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喜歡太纏人的女子。”(1 / 1)

外頭狂風暴雨,伴隨著震破天際的雷聲,有風透來,唯一的那盞燭火岌岌可危的晃動著。

燭火將郎君的影子映在地上,拉得又長又細。

他眉眼微蹙,看著暈倒在懷中的人,喊了兩聲。

沒應。

他原是聽著王如春,說她這幾日為了繡東西閉門不出。

膳房那邊送來的膳食也未食多少,想著到底東西是繡給他的,來看看也無妨,免得叫人說他苛待。

隻是未曾想到,一來就瞧見她不省人事往地上倒的樣子。

懷中的女郎臉色潮紅,緊閉著雙眼,似乎是因為不舒服,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伸手摸她的額頭,滾燙得要命。

“喬姒?喬姒?”

他握著她的肩膀輕輕晃了晃。

“不,不要晃了,頭暈。”

喬姒迷茫間身子被人晃著難受,她嗚咽著,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偏周身又熱得厲害,隻有臉上有塊涼絲絲的東西貼著。

可下一刻那東西就要遠離了,她下意識抓住它貼緊了臉。

冰冰涼涼的,跟塊冷玉似的,她忍不住喟歎一聲。

褚曜神情複雜的看著眼前握緊他的手,卻並沒有睜開眼的人。

若不是他此來並未驚動旁人,都要以為喬姒是故意如此騙他的。

他深吸一口氣,認命般將人抱起來放在床榻上。

準備起身抽回手的時候,手卻被人死死抓住。

他有些愕然,順著手看過去。

隻見女郎一手握住他的手,潮紅滾燙的小臉還不時蹭了蹭,跟幼獸找到安心的窩一般。

她生得弱柳扶風,臉也格外小,現在就跟整張臉陷在他掌中似的。

掌心是柔嫩的觸感,他下意識的揉捏著她腮處的軟肉。

想到她往日的那些事情,手上情不自禁的用了幾分力氣,恨不能將人捏成一團算了。

男人跟捏麵團似的手法,讓喬姒有些不舒服,她皺著眉頭躲避著。

另一隻握著香囊的手下意識舉起推搡著那隻大手。

褚曜捉住這隻搗亂的手,目光落在從她掌心遺落的香囊上。

他將香囊拿了起來,藏青色的緞麵,繡了一半的海東青。

與先前那隻花樣彆無二致。

褚曜輕輕摩挲著絲線,“倒是長進了。”

比之前那隻香囊繡得好了不知多少。

不過這麼些日子才繡了這麼一半...

想著或許是因為喬姒一針一線認真的緣故,褚曜也沒多想,將東西放回她枕邊。

似是想到了什麼,褚曜神思一頓,將手中捉住的的皓腕翻轉,露出掌心。

白皙柔嫩的指尖,兩道幾不可見的針眼出現在視線中,還殘留著殷紅血珠。

“這麼久了,繡工進步,還能受傷,蠢死了。”

他將血珠拭去,將隨身的小藥瓶子拿出來,將粉末灑在上麵,又拿了絲帕係住。

纖細的指腹被厚實的帕子包裹著,瞧著頗有幾分怪異。

褚曜恍若未覺,隻是將手放回被子裡去,順手掖了掖。

可下一刻,被子就被人一腳踢開。

“...”

喬姒睡覺時喜歡半夜踢被子,往日在府中紅玉不知說了多少次,喬姒都改不過來。

是以紅玉總會半夜來瞧瞧,給喬姒掖被子。

今日,她剛進屋就瞧見自家主子床前坐著一個人,她眯著眼睛一看,發現那人和喬姒舉止十分親密,紅玉嚇得後背一冷。

如今這可是在宮中,出了什麼事情吃虧的也隻是喬姒,擔心喬姒的情況,紅玉當即衝了過去厲聲嗬斥。

“大膽賊人,居然敢闖入——”

“陛下?!”

聲音在看到那人的麵容時戛然而止。

紅玉瞬間跪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感覺人都要暈過去了。

深更半夜的,陛下怎麼會來此!陛下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一時間紅玉心中被一個又一個湧出的問題包裹。

褚曜瞥了她一眼,道:“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紅玉這才發現躺在床上的喬姒,臉色異常的紅潤。

她忙不迭點點頭就出去了。

太醫院今夜駐守的太醫是位年輕的,紅玉想著把另一位年齡稍大的老太醫喊去,畢竟年齡大些,經驗也多些。

老太醫喝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喉,推辭道:“哎呀,這太醫院到底還是要有人留守不是,和太醫你去就是了。”

他可是知道的,那杏花春館的不過是個沒位分的,這大晚上了,若是陛下那裡有什麼事,他可得隨時待命。

而且那處一看就是沒油水的。

被叫做汝成的年輕男人點點頭,望向紅玉,態度溫和。

“姑娘稍等。”

他說著就去收拾著藥箱。

紅玉哪裡不明白,心裡暗暗啐了一聲,想不到這太醫院也習得了後宮的風氣。

看著老太醫巍然不動的模樣,紅玉冷笑一聲道:“老先生說的是,隻是我家主子高熱不退,陛下心急如焚遣奴婢過來,既是你不願意,奴婢也不強求。”

她說完扭頭又看向和太醫,“和太醫,咱們這邊走吧,可彆讓陛下等急了。”

和太醫聽到陛下也在,有些驚訝,但也隻是一瞬,很快回過神來點點頭就準備和紅玉走。

“誒,誒等等,陛下,陛下怎麼也在!?”

一聽到陛下也在,老太醫立刻坐不住了。

“想來還是要再看精準點好,哎呀,這些個頭痛腦熱瞧著簡單,可若是夾雜了彆的病症就不好了,汝成你到底年輕,或許會看錯,老夫去就是了。”

現在倒是知道著急了。

紅玉冷笑一聲,也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徑直看向和太醫。

“和太醫咱們快些走吧,彆讓陛下等急了。”

“好。”

和汝成無視了老太醫拚命使眼色的樣子,扭頭背著藥箱和紅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老太醫望著走遠的兩人,氣得臉色青黑,拍了拍桌子,心頭有些懊悔,這可是難得接近陛下的機會。

頭痛腦熱也不是什麼大病症,陛下對這位如此重視,若是看好了,賞賜十有八九都會有。

可惜他再怎麼想,都挽留不了。

他心裡不敢怪紅玉,隻暗暗啐了一口,這和汝成當真是初出茅廬,半點不懂得敬重前輩。

那廂和汝成跟在紅玉身後,一路直奔著杏花春館而去。

夜裡風雨大,一步一個水印,縱然是撐著傘,半邊身子也被雨淋濕了。

館內燭火都燃了起來,亮堂堂的,屋內燃著籬落香,透著清冷之氣。

和汝成弓著身子被領了進去。

隻見得陛下端坐在床旁,神色冷然,隻是手輕放在床上人的臉上,似是在安撫著。

和汝成僅僅掃了一眼就跪了下去。

褚曜抬了抬手沒讓他行禮。

“過來診脈。”

和汝成“誒”了一聲才彎著身子上前。

先前因著陛下的遮擋,看不清楚這位主子的容貌,眼下上前,那張臉徑直映入眼簾。

自學醫時,和汝成就被教導著,學醫者不可有男女美醜之分。

他也一直秉持著這般觀念,再美的容貌最終不過都是一堆枯骨。

可如今美人臥床,冰肌玉骨,似冷玉雕刻而成,又因潮熱,渾身染上粉意。

他不可避免的被晃了眼,心中湧出四個字。

媚意天成。

可也隻是一瞬,他就收回了目光。

因為旁邊帝王的視線一直放在了他身上,其中蘊含的冷意威脅讓人無法忽視。

他收斂心神,抬手診脈。

硬生生頂著陛下的目光半晌後才收回了手。

他回話道:“這幾日冷熱起伏大,小主先前應當是一直繃著,如今精神驟然得到放鬆,疲憊後風寒更易侵體,微臣開幾副湯藥出出汗,兩三日就好了。”

褚曜微微頷首,讓人出去跟著煎藥。

在這宮中,有什麼能值得她繃著。

無非是因為他。

想到前幾日對她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

喬姒再如何,不過也是個女子,想來也是會害怕的。

他垂眸望著她緊閉著雙眼的模樣。

這副沒精神的模樣,當真是讓他很是看不過眼,好像弱得下一刻就要沒了生息。

褚曜自小最討厭的就是柔弱微小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

起初他看見喬姒,隻認為不過又是一株柔弱的菟絲花。

可他沒想到,這株菟絲花是個帶毒的,將他耍得團團轉。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憤怒,想要讓喬姒也嘗嘗後悔的味道。

可如今進宮以來,她好似總在受傷。

鬼使神差,他腦海中忽然想到那日喬姒說的那番話,那雙帶著水意的眸子似蘊含著無儘的委屈。

隻是沒等他繼續想下去,王如春進了殿,神色有些著急道:“陛下,淮南災情,沈大人已經在泰安殿等著了。”

他“嗯”了一聲準備起身,卻忘了手還被她抓著。

她蜷縮著身子,抓著他,像是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他道:“放手,喬姒。”

他聲音有些冷。

睡夢中的喬姒像是聽見了,嗚咽一聲,反而將人捉得更緊了。

褚曜盯著她,眉頭輕蹙。

少頃,他喉結微滾,聲音低了幾分道:“朕還有事,過幾日看你。”

頓了頓,他找補似的又說了一句,“朕不喜歡太纏人的女子。”

喬姒朦朦朧朧間在夢中聽到了褚曜的聲音,冷著聲音說放開。

她逆反心一下就起來了,這家夥上次親她,她說放開,他怎麼沒放呢。

可很快,她又聽到那道聲音,比先前溫柔了許多。

想著他低了頭,她也不計較了,這才高抬貴手似的放開手。

可她不能接受他說她纏人,輕哼一聲就轉過身去。

褚曜看著背著他的喬姒,深吸一口氣,眼皮猛然一跳,總覺得她沒睡,可又看不出端倪,隻好作罷。

他收回手,尾指似還殘留著她的溫度,有點發燙。

褚曜回過神,毫不猶豫的扭頭出了內室,外頭的王如春見狀連忙跟上。

臨走時,他看向紅玉還有和汝成交代著。

“好生伺候著,做得好自然有賞,若不好,你也不必在太醫院待著了。”

紅玉與和汝成紛紛點頭回應。

褚曜這才帶著王如春轉身大步離開。