時找補,“不過是一時團聚,老爺激動失了分寸,阿姒,你莫要怪罪你爹爹。”
她說著徑直看向喬姒,仿佛剛才嬤嬤說的一起都是喬姒授意,徑直將矛頭對準了喬姒。
喬姒一時為難的看向嬤嬤,有些無措,“嬤嬤,不如——”
嬤嬤卻出聲徑直打斷了她的話,“陛下派奴婢來,奴婢守的皇家規矩,怎麼,喬夫人是覺得是與陛下一家人,自以為皇親國戚就可以如此放肆?”
“入了皇家,所行所言便是皇權,先君臣後骨肉,這一點喬大人難不成不知,還是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嬤嬤起初還奇怪陛下怎麼還專門派內府的她們跟著。
如今看來這喬家當真是一家子都拎不清楚這位喬婕妤又是個心軟愚孝的,怪不得陛下讓她們跟著。
這一頂頂帽子扣下來,饒是長袖善舞的喬夫人也說不出話,隻尷尬扯起嘴角,聲音也弱了下來。
“嬤嬤這話可就是折煞咱們了。”
嬤嬤依舊沒有放過,冷聲道:“那就請喬大人攜其家眷行禮罷。”
“……”
事已至此,最終還是喬仲海帶著一家子在門口行了禮,這場風波才平息下去。
但也讓不少人看了喬仲海的笑話,當真是商賈根基,見識淺薄,也是運氣好能出一位後妃。
由於府門那一處變化,讓喬仲海原本的計劃驟然被打亂,眼下也隻得夾著尾巴做事。
一番寒暄,喬姒讓身後的宮人將手中的東西悉數捧了上來,喬父的是一方上好的硯台,喬蘭喬湄自不必說,都是女兒家喜歡的首飾。
尤其還是內府官造更是精美異常,即便是想挑刺的喬蘭見著也挑不出什麼不好,畢竟那位嬤嬤可在旁邊瞧著。
最後到了喬夫人這裡,喬姒更是親自送上,是一幅畫卷,她眉眼彎彎笑道:“母親不妨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若是以往,這樣的東西喬夫人自是看都不想看的就要扔出去,可眼下卻不行了,喬姒這賤蹄子進了宮,還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起來了。
但顧及旁邊的那嬤嬤,喬夫人也隻能裝出一副慈母的模樣,緩緩打開畫卷,一邊道:“娘娘客氣了,如此大費周章,當真是折煞臣婦——”
“啊!”
喬夫人突然驚呼一聲,將手中的畫卷猛然扔了出去,畫卷在地上攤開,是一副分外詭異的畫。
喬夫人瞬間紅了眼,“阿姒,你,你就是不滿我這做母親的,怎能如此羞辱我,讓我丟臉。”
她害怕的望向喬仲海,幽怨的喊了一聲,“老爺。”
這麼多年了,這位喬夫人還是一如既往隻會這一個招數,喬姒不知是該笑還是替她悲哀。
她似是被喬夫人這副舉動嚇到了,有些不解無措。
“母親這話何意,我原以為母親會喜歡的。”
喬蘭有些瞧不慣她這副做作的樣子,冷笑道:“這般詭異的畫誰會喜歡,喬姒你莫不是以為入了宮就能一手遮天,不尊長輩忤逆不孝了?”
喬姒搖了搖頭,有些委屈的看著喬仲海解釋。
“父親,不是這樣的,母親以往最愛吳道子的畫,這副吳道子的《地獄變相圖》還是陛下親賜給我,這才送給了母親。”
喬姒這番無辜的話如同幾個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了喬夫人的臉上。
一是自說自己喜歡吳道子,卻連吳道子的畫都認不出來,二來則是陛下親賜的東西也敢如此對待。
喬仲海一張老臉也險些掛不住,瞬間嗬斥著喬蘭,“放肆!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質疑陛下,還不滾下去。”
說著他又瞪了一眼喬夫人,內裡的嫌惡和警告讓喬夫人心中瞬間咯噔一聲,她臉上神色轉變得極快,忙不迭的將那幅畫撿了起來。
她抱著畫,咬緊了牙才勉強露出一抹笑來應對喬姒。
“原是,原是如此,是母親不好,冤枉了你,阿姒莫要怪罪。”
喬姒眉眼彎彎,毫無芥蒂般拉著喬夫人的手。
“夫人這話才是折煞阿姒,阿姒可始終記得夫人從前對我的照顧呢,必然湧泉相報。”
她一字一句說得輕快,眼中清明,似乎真是如此。
可喬夫人隻覺得被她碰過的那塊地方汗毛直立,後背有些發涼。
一番折騰之後總算是來到了正事,可喬姒坐在上方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出來。
隻有喬仲海遮遮掩掩道:“你姨娘病重不能見風,此次你來的消息她知道也是高興的,不必勞煩她了。”
連帶著喬夫人也是如此,“大夫說了她要靜養,不必折騰,在這府中有我在,定然讓她安安生生的休養。”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的話說的好聽,從她入宮前喬仲海就以母親病重的消息推脫,可到了如今還是如此,這未免也太讓人生疑。
喬姒神色不變,似乎相信了他們的說法。
“是這樣啊。”
喬夫人忙不迭點頭,“正是呢。”
下一刻喬姒就笑道:“既如此也無妨,夫人告訴我姨娘在哪處院子休養,我親自去看她就好,這樣也不會折騰到她。”
左右今日,她都是要見到阿娘的。
“不行!”
喬夫人幾乎是想也不想的拒絕了,聲音之果斷讓不少人側目。
似乎是察覺自己這般有些突兀,喬夫人眼神微閃解釋道:“娘娘如今乃貴體,豈能紆尊下貴親自去瞧,不若等她身子好些了再讓她親自來見娘娘就是,娘娘難不成還擔心臣婦苛責她。”
說到最後,喬夫人甚至還開始質問起喬姒,隻是怎麼看都有些欲蓋彌彰,愈發讓她覺得裡麵有事。
她心中一沉,也顧不得許多。
“若是本宮今日偏要見呢?”
她態度冷硬,喬仲海被一逼再逼,拱起了火,也忘了方才吃的虧,有些火大。
“喬姒,你這是在乾什麼!你是在逼問你的父親和母親嗎,我告訴你彆以為——”
“陛下到——”
幾乎是喬仲海出聲的一刹那,尖銳的太監聲驟然響起,整個氣氛都死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